他已经拿顾渔当弟弟看了。
顾渔抿唇,不太情愿的样子,写道:“我能帮忙。”
南若想说不需要,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怕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一般遇到这种事会越想证明自己和从前一样。
“这样。”他想了想,提笔写道,“你帮我盯着步军指挥使冷大人,如果他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如何?”
顾渔眼睛亮了亮,飞快写下一个好。
别院所在的山峦是有名的避暑山,许多官员在此都有房产,王尚书也有,顾渔便是随他过来避暑的,南若派人送他回去,而后怀揣着纸页先回院子,尽管心里烦乱焦急,却没露出分毫,假借午休躺下来仔细梳理思考。
说一千道一万,那些陈年旧事跟他没有关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保证半个月后他不中招。
这倒不难办,蹭渣爹的男配光环,再不济进宫蹭太子蹭皇帝皇后,问题是不能一直这么做。
先前他一直到渣爹院子里蹭吃蹭喝已经叫他觉得奇怪,用想念他加找各种借口忽悠了过去,且没多久他就得了官职,每日外出吃食在外面随机解决。
他蹭得了一时,蹭不了一世,最好能抓住对方,一网打尽。
南若思考着要不要来个钓鱼,只是这代价有些大,稍不注意要命。
可惜顾渔没有看到这两兄妹的长相,否则便可以悄悄寻人,伺机抓捕,四舅已经帮他将摸鱼社建了起来,发展了一些社员,找人这种事恰好能帮得上忙。
慢着!
南若猛地坐了起来。
那个女孩!
他想起来了!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
第三十五章女孩
三十五
从看完顾渔的描述,南若就很在意“南宫公子是个好人”这句话,一直到刚刚躺下,他还在想。
这是一个很明确的主观判断句,结合语境说明说话的人曾跟他接触过!正因为接触过,所以她才这么肯定说他是个好人。
而说话的是个女孩,人选范围就瞬间缩小了一大半。
不论小若谷还是南若,接触到的女子都是能数的出且有迹可循的,宫中的宫女首先排除,除非到年纪被放出来,她们平日根本不能随意出宫。
娘子闺秀们也不可能,哪个不是一脚迈八脚跟,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跑出来,还是人迹罕至的山里,而且听女孩说的话,她是被“二哥”从辛阳带到京城来的,从前一直住在辛阳山中。
范围就更小了。
南若总觉得自己应该有印象,但就差了那么一点想不到,直到刚刚,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个人影。
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
这是他穿越至今,唯一明确给过善意的女子!
而且这也符合外来人的身份。
南若起身趿上鞋子,去桌上铺开一张纸,逐条写下来对照分析。
他猜测这两兄妹应该是去年来的京城。
从第一批中毒的人反推,两人第一次下毒是在今年上元节后,辛阳在西南,距京城两千里,崇山峻岭,赶路至少也得两个半月左右,按照此世人腊月不赶路的风俗,他们至少在十二月前到京城。
听女孩话中的意思,她接触过容枟的嬷嬷和丫鬟,且有了感情,所以才会因为她们的死愧疚难过。
要么她卖身进容府,通过丫鬟身份下毒,所以和嬷嬷丫鬟有接触,要么则是她在府外和这些人结识——丫鬟与宫女不同,可以出府探亲,平日也有机会跟主子出门。
但不论哪一种,都需要时间经营,尤其前者,容家堂堂相爷府,又是前朝世家,自有一套规矩,不可能招进去一个丫鬟就立刻送到主子身边,像掌管主子吃食的厨房那都是几代世仆。
所以还得再往前推算。
这个联系至少经营了三月到半年。
南若扩展到一年,将小若谷去年加上他至今接触过的女子都列出来,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两个,丫鬟和卖身葬父的女孩。
对比之下,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小若谷记忆里并没有和这三家的丫鬟有过过多交流,他甚至根本没去过广德侯府和冷家。
也没有和别的女子发生过值得被夸是个好人的插曲。
反倒是他给那个女孩银钱,她这么说符合逻辑。
而且这女孩出现的时间和时机太巧!
南若非常怀疑她所谓的卖身葬父是假的,是打算借此进入南宫府,再一次给他下毒,想必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会没事。
如果那天他没有停下马车阻止老二,她恐怕已经被老二买进了府里!
南若心头泛起寒意,想起那句“失手”,他直觉并不是指“诈尸”,恐怕是后来“二哥”叫女孩再下毒时她糊弄放了他一马。
但也只这一回,女孩即将又要对他下毒。
南若将纸折起来烧掉,思索片刻,叫来初一:“叫二爷过来一趟,还有你去问问府里去年初至今年初有没有进来和放出去丫鬟小厮,有的话,打听清楚是谁。”顿了下,“别叫老爷知晓。”
他一直有个疑问,小若谷是怎么中毒的。
那兄妹两能和容家丫鬟嬷嬷建立联系,那他身边的呢?会不会他身边也有下人无意识被他们笼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毒带给他让他吃了下去?
又或者他们已经进过南宫府一回,只是在确定给他下了毒之后就离开了?
这样一来,倒是能说通为什么他们要选择生生不息,因为能有四十九天充裕的时间让他们抽身。
而如果真的进过府里,那不可能是其中的妹妹,否则她不会又表演一次卖身葬父,很大可能是那个“二哥”。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没有亲自进来,进来的是别人!
南若对仅凭他们兄妹两个就搞出这些事存疑。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两个在同一段时间内与四个府建立起了联系,而且几乎前后脚仅隔着半天,精准的在同一天内给四个孩子成功下毒——小若谷和容枟是中午毒发,上官和冷家两个是傍晚毒发。
他们如何确保百分百会成功?万一中途出现意外呢?
如果真的只是他们两个,那只能说厉害。
但不妨他眼下怀疑他们有同伙。
很快老二来了。
“大哥找我有事?”他表情忐忑问。
南若示意他坐,等他坐下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老二脸皮紧绷,自从上次被大哥打了板子,他再不敢在大哥面前嬉皮笑脸糊弄,忙拍着胸脯道:“大哥只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南若不置可否,道:“记得我之前为什么打你板子吗?”
老二脸僵住了,恨不得扭头就跑。
南若:“我不是要跟你算账,你记不记得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长什么样?”
他当时只隔着车窗瞥了女孩一眼,根本没仔细观察她的长相,早忘了她的样子,只能找老二来。
啊?老二愣住,大哥问这个做什么?摸不着头脑道:“这都好几个月前的事了,我哪还记得……”
这种路边卖身葬父的小姑娘,他不知遇到多少个了,哪能每个都记住。
南若想了想,道:“路边卖身葬父的那么多,你为何会停在她面前,若我那日没有阻拦,你恐怕已经买了她,仔细想想。”
他到了这里才知道,所谓的卖身葬父根本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么可怜,大都是假的,是古代版仙人跳,当然,会上当的除了少部分是真的心怀同情,大部分都是见色起意。
连他都清楚,老二一个纨绔怎么可能不知道,凭他的经验,能叫他停下来愿意掏钱,肯定有吸引他的地方。
老二一边挤出我真的在拼命想了的表情一边道:“我瞧那姑娘应当是真的卖身不是做戏,天子脚下又在主街上,一般做戏的不会选那里……”
对上大哥轻飘飘瞥过来的一眼,一个激灵坐直:“我在想了,真的,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我怎么也得想一会儿……”
“啊,有了!”老二一拍脑袋,“我记得那姑娘右眉尾有一颗痣,不对,是眼尾,也不是,这里,这里……”
他对着自己眼角比划,最终停在眼尾到眉尾之间,更靠近眼角的地方:“那颗痣挺大,我头一回见有人这里生痣,好奇多瞧了几眼……”
“还有呢?”南若追问。
老二绞尽脑汁实在想不起其它,不安道:“长得好看算吗?”
好看吗?南若回忆,他当时只一瞥,觉得女孩挺可怜,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他哪有心思关注长得好看不好看。
“肯定的!”老二就挺了挺胸膛,“不好看我哪会停下跟她搭话,我想起来了,那姑娘虽年纪小,可未来姿容可见,若再长几岁定是个美人,尤其穿着孝衫,有股仙气儿。”
“你确定?”南若心里各种思绪闪过。
老二迟疑,又想了想,点头:“确定。”
“好了,我知道了,去吧。”确定老二再想不起其它,南若将人打发走。
老二一头雾水出门,没明白大哥问这个做什么,又不敢回去问,苦恼两息,还没走下台阶就抛到了脑后,肯定是麻烦事,那他要躲远一点,免得扯上他,还要被爹骂。
想着,脚下飞快溜了。
打发走老二,南若又叫来了丫鬟一月。
因自小被渣爹耳提面命,导致小若谷对丫鬟们并不亲近,平日更习惯用小厮常随,也多歇在前院,后院里常使唤的只四个大丫鬟,余下的大部分他连名字都没记住。
不消片刻,一月掀帘进来。
小若谷四个大丫鬟,一月稳重,二月温柔,三月俏皮,四月寡言。
南若自穿越来就一直住在前院,起初是怕女子心细发现端倪,后来则是为了方便避开吃食,他院子里是有小厨房的,他去了后院,丫鬟们肯定会做点心给他端来。
像他刚来第二日,一月就操心他前一天没吃晚饭,一大早做了煎饼给他。
“大爷。”一月行礼。
南若直接问:“你可在府外识得一个眼尾有痣的女子?”
一月一愣,很认真的想了想:“不认识,大爷问这是……”
莫不是有了中意的小娘子?
南若摇头示意她别多想,道:“……你帮我问问院里其她丫鬟婆子,包括赵嬷嬷,看她们谁认识,不要明着问,悄悄来,慢一些也可以,不着急,莫打草惊蛇。”
一月是赵氏亲自挑选调/教给自己儿子的,能够信任,且行事稳重,交给她他放心。
交代完一月,他又叫来初三:“叫人去赵家别院瞧瞧,看舅老爷一家可到了。”
是时候跟四舅了解一下摸鱼社的进度了。
一项项安排下去,南若掏出顾渔写下的纸页,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点燃烧掉。
看着火焰燃烧,他胸口躁动。
这是机会。
如果他能想办法抓住这对兄妹,算立了功。
撇开广德侯不算,他们杀死了一个丞相的儿子,一个殿前指挥使的儿子,而且又牵扯到生生不息这种令人惊惧的毒药。
还有指挥使本人,如果冷千影真的中毒,谋杀正三品官员,罪名可比杀死他们儿子更重!
若他能抓住凶手,绝对算得上大功一件!
第三十六章救命
三十六
心情激荡不过两秒,南若肩膀塌了下来。
难啊。
先不说他怎么成功将人抓住,单给皇帝解释就是个大问题。
问你怎么知道的?顾渔告诉我的。
那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来禀报?
妥妥先安他一个知情不报的罪。
可以不照实说,相信顾渔也会帮他隐瞒,但想借此升职加薪,必须做到当场发现当场抓人,这需要更周全的计划,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痕迹,又绕回知情不报,若将人抓住还好,若不小心被逃脱,就不单单只是知情不报了。
急功近利、愚不可及之类的标签会立刻砸在他身上,人命关天的事,他却为了立功而隐瞒,帝后会怎么想,太子会怎么想,还有受害者容相,一下得罪三方大佬。
南若彻底歇火。
他又不是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的诸葛,能制定出一个百分百不露破绽的计划,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能瞒得过谁?
可要他完全放手交出去又不甘心。
人肯定是要抓的,事关他自己的性命,不可能沉默不作为。
南若在屋子里踱步,山里果然凉爽,明显感觉温度降了下来,不会走两步就出汗,可他心烦气躁,还是热。
抓起扇子摇了几下,又不耐烦撂开,拿起墨条磨墨,一圈又一圈,机械的动作让大脑放空,慢慢冷静了下来。
还是不够稳重啊。
南若自我检讨。
一点点事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成这样,换到冷千影或者容相身上,绝对比他从容镇定,怕渣爹都比他稳得住。
淡定淡定。
他心里念着。
等默写了三页律条,心情完全平和下来。
抬头看了眼天色,南若搁笔叫人进来更衣:“叫赵嬷嬷不必费心准备晚饭,我去老爷院子吃。”
是他蠢了,竟然想着单打独斗,他做不到,可以请外援啊,宗族亲人就是这种时候发挥作用的,他居然只想着一个人大包大揽,在他升职加薪这件事上,整个南宫家都是他的后盾。
惯性思维要不得。
果断找渣爹去了,他惹出来的事,当然得他来想办法。
南宫云林一听蹭的站起来:“你怎的现在才来跟我说?!”
南若无辜:“儿子不敢打搅爹午睡。”
“睡个P!”南宫云林瞪他,脏话都冒出来了,“事有轻重你分不来?脑袋都悬在梁上了,还操心我睡不睡,蠢!”
gu903();南若乖乖挨骂,适时提醒:“爹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进宫去禀报陛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