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冬躺在后座上,窗外路灯的光隐约照亮车内,没一会儿睡意涌上,在意识沉于混沌的最后,前方驾驶座上的蔚鸿之成为他脑中最后的画面:青年倚在靠背上,唇线紧绷,沉默地凝望着前方,那双眼睛中是摸不透的沉沉情绪,一如很多时候他的想法那样神秘。
因为有心事堵着,孟尝冬只睡了四个小时,在凌晨两点半自动醒来,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蔚鸿之仍然像他睡着时那样,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外面空旷的街道,就像一尊石像。
你没睡吗?他问道,声音有点含糊。
睡不着。蔚鸿之深吸口气,回头看过去,问:你休息好了?
嗯。孟尝冬打开车门,重新坐到副驾驶上,将电脑打开,继续吧。
车灯亮起,驶出停车位,他们循着信号,驶向大概三小时车程远的蒙城。
他们在凌晨五点钟时到达,在这里信号显而易见得增强许多,蔚鸿之打了个哈欠,孟尝冬忍不住道:你确定不需要休息吗?现在已经是疲劳驾驶了吧。
问题不大。蔚鸿之道,这时候一通电话打过来,蔚鸿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通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接连应好,挂断后放下手机,警察那边也赶过来了,他们查到了邵辰风昨天中午开了套.牌车出门,在三点半的时候离开江城,的确是往蒙城这边来的。
这还用说吗,咱不都已经追到这里了么孟尝冬小声道。
他们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等来了之后你跟着他们走,我要回江城处理一些事情。
回江城?孟尝冬皱起眉头,不是吧,现在还有比雀宁哥哥更重要的事情?
是如果没办好会后悔一辈子的事,雀宁如果知道,也一定会希望我回去的。蔚鸿之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开,在孟尝冬眼中无异于临阵脱逃,从前对雀宁的好甚至都可能因此被勾销,但他不在乎孟尝冬会怎样想,只要他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有这么要紧么孟尝冬低头去看电脑,但也没再多说,蔚鸿之的眉心自从昨天起就没舒展过,所有的焦头烂额他都看在眼里,也正因如此,对蔚鸿之要干什么更加好奇。
警车在二十七分钟后停在卡宴旁边,开车的是昨晚见到的民警,孟尝冬抱着仪器下了车,坐到警车的后排,车上还有另外两名警察,陌生面孔,其中一个的警徽上写有中国刑.警四个字。
你就是那个会追踪技术的报案人?警察有些意外孟尝冬的年龄竟然如此之小,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道,我是做技侦的,介意让我来协助信号追踪吗?
好。孟尝冬将电脑屏幕倾斜给他看,同时朝着窗外望去,带他过来的卡宴正在掉转方向,就要折返回江城。
几点了?
雀宁迷迷糊糊地醒来,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被钝击的后脑如果不故意去碰就不再发痛,有点凉,他缩了缩露在丝绸般薄被外面的脚,锁链被带动发出哗哗声响。
旋即,雀宁察觉到了来自身旁如同实质的目光,偏头看去,邵辰风正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转不转的紧紧盯着他。
邵辰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雀宁不知道,他装作意外地猛然坐起身,却用力过猛让后脑的疼痛加剧,皱着脸倒吸一口凉气。
睡得好吗?邵辰风问道,小桌上的碗筷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在邵辰风上一次离开后不久,雀宁本着不吃白不吃,要好好养精蓄锐照顾自己直到蔚鸿之过来救他的原则,吃了一些,不过他心思重重,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把饱腹当做唯一目的在进食。
雀宁不说话,他把脸别过去,用行动表示不想搭理邵辰风。
别这样。邵辰风道,语调轻而哀伤,似乎雀宁的行为举止狠狠伤了他的心,这个地方是我花了整整三个月为你精心准备的,你都不知道,我耗费了多少心血。
他站起身,走到床正对着的那面墙跟前,攥住遮挡着墙壁的暗红丝绒。
布料在外力的作用下缓缓滑落,如同一场盛大的揭幕,那被牢牢遮挡着的墙壁终于暴露在雀宁眼前
十几个和他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年赤.裸身体,摆出各种姿势,他们被精致的画框禁锢着,坐或躺在雀宁再熟悉不过的沙发和窗台上,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露出某种暧昧的色泽。
纵然已经有所准备,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巨大的冲击仍然让雀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每一幅画中都囚禁着一个他,脱光衣服,戴上镣铐,在别人的注视下摆出某种姿势,待宰的羔羊板无力反抗。
邵辰风相当满意于雀宁满脸的难以置信到近乎空白的震惊神色,他唇角含着笑意,拽下了另外两边的绒布,于是迷离的视线从不同方位望向最中央的雀宁,望向这些艺术品中的唯一真迹。
喜欢吗?邵辰风问道。
雀宁用力吸了口气,逐渐缓过神来,如果不是事先在蔚鸿之家中见到过那幅《花园中的少年》,骤然受到如此冲击,知晓原来自己至始至终都在被画裸.画,他可能会直接崩溃的吧,就像那个雨夜,他甚至都选择用酒精来催眠自己,去忘记骤然崩塌的自尊。
好在现在,他已经足够坚强了。
邵辰风再怎么画,再怎么恶心他,画中景象所代表的,也只会是这个变态内心邪恶猥琐的意.淫,仅此而已。
雀宁浑身发起抖来,尽力回想曾经初次见到蔚鸿之床底画像时的羞耻感受,过了许久,他看向邵辰风,不用伪装,眼神也足够将其刮骨剜心。
你真恶心。
雀宁的战栗和咬牙切齿的话仿佛正好戳到了邵辰风某一点,让他笑了出来,那笑容竟然参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开心和快意:是啊,我恶心,我疯了一样的喜欢你,想要留下一切和你相关的东西,回忆、画面、还有你本人。我亲爱的雀宁,无论你怎样说我都好,只要能留在我身边,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比我更加爱你了。
邵辰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床上:这是我今天不久之前拍到的。
雀宁低头看去,十寸的照片里青年在高档餐厅中,背对着镜头,对面坐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满眼笑意,两人相谈正欢,虽然只是个背影,但雀宁一眼就认出那是蔚鸿之。
照片像是偷拍,拍摄角度不太好,就算这样,雀宁也仍然看到了蔚鸿之耳垂上的耳钉。
和他一起佩戴上的耳钉。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伸手去拿那张照片,想要看的更清楚,邵辰风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看,你失踪不见,而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跟别的女人吃饭,谈的那么开心,你觉得他是真的爱你吗?蔚宏有过那么多前任,哪次不是还没跟前一个分手就找到了新欢?雀宁,你在他心中可能只是无数情人中的一个,而对于我,却是带来艺术生命和灵感的缪斯
够了!雀宁骤然大喝,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用力攥着那张照片,指节甚至都泛着青白,够了,不要再说了!
在雀宁看不到的地方,邵辰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欣赏着雀宁的每一个反应,如同注视着一件艺术品。
但很快,他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些泪,后槽牙不由自主地磨了两下,显而易见地困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