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郑家?”岳剑南愕然,“你跟你亲爹相认了?”
姜漱玉含糊回答:“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相认,反正就是见了一面。我还遇见皇帝了……”
岳剑南越发惊愕:“你怎么被他发现了?你遇见他之后呢?你难道还跑不过他?你要是不想认他,你就说你是你的双胞胎妹妹,或者你们只是长得像……”
姜漱玉瞥了他一眼:“迟了,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叫什么名字,我的身份,我在哪里长大。他都知道了。”
短暂的愣怔后,岳剑南道:“那咱们也不怕他啊。不是,你不是跟他关系挺好的吗?你还护着他呢。”
“师兄,我身体里有蛊,我亲娘给我下的。”
她忽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岳剑南愣了愣:“我知道啊,你不是说你有一番奇遇,已经没事了吗?”
姜漱玉扁了扁嘴:“那是被压制,就相当于蛊在我身体里睡觉。万一苏醒了,就还会发作。”
“那,那想办法解啊。”
姜漱玉看着师兄:“是啊,想办法解,我才七八岁起,师父就找了很多办法,一直到我十六岁都没找到。他们说这世上只有一人能解。”
“谁?”
“皇帝啊。”
岳剑南一脸的不可置信:“皇帝还有这本事?他能解就让他给你解呗。你们不是关系还不错么?”
“可我们已经‘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了。”姜漱玉耷拉着脑袋,“我一开始就骗了他,后来还假死骗他,怎么可能关系还不错?不记仇就很好了。”
“那我把他绑起来,逼他给你解。”岳剑南道,“到时候我化妆易容,他认不出我。放心,我不伤他性命。这都是小事。”
姜漱玉不说话。
岳剑南犹豫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
“他让我给他做一年的侍卫。”姜漱玉有些惆怅。
“不去,士可杀不可辱。”岳剑南脱口而出,“等等,这是不是很和你的心意?你不是一直很担心他的安危吗?”
“那不一样。”姜漱玉叹了一口气,心想主动的和被动的又怎么相同?而且以前是玩票性质,这次是正式的啊。再说,她也没想到她现在见了小皇帝会感觉有些不自在啊。她也不清楚她心虚理亏个什么劲儿。
岳剑南想了想:“那我替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姜漱玉稳了稳心神,“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吃亏到哪儿去。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她其实已经做了决定,但还是想在师兄这儿求个心安。
她换了话题:“不说我了,苏姑娘怎么样了?”
岳剑南神情有些古怪:“她还那样呗,你走了以后她醒了一次,我给她喝了点水。她不让我点她睡穴,想跟我说会儿话。”
姜漱玉点了点头:“你老点她睡穴也不行。人要是睡的时间久了不动弹,会肌肉萎缩的。”
小皇帝就是前车之鉴啊,也不知道他花了多久才恢复过来的。
姜漱玉又问:“你有什么打算?是一直待在这里,还是……”
“我想先回彤云山。”岳剑南道,“咱们一直在外面,我怕师父不放心。”
“那苏姑娘?”
“带她一块儿回去啊。”岳剑南很自然道。
姜漱玉讶然:“她不报仇了吗?”
岳剑南瞧了她一眼:“报啊,没放弃。不过琴被我砸了,她现在也报不了仇。她决定回彤云山好好学本事。学成本事以后再报仇。”
“这样啊。”姜漱玉皱了皱眉,“那我就不跟她道别了。我先走了。”
“诶。”岳剑南一把拉住她,“你真要去给皇帝当什么侍卫啊?怎么傻乎乎的?刀往他脖子里一架,看他解不解。”
姜漱玉抬眸看着他:“我是没问题,可郑家呢?”她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连累旁人。
岳剑南双眉紧锁:“麻烦。”
她反过来安慰师兄:“其实也还好啦,一年很快的。嗖的一下眨眼就过去了。”
岳剑南本要再劝,不知怎么心中一动,想到师妹之前维护皇帝的样子,暗想,或许她也是愿意的。于是,他只说道:“那好吧。有状况就联络,我们今天可能就启程回去了。”
“帮我跟师父说一声。”
“放心。”岳剑南点头应下。
————
姜漱玉于七月十七日再次进宫。
说来也巧,她去年顶替郑握瑜进宫时,就是七月十七。时隔一年,她竟以这种方式进宫。
短短一年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有点恍惚。
她现在身份奇特,当然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进宫。还是等天黑以后,施展轻功,潜入玉章宫内。
有了昨晚的经验,她这次更加小心。
然而皇帝并不在玉章宫。
姜漱玉暗暗称奇,却见韩德宝正在指挥小太监:“去去去,把这些都挪到汤泉宫。”
她微觉惊讶,回汤泉宫了?她想了一想,闪身出来,对韩德宝道:“韩公公。”
韩德宝回头,眸中闪过异色:“娘娘……”
“别叫我娘娘啦。”姜漱玉赧然,“叫我阿玉就行。皇帝呢?”
韩德宝可不敢对她直呼其名,只笑了一笑:“皇上回汤泉宫了。”
“我想见他,你能带我去么?”姜漱玉心想,既然这次就是冲做侍卫来的,那大概应该守着宫里的规矩。
韩德宝轻笑:“当然,荣幸之至。娘娘这边请。”
姜漱玉对这一声“娘娘”格外敏感:“你别叫我娘娘,我不是娘娘了。”
韩德宝从善如流:“是,姑娘。”
不过他心里却想,怎么不是?就算现在不是,不久的将来也会是啊。
他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皇帝这一段时日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很久没看到皇帝这般欢喜了。那种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高兴与期待,让皇帝整个人看着都容光焕发起来。
————
赵臻已经半年没有踏足过汤泉宫了。
自打上元节出事以后,他就搬回了玉章宫。之后再不曾来这里。也是在今天,他才再次走了进来。
说实话,刚得知阿玉狠狠欺骗了他以后,他愤懑难受,心中满是不甘。但这种愤怒远远不及她尚在人世带给他的惊喜大。
没有什么比她还活着更让人开心。
她还活着,那么一切都还有可能。他并不相信她对他毫无情意,人情急之下做出的选择骗不了人。他现在要做的,是让她一点点直面她的内心。
况且,她骗他那么久,他至少也得还回来一次。
“皇上,娘娘,啊,姜姑娘在外面求见。”
赵臻放下她当日写的字:“让她进来吧。”
他轻轻拂了拂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笔直站好,双手负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他直接问:“考虑好了?”
姜漱玉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嗯,我答应。”
赵臻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泰然,不喜不怒,他心情有些微妙:“那边是给你备的衣裳,你看一看是否合身。”
“哦,好的。”姜漱玉定睛细看,却“咦”了一声,“你不是让我当侍卫吗?”
为什么除了侍卫服以外,还有太监和宫女的服饰?
他是想让她一人顶三角吗?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58章失礼
“是啊。”赵臻神情如常,“有什么不妥吗?”
“肯定不妥啊。你让我当侍卫,给我准备,这,这公公的衣裳,还有宫女的衣裳干什么?”姜漱玉瞪眼,“我是会武功,可我不会分.身术啊。”
赵臻勾了勾唇:“朕让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保护你?”姜漱玉不太确定。
赵臻嘴角一抽,没有否认:“对,可你如果要行保护之职,只跟别的侍卫一起站在外面行吗?”
“为什么不行?”姜漱玉皱眉,“难道你的意思是还想让我贴身保护?”
“贴身保护?”赵臻微微一怔,“未尝不可。”
姜漱玉脱口而出:“你这是压榨。”
赵臻眉梢轻挑:“不过是一年而已。一年辛苦换一辈子安稳,不划算么?”
姜漱玉默不作声,只拿眼睛瞅着他。
“当然,你也可以只做个侍卫,日夜待在房顶上、树下、恪守岗位。”赵臻似是退了一步,有些为难的样子,“你愿意风吹日晒,朕也不介意。”
姜漱玉略一思忖,很快做出决定:“那行吧,就按你说的来。”
一年而已,很快的。
她想了想:“那我的身份呢?别人要问起我是谁,我怎么说呢?”
“谁会问你?”赵臻反问。
姜漱玉扁了扁嘴,心说,敢情我还是见不得光的?
赵臻轻咳一声:“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对了,你就住在以前朕住的那间暗室。”
姜漱玉微一愣神:“暗室?”
“怎么?你忘了在哪里?”赵臻神色微冷。
“那倒没有。”姜漱玉摇了摇头,心说,大概这份工作是管食宿的,就是不知道像她这样,待遇问题怎么算。
她抱起衣裳,也不用人领路,直接去了暗室。
之前皇帝的魂魄到了她的身体里,皇帝的躯体就被放在这里。后来皇帝清醒,因为还没恢复正常,就没再挪地方。
姜漱玉来过这里几次,不过细细打量却是头一回。虽说是暗室,但是有门有窗,通风向阳,距离她先前住的正殿甚近,倒不失为一个好所在。
掩好门窗,她开始逐一试这三种衣裳。每一套都很合身,她颇觉满意。倒腾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换上了宫女的粉色衣裙。
一则这个相对而言最好看,二则穿女装她不必掩饰身形。
姜漱玉换好了衣裳,才慢悠悠去见皇帝。
他正在案前提笔写字,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双目微敛:“过来,给朕磨墨。”
正要奉茶的韩德宝手微微一抖,放下茶杯后主动退下。
姜漱玉有点意外:“我吗?”
“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姜漱玉扁了扁嘴,大步走了过去。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添水、持锭,游刃有余。
赵臻放下了笔,冷眼看着她磨墨,慢悠悠道:“手臂要悬起,要重按轻磨,速度不用太快。”
“我知道。”姜漱玉斜了他一眼。她长这么大,难道连磨墨都不会么?
赵臻目光微移,视线掠过她手腕上造型古朴的“承影”,嗤的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姜漱玉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分神,墨汁溅出,落在她手背上。她“咦”了一声,待要放下墨锭慢慢擦拭,已被他扔了一块素帕过来。
她反应极快,左手微动,已将素帕接在手中,默默擦拭掉了墨渍。
赵臻缓缓移开了视线,没再说话。
两人一个写字,一个磨墨,相距极近。如果不是她这一身宫女服饰,倒是很容易让人想起“红袖添香”来。
这种场景他想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跟今天的都不太一样。
这边很安静,但不知为何,赵臻心里生出丝丝烦躁来。他双眉紧蹙:“倒杯水。”
“啊?”姜漱玉正磨得兴起,骤然被他打断,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韩德宝先前倒的茶递给他,极其自然。
赵臻垂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茶已经凉了,一杯茶下肚,他心里那些燥热并未退却。他把她叫到跟前难道就是为了当宫女使唤的么?怎么感觉就像是折磨他自己一样?
“不用再磨了,够了。”
“哦。”姜漱玉果真收手,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安安静静站着,赵臻心里越发不自在:“有些闷,你去把窗子打开。”
这才一会儿的光景,他连着提了几个要求。姜漱玉暗暗冲他做个鬼脸,口中却道:“好的。”
她暗暗吸一口气,在心里说:“一年,一年而已。”她心平气和,轻移脚步去开窗。
窗子打开,凉风吹了进来。赵臻略觉畅快了一些。
已经退下去的韩德宝忽然端了东西过来,笑道:“皇上,御膳房新做的雪酪,清甜解暑,皇上尝一尝?”
姜漱玉眼皮一跳,这个她吃过诶。皇帝也爱吃这个么?
赵臻神色淡淡:“这种甜品,朕不爱吃,给她吧。”
韩德宝讪讪一笑:“哎呦,姜姑娘,不嫌弃的话,您尝一尝?”
“不嫌弃,不嫌弃。”姜漱玉摆了摆手。御膳房做的雪酪,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而且,她今天一直奔波,到现在还真有点饥饿感,“不过,我得先洗个手。”
“这个容易啊。”韩德宝笑得几乎连眼睛都看不见,“反正这个是凉的,晚一会儿吃也无碍。”
洗了手后,姜漱玉一个人坐在小几旁吃雪酪。她知道自己这次进宫有求于皇帝,需要把态度放端正。但她依然缺少身为宫人的自觉性,得了赏赐也想不起谢恩,只冲韩德宝谢了后,默默吃完了一小份雪酪。
她吃的认真,也就没有注意到皇帝时不时看过去的眼神。
看她行事作风和之前差别不大,赵臻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地微微翘起。
今晚见她态度柔顺,不同于之前,他心里烦躁,可这会儿看了,她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嘛。还以为她会因为两人现在的身份转变而跟他拉远距离,看来是他多心了。
姜漱玉倒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吃了雪酪,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她就悄悄往外走。
“你去干什么?”赵臻忽然急问。
“我去看一下外面的守卫。”姜漱玉回眸,有些不解,“这不是我职责所在么?”
“嗯。”
姜漱玉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在汤泉宫巡视了一番后,才又慢悠悠回去,笑道:“我去走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可以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