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扫过去,是嫣红的嫁衣与金饰。
苏桓伸手取过一支龙凤相倚的步摇,轻轻得簪进了她的云鬓中,低声道:“敏敏今日才是朕的新娘。”
“皇上醉了,”她眼睫微微颤了颤,对那几个宫人道:“将皇上送回永和殿罢,皇后娘娘还在候着。”
皇后新婚之夜,若未得皇上宠幸,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她们亦是恐殃及池鱼,也忙跪劝道:“求皇上回宫。”
“都给朕滚出去!”苏桓怒视着跪了一地的宫婢,大发雷霆。
她们如何再敢劝,一时间都哆嗦着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一片狼藉和对立而站着的两人,苏桓缓缓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嫁衣,“敏敏……你也厌弃朕了麽?”
魏敏仍是不语,但眼角却浸湿了。
苏桓朝她靠近,头微微偏了下去,欲吻住她。
他的一袭大红色喜服甚是刺眼,那分明是他为别的女子穿的喜袍,如今却还来寻她。思及此处,她不禁将脸侧了过去,不愿直面他。
“皇上,该回宫了。”
众婢女怕他,她却不怕。不仅不怕,现下只想与他断个干净。
“日后,莫要来此处了。我亦不会去搅扰皇上。”
“你说什么?”苏桓蓦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此时却要离朕而去!”
魏敏不耐的拨开了他的手,“远去的是皇上,而非敏敏。”
“好、好……”苏桓登时颓丧得蹲坐在了地上,双手死死的攥着喜袍,双眸猩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皇上——”见他如此模样,她不禁心又软了下来,缓缓靠了过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
苏桓眸中泛起了光,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攥在了自己掌中。
魏敏欲撤出自己的手,无奈他的力气远胜于自己,竟怎么都无法抽出。
苏桓忽而拦腰抱起了她,魏敏忙惊呼道:“皇上……”
苏桓将她缓缓放在塌上,挥了挥袖,将方才宫婢燃起的烛火又重新灭了。
魏敏黛眉蹙起,竭力推着他,可他却似铜墙铁壁一般,怎的都抵挡不住。
这一晚,他用尽柔情,使了百般解数去讨好她,直至她略得些了趣儿,神思飘浮。才肯微微松了口,如往日般娇软的唤了他一声。
见身侧的人儿已沉沉睡去,他才缓缓起身,在她雪白的肩上烙了一吻。
天还未亮,在宫婢的服侍下,他重新穿上了喜袍。理了理衣襟,他沉声道:“去永和殿。”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男主出来。
☆、晋江文学城正版
今日是皇上册内阁首辅掌上明珠李嫣为后的日子,宫外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宫内。各处的戒备皆松了下来。
苏婉只见各处张灯结彩,只当是哪位公主大婚了。她从未想过,苏桓会娶除魏敏以外的女人为妻。
魏敏给她的银钱虽足以使她顺利到达凉禹边境,但因那处正值战乱,眼见着要到了,却没有一个车夫愿意前去。
若徒步前去,只眼前的路恐怕都要走上个几日。苏婉抬眼瞧了瞧面前山,手紧了紧包袱,狠了狠心向山上走去。
若从此处过去,至多两日,她便可至边境。
夜将将深了下来,苏婉才意识到自己错了。比起坎坷的路,黑夜的山里才是最可怖的。
山上原要比地上冷些,她拢了拢衣衫继续朝上走着,忽然间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脚下不由加快了些,一股脑往上走着。
“啊——”
眼前突然闪过一团黑影,将她惊出一声冷汗,定睛一瞧似是只野兔。心虽松下来些,眼眶却红了。
魏衍……
她在心内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四下张望了一番,空无一人。
方才一阵惊吓过后,她紧绷着神思渐次松弛下来,忽觉浑身酸软下来。靠在一颗树旁,缓缓蹲了下来。
她将包裹揽在自己怀中紧紧抱住,那是她唯一所有了。
山间甚是湿冷,又是簌簌冷风,她不禁将双臂紧抱。饶是紧咬着双唇,泪珠仍是溢出了秀眸。
不能哭。
她低声劝诫着自己,将脸深深埋在臂中,妄图止住自己的泪。
削痩的肩膀抽动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了头。一入眼,便瞧见了两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苏婉微微咽了咽,手不自主的向后探去,却只抓住一根极细的树枝。她虽瞧不清那两只到底是何怪物,但从体型来瞧,她手中的那根小棍并不能防身。
少时,它们渐渐朝她靠近,喉中还发着低却粗重的喘息声。
见它们朝她走来,她再按捺不住,猛的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过去。这一举动却正惹怒了它们,直直的便朝她扑过来。
苏婉爬了半日的山,本已体力不支,加上这一唬,直直的昏厥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眼前是两头狼,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锦被。再细细瞧时,竟是两张狼皮了。
“殿……”秦江顿了一瞬,改口道:“姑娘。”
“秦将军……”苏婉才见入帐的人竟是秦江。
她推开了他递过的水,直向他说了魏敏带给她的话。
少时,秦江垂首思索半晌道:“姑娘现下还不能去见王爷。”
“为何?”苏婉不解道。
秦江剑眉拧起,半晌不肯说话。他唯恐说重了,伤了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但不说又会伤着王爷自己。
“就是不能。”他冷冷吐了一句。
此时正是两军交战胶着之时,况且王爷又受了伤。若再让他知道长公主来了,怕再也不能安心应战。如今王爷前有凉禹的敌军,后有李崇的暗箭,再不能分心的。
“可是给这位姑娘瞧?”二人僵持着时,随军的大夫进了帐。
秦江略点了点头,他便上前作揖道:“姑娘恕罪。”
说罢后搭了脉,瞧了半晌后起身道:“倒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将养休息几日便可恢复生气。”
见秦江不肯松口,苏婉便拦住那大夫道:“平南王在何处?”
黎大夫顿了顿,又细细瞧了瞧这姑娘,忽而便了面色。他是从前九江平南王府的老人儿了,自小看着魏衍长大。只听得他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想来定是眼前这位了。
他觑着眼瞥了一眼秦江,笑着朝苏婉摇了摇头。
到底是在军营,守卫森严,即便是魏衍的大帐离她不远,却也去不得。
几日下来,她已觉身上大好,可秦江仍是将她看的死死的,生恐她逃了出去。
黎大夫把过脉后笑着道:“姑娘已大好了。”
苏婉听着面上并未露出喜色,只愁苦的坐在塌上。
她早已听说魏衍受了伤,只想见见他,哪怕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好。
见早些时辰放在她案上的饭菜未动过一口,他不忍的叮嘱了一句道:“姑娘还是得好生进食。”
苏婉蹙着眉略应了一声,仍怔怔的呆着。
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离别。思忖了半晌,黎大夫缓缓道:“姑娘真想见王爷?”
苏婉连连点头,“自然!先生可有法子?”
黎大夫略捋了捋须,“只是得委屈姑娘,给老夫打打下手。”
苏婉撑起了身子,才欢喜了片刻,听见了门外秦江的声音,眸子不由暗了下来。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只笑道:“秦将军那里,老夫自有法子。”
秦江虽有千万不愿,无奈有黎大夫作保,便只能应了。端了一身小厮的衣裳,进了帐子。
“苏……苏姑娘?”黎大夫的手法果然深厚,一时间连秦江都未认出眼前的人。
苏婉笑着应了一声,陡然发觉,竟连声音都变了。这才恍然,为何那日王爷会变得面目全非,原是身旁有这般高人。
“谢先生。”苏婉微微福身拜了下去,忽意识到自己已是男儿装,便忙起身改为作揖礼。
“罢了,你们只小心行事便好。”秦江瞧了一眼,尚算妥当,便再未拦着。
幸而她识得些药理,跟着黎大夫倒不至于露馅。
“回王爷,黎大夫前来请脉。”门前的侍从向里头报了一声。
接着,苏婉听见了一句清冷而低沉的声音:“进来。”
她忽而觉得心口跳的厉害,脚下的步子都挪不动了。直至黎大夫扯了扯她的袖子,方回过神来。
“慢着!这个人倒是面生的很。”那侍从骤然拦住了要入帐的苏婉。
黎大夫缓缓的笑了一声,“近日王爷伤重,老夫的徒弟已战死了,这是特地从九江唤来作填补的人。”
那人听闻是黎大夫的人,忙拱手道:“不知是先生的人,得罪了。”
他虽是个年迈的大夫,营中却都知他是王爷旧府的人,甚是敬重。
“还不进来。”黎大夫稍稍加了重语气,对门外的苏婉道。
魏衍正坐在一方简陋的矮凳上,垂眸检视着几上的地势图。自行伸手向盅内斟了一碗茶后,探手便去拿了。
因着他瞧的专注,头也不抬,指尖便探入了热茶中。
魏衍转头望向被烫着的指尖上,剑眉微微皱了皱。
“王爷当心!”这一幕,倒叫苏婉着了急。见他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单手去倒茶还教烫着了,不由得心下一揪,上前捧着他的手便左右瞧着。
被一个男人如此握着手,他自是深感不适,皱着眉冷冷的抽开了手,对黎大夫颔首道:“黎叔坐罢。”
苏婉亦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忙退去黎叔身后,垂眸而立。
“你也该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黎叔一面说着,一面自顾自的抽走了魏衍面前的地势图,卷起交到苏婉手中,轻声道:“去,将它先收起来。”
苏婉忙应了,将它卷在了自己袖中。
黎叔很快便开了药箱子,预备好了草药,便让苏婉去解魏衍的纱布。
她生恐伤着他,动作极慢。一层一层,似是过了许久,她才瞧见了最后那层已被血染的不成样子的纱布。
她眼前渐渐模糊起来,饶是狠狠的忍着,终是眼眶氤氲濡湿了。因在他身后跪坐着,苏婉忙用粗布袖子胡乱往脸上擦了擦,便继续小心翼翼的解着那层布子。
魏衍眉宇间已现了几分不耐,从未见过这等磨蹭的人,不禁道:“下去。”
苏婉被他一声呵,手忙缩回了袖中,只跪在他身后。
见他要自己动手,黎叔忙上前拦道:“瞧你着性子,还是我来罢。”
苏婉瞥见黎叔扔在一旁满是血的布子,忙移开了秀眸不敢再看。缓缓抬了头,见魏衍左手紧攥着。黎叔正在与他上药,从那血迹来瞧,伤处应是不浅的,他便只是那般忍着,从始至终未哼过一声。
苏婉却忍不住了,虽是垂首跪坐着,可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的落在膝上。
她从不知,自己竟是个容易落泪的人了。
“养伤可不是只不动身子便可,这神也该少劳些。你这伤离心口处只有半寸,万不敢大意了。”黎叔包完伤后,不忘反复叮嘱着。
见苏婉仍跪着不起,他又道:“起来罢,走了。”
苏婉忙应了一声,抬眸起身不料撞进了魏衍的墨眸中。她心内猛跳,霎时垂下了眸子行礼罢便匆匆转身向外走去。
“你站住。”魏衍忽而冷冷将她唤住。
作者有话要说:我试试今天能不能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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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只觉后背一僵,半晌不敢回头。
“本王的地势图,放下。”魏衍说罢,便垂下了眸子,再没瞧她一眼。
“是、是。”苏婉方想起自己才将拿了他的图,忙拱手奉回。
晚间,她正要更衣睡下,门咣当一声便被人推开,吓得她即刻便合上了外衣。
黎大夫作息古怪,总是在夜间带人出去采药,而白日才歇息。是以,苏婉便一人住在帐中。
“王爷发热了,小兄弟你快去瞧瞧。”白日在魏衍营前拦着的那个侍卫着急道。
苏婉亦听得心焦了,忙起身下了床,一路快步跟着他去了魏衍营帐。
魏衍正躺在塌上,薄被只略盖了半个身子,领口敞着眉头微微蹙着。
“去打盆水来。”苏婉走近一瞧便向那侍卫吩咐了一句。
苏婉蹲身在他塌前,瞧见他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便在一旁寻了一块干净的面巾替他擦了擦。
那侍从将水端进来后,她又将面巾浸水给魏衍覆上。身后陡然略过一阵寒气,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回身一瞧,才见营中夜半竟还开着窗子。她忙起身上前将它合上了。
“王爷近日受了伤,身子不比从前,往后夜里头这窗子,必得关好了。”苏婉一面忙活着,一面对那侍从道。
他们向来行军打仗,过惯了粗糙的生活,被人猛的这一叮嘱竟无措起来。只连连答应着。
“你立即派人去告知秦将军,教他遣人去将黎大夫寻回来,快去!”苏婉见他仍怔在原处,忙催他道。
她掖好了魏衍的被子,便趴着守在榻前。
“苏婉……”
她听见了有人在唤自己的名讳,忙抬了头。见魏衍双眸紧合着,口中却在低喃着她的名字。
苏婉见他有了些意识,便起身要替他换额间的帕子。方伸手,便被他滚烫的大手握住了。
“苏婉……”他又唤了一声。不知怎的,他迷离间只觉着周身有她的气息,不由得伸手想要触及。
“王爷。”见他神思不清,她也顾不得许多,只回握住了他的手。不一会子,便见他眉宇间的紧绷渐渐淡了下去。
见他情状稳了些,她便倚靠在床沿上睡着了。晚间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原是黎叔回来了,到底是医者,当下煎了药喂着魏衍服了下去,整个人便清楚过来了。
折腾了半宿,黎叔起了身,对靠在床上的魏衍道:“你歇着罢。”
苏婉亦忙起身跟了过去,那侍从却将她拦住了,转对黎叔道:“黎先生,可否将这位小兄弟留在王爷营中,我瞧着他比我们细致妥帖多了,自然要比我们照顾的更周到些。”
黎叔顿了一瞬,捋须笑道:“也是个主意,他身边是缺个人儿侍候着,”说着回身轻拍了拍苏婉削弱的肩,缓缓道:“王爷重伤期间,便由你贴身伺候着罢。”
gu903();苏婉骇然,张了张口,但见帐中还有别人,不好开口,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