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外守候多时的侍女听到声音,十几人拖着毛巾、水盆等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恭敬地喊道:“竹涧大人安好。”
“走开。”竹涧没什么好脾气地避开她们,侍女得了老爷的命令,伺候竹涧大人洗漱,她们连忙围上去,“大人,让奴婢为您洗漱更衣吧。”
竹涧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见人就砍,他只是保持着一副臭脸冷声道:“不要!爻楝人呢?”
为首一名侍女慢言细语道:“爻楝大人在后院练剑呢,他说若是你醒了,先去……”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已瞬间冲到门前跨出门槛,赤着脚就往后院跑,粗鲁的动作吓了众人一跳,侍女们生怕老爷怪罪,连忙端着盆碗和衣物跟在竹涧身后喊道:“竹涧大人披上这件袍子,外面冷!”“大人,穿上鞋再走啊……”
天刚蒙蒙亮,神清气爽一身灵力的爻楝便已在竹林中选了一处空地练剑,他仅是半个月未曾摸剑,感觉竟像是过了半年一般,就连剑法都觉得略有生疏。
深绿色的竹叶在剑气之下沙沙作响,爻楝一旦用起剑来便不知时间流逝,听到一声好的赞扬时暖日已行至半空中,一早顶着宿醉的脑袋上朝的长鸣子也已经回府,且换了一身干练的劲装,他手持长剑,双目发亮跃跃欲试。
爻楝还等着恰当的开口,问长鸣子要仙器录,此时见他有比划的意图,干脆收起剑招,左手食指轻轻向内勾,打算指教他两招。
长鸣子果然兴奋地脱去厚斗篷,呼喝一声持剑刺了过来。
不远处,银狐灵活地跃上侍女们为两位大人准备的茶点桌,左右嗅嗅,又抬起湛蓝眼眸朝一旁伺候的婢女晃晃尾巴。
婢女身处国师府,虽然很少真的见到妖和鬼,但平时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没听过,她见到银狐朝她卖萌,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就很快反应过来,她立即单独给银狐搬了一张软垫,再在一旁的桌上搁些肉干和清水。
银狐又摇了摇尾巴,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早点来。
过了大约十余招,爻楝避开长鸣子的一刺,剑鞘打在他的手背,腰侧以及后脊,他将剑鞘背回身后,后撤半丈左右的距离勾起一个微笑。
长鸣子微微有些沮丧,兴许是觉得昨夜醉过酒早就没有什么形象了,亦或者在剑术面前他自然而然返璞归真——他面对爻楝时总归是表情更加丰富,更加灵动。
“若刚才是实战,我怕是死了二十几回了吧……”
有几名小厮候在一旁帮长鸣子擦汗提衣,听到自家主人说出这般话,都不由得看向能将堂堂国师大人打得这般凄惨的仙君。
“长鸣子道长,无需沮丧,你在你这般的年龄能有如此剑艺,已是难得。”
“……不行,还不够。”长鸣子用力地摇摇头,他明白自己不能因此感到挫败,“谢爻楝仙君赐教。”
爻楝微微一笑,“再来?这一次我会慢些……”
“爻楝!!!!”伴随着一声怒吼和无数跟在身后的“大人……”“大人您慢点。”“大人您小心。”爻楝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很是头痛地与长鸣子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走到银狐边上,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温茶去火。
“爻楝!”转瞬之间竹涧已经冲到爻楝的身侧,“你昨日答应我什么来着?不住在道士家里!”
爻楝拾起凳上自己的外袍,盖在寒冬腊月只着单衣的竹涧身上,“我昨日是要走,是你拦着我不让。”
“胡说八道!”竹涧一把扯下外袍,“给我做什么我又不冷,你怎么穿这么少!”他说着赶紧用袍子将爻楝裹死,裹完还不放心地接过一路跟随他的侍女手里的外袍,再给爻楝结结实实地披了一层,“对了,你早饭吃了没?没吃在这练什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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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脸:有一种冷,叫做剑剑觉得你冷
第36章找书
“吃过了。”
虽然竹涧的语气凶神恶煞了些,但爻楝还不至于听不出这是在关心他,他低头看了眼竹涧一脚的泥,按着对方的肩膀把人安置在太师椅上,“你先把衣服换了,再用些茶水糕点。”
长鸣子象征性地骂了侍女们几句,斥责她们照顾不好客人,侍女们不敢反驳,小心翼翼地排在一起受训。
不知为何竹涧真是看长鸣子哪哪都讨人厌,昨夜那香甜回甘的酒水怕也是他的诡计,他贪喝了几杯,竟就失去了意识,不过反正都已经住下了,他即便追究也无法挽回,竹涧瞧爻楝气息微有不平,应是和长鸣子对过了剑,他干脆道:“道士,你答应给我们看的仙器录呢?”
爻楝确实也想提起这件事了,只是未料及竹涧先他一步这么直白地讲出来,他不由得用食指屈结,敲敲竹涧的额头,“你若是再如此无礼,我可要生气了。”
“无妨,我本想用过饭再带你们去藏书阁,既然竹涧仙君此时提起,那不如现在就去。”长鸣子在小厮的服务下穿好衣服,“也正好给我时间领悟方才龙君精妙的剑招。”
“生气?你生气又能如何?”竹涧跟在爻楝身后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有本事你来打我——”
“噤声。”
一道熟悉的法咒封住了竹涧的嘴,爻楝轻轻挑起半边眉宇,那才是真正的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竹涧时隔多日再次感受到被禁言咒支配的恐惧,他怒瞪着双眼,一副要把爻楝吃了的表情。
长鸣子命人为竹涧仙君送上鞋袜,他走到爻楝身边,还未开口便被爻楝堵住话头,“你若是还想说些什么关系真好的话,免了吧……他不喜旁人靠近,我来吧。”爻楝接过侍女们手里的衣物,转身对竹涧道:“自己穿,等会我们随道长去藏书阁,你需得保持安静,若是同意便点点头,我替你解开法术。”
这要是听话晃半下脑袋,竹涧他就改名叫竹贱!爻楝好笑地望着他,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承诺,却还是解开了法咒。
常府的藏书阁足足有三层,统共有洋洋洒洒上十万本藏书,囊括古今中外,东西南北各国的地理、天文、人文等等……神、人、妖族皆有涉猎,这是常式一族百年来几代人的收藏,价值难以估量。
听着长鸣子慷慨激昂的介绍,爻楝情不自禁地对着眼前一眼无边的藏书长叹一声,“……请问仙器录在哪一层哪一格呢?”
“……”
因为长鸣子的沉默,爻楝心头忽然涌起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转身道:“该不会你……”
“肯定在阁内,因为上面有图,比旁的书有趣些,我小时曾缠着母亲给我念上面的字。”长鸣子顿了半秒,“只是具体在何处,可能还需些时间寻找。”
爻楝:“……”
十万本,就算常府上下所有人什么都不干了全来找书,也得找上数个月。竹涧本坐在门槛上逗狐狸,闻言幸灾乐祸地嘲笑道:“这怕不是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我能缩小些范围。”长鸣子还没那么不靠谱,他掏出一张符咒,“我曾接触过仙器录,那上面残留了我的气息,无论多浅这道符可以识别出来。”他说着将符咒对折,再念过咒语,往天上一抛,符纸霎时化为发光的尘粒,四散至书本的书脊处。
因为尘粒扩散的范围实在太广,爻楝不由得问道:“……敢问道长读过多少本书?”
“不多。”长鸣子谦虚道:“不到两万本。”
“……”爻楝真想打死这只鸣两万。
银狐摇摇尾巴,咬住竹涧的裤腿把他往藏书阁内带,爻楝也不要脸地刚打完两棒就来给人吃枣子,“竹涧……”
竹涧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爻楝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没用力,令他抬起头仰视自己,“来寻书,这不仅是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不急,就这样失忆着也挺好的。”竹涧还以狞笑,银狐耳朵快速一抖,看向爻楝似在催促赶紧把人哄好,爻楝无声笑笑,“算我求你的……我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真的?”竹涧瞬间来了精神,爻楝明知道这人就在这里等他,却还是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他以为竹涧一定会说以后都不许禁言他,爻楝也想好了肯定的答复,但没想到的是竹涧竟然大声道:“你今天要同我上街去买剑穗,要白色的,纯白色的。”
“……”爻楝位讶异地半张开双唇,怔了一秒才点点头,“可以,先找书再买。”
“先买再找书!”
“嗯?”
“…………先找吧。”竹涧垂下屁股后面几乎翘上天的尾巴,跟着爻楝抬脚迈进藏书阁。移物术较为简单,爻楝只教了三回,竹涧这个超级差生就学会了,两人在阁中准备好的木椅上落座,手指一抬,数本书籍便摞在身边。
每看完一本爻楝便抹去上面的尘粒,再挥手令它归于原位。竹涧还位一术并不熟练,时常令书本乱飞,长鸣子便唤来三名小厮专门归还竹涧看过的书。
本来郑重的午宴也简之又简,两人简单用过便餐,又继续寻齐那本仙器录。别说那些普通人小厮和侍女,就连长鸣子看着漫天有序飞舞的书本都起了艳羡之心,但他体内的法力实在是太过稀薄,就连施法都得借助朱砂、狗血等有辟邪的物品,更别说这些相对高级的法术。
耗干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爻楝骤然感觉周身一股刺骨的寒气,他立刻披上搁在椅背上的绒披风,站起身活动因为久坐已经僵硬的身躯。
为竹涧服务的小厮已经换了一批,一整天少说阅过千本,爻楝都乏了,竹涧却和没事人一样看着他,“怎么,今天结束了?”
“是啊,已到了申时,不知道坊市可关了。”
闻言,竹涧把手边的书随意一搁,“没关呢,快走快走……狐狸要一起去吗?”
银狐的答案是直接跃到竹涧的肩头,这只聪明的狐仙大人发现它只要一钻爻楝的怀里,竹涧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它的麻烦,但是它跳到竹涧身上,对方却不曾感到反感。
银狐立刻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人形坐骑。
由于竹涧实在催得太紧,爻楝也确实怕去晚了坊市关闭,他们喊一名小厮去同长鸣子只会一声,两人便自行出了国师府。
只是不想长鸣子早就准备齐全,府外早备好了轿子和轿夫,等人一出门,奔着坊市就走。
竹涧对长鸣子的观感终于有了些许改变,爻楝暗叹这人恨来得莫名,爱来得居然也很奇怪。
“这家古董店的玉器是整条街上最好的。”常府一路跟过来的小厮介绍道,他专门负责服侍两位贵客,主要职能大致就是开路以及付钱。
爻楝拢紧披风,又戴上外袍兜帽下了轿,他朝小厮点点头,缓步走进了古董店。裘融赠与的兔毛外袍灰扑扑的,相较于店内其他人气宇轩昂的打扮,就显得非常朴素,但爻楝气质实在过于出众,蒙住了脸照样鹤立鸡群。
更别说他身边还立着一位外貌出众的竹涧,店小二即刻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客官想看点什么?”
他说着忽然看见常府的仆役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两人身后,店小二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笑得更加谄媚,“这些天店里刚进了一批上好的翡翠,您是要送人还是……”
“想买一根剑穗,要质地最干净的白玉。”爻楝开口道,声音温柔如水。
“客官真是来对地方了,这边来,我保管给你最好的货,整座城最好的白玉,一丝杂色都没有。”
“谢了。”爻楝侧身想唤竹涧跟上去挑玉,却发现对方拧着眉头看向门外,他疑惑地唤竹涧名字,“怎么了?”
“……”竹涧走向爻楝,“我好像看到裘融了,想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却找不见人了。”
“是吗,他或许是来城里买卖药材吧。”爻楝牵过竹涧的手腕,拉着他坐到小二备好的椅上,茶水和数块洁白的玉石同时呈上。
爻楝安安稳稳地喝着茶,让竹涧尽管随意挑选,堂堂君湖岛大师兄穷是穷,但还不至于几块白玉都买不起。
竹涧左看右看,什么形状产地知名度都不管,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要求——白,店小二都恨不得捧来一盆面粉让他好好白个够。
小半个时辰后,竹涧终于选到了那快最满意的白玉,晶莹剔透纯白无暇,系有上好的丝绸,流苏上缀有小白玉珠,竹涧摸了又摸,心满意足地走回爻楝身边。
“挑好了?”爻楝正在给银狐喂糕点,竹涧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举起他的手,取下了系在爻楝腰间的碎空剑。
“嗯?”爻楝疑惑地看着竹涧将千挑万选的白玉剑穗系在了碎空上,“……你不给自己戴?”
漆黑的玄剑配个白到晃眼的剑穗,爻楝越看越别扭,竹涧却很是满意地把碎空还给爻楝,“给大哥吧,我不是有剑穗了吗。”他说着挑出颈间的玉璜,“我觉着这个挺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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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打情骂俏?
第37章能忍吗
“真的?”爻楝忍不住笑起来,“是谁第一次戴的时候跟要他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