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爻楝吗?
他到底是谁?他又到底忘掉了什么?
可是现实情况不允许爻楝流露出任何一点犹疑,掌门、长老,众位师弟师妹,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爻楝只能赌这个门徒是脑子有坑、喜欢没事找事的蠢货。
“那么掌门殿下,还请先行封住爻楝仙君的法力。”
话音未落,四师妹愤恨地瞪了一眼被她引进前来见掌门的十六师弟,高声道:“这简直欺人太甚!掌门,不可啊。”
“是啊。”三师弟也附和道,“怎可因他一句不知真假的猜言,一个来路不明的器具,就封了师兄的法力,请掌门大人三思。”
为首两名弟子都已发话,剩余其他人自当纷纷上前请掌门三思。二师弟爻筝就立在三师弟的前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因为与爻楝的私仇在此时站到万界门一方落井下石。
“仙君们莫急,只是暂时封住而已,众目睽睽之下,我又对爻楝仙君能做什么?”万界门徒道,“我只是想确保爻楝仙君无法运功扛下这一声钟而已,如若他真是人类修士,相信我,钟声绝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莞月陷入两难之间,她眼角余光瞥向左长老,征询他的意见,后者闭目养神,未曾言语,她又将视线对上爻楝。
爻楝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师尊是一派掌门,考量的自然比其他人更多,他不愿看见师尊为难,遂朗声道:“师尊大人,无妨,封下便是,我心无愧。所谓妖丹之说定是胡编乱造,五年前我重伤昏迷被师尊救回君湖岛,师尊与两位长老彻夜不眠为我传功续命,那时无人感知到我丹田有异,这五年内我从未离开过君湖岛,又怎么可能凭空长出什么妖丹。”
他说话间不经意间注意到立于身边,好久不曾说话的竹涧,默默想到:但是却凭空添了一个儿子。
竹涧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旁边,甚至有些漠然上观,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听了爻楝的话,莞月不忍地叹息,她抬手一挥,爻楝双腕间立刻多处一把银色锁链,全身轻盈的力道骤消,所有的法力瞬间尽数被封在了锁链间。
“委屈你了。”莞月道,“万界门徒,我为君湖岛的安危,为我爱徒的清白已经尽力配合了你,如若发现你冤枉了爻楝,后果绝不是驱逐出岛这么简单。”
“谢掌门。”万界门徒胜券在握,已经懒得给莞月赌咒发誓,他迫不及待地单手提起鎏金钟顶端,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之下微微一晃。
——嘀铃嘀铃。
清脆的钟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响起,轻得四师妹几乎都没听见,她心头微微一松,刚想道骂你这什么破烂法器,也敢拿我君湖岛来献丑,可方一转身却看见爻楝带来的白衣男子难受地捂住了耳朵,紧皱的眉心里满是痛苦之色。
真的有用?!四师妹一怔,她赶紧抬头去看大师兄的反应,然而比她目光所及更快传来的,是耳边男人近乎是嘶吼的咆哮。
爻楝只看见万界门徒指下微微一摇,刹那之间就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他只感觉耳蜗中轰鸣声接连不断,又似有巨大的锥子不停地凿他的脑袋,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全身上下骤然间没有力气,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晕眩过后是脑门上突兀的痛,他好像听见了大殿上无数惊恐的喊声,爻楝抬头,只能昏昏沉沉地看见数张惊慌的面孔,还有万界门徒惊喜的表情,以及竹涧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我怎么了?!
爻楝痛苦地摇摇头,想还自己一丝清明,他努力眨了眨酸胀的眼,眼睫毛已被汗水沾湿,粘结成数块,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捂住几乎要裂开的脑袋,低吼声一顿,爻楝忽然摸到了两块硬硬的东西,就长在他的发际线后面一些。
爻楝难以置信地将整个手掌贴上去大肆摸了摸,竟然感触到仿若是鹿角的形状。
他倏忽间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已然是无法接受现实,濒临崩溃的样子。
大殿上寂静无声,敌对与防备正无声地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爻楝缓缓地抬起头,沙镜里的俊雅青年已经完全换了个模样,银色发丝从肩头吹落在地,一双金灿灿的竖瞳里盛满了慌乱,瞳孔边缘绕了一圈放射状的黑色细线,随着水气波光流转,而青年的头顶,俨然是两只莹白色的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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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往不可思议闻所未闻胡编乱造的方向猜。
第11章卖惨
摧毁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有哪些?其中必然有:打碎一切他所坚持的,一切他所坚信不疑的。
整整五年,爻楝从未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过怀疑,然而就在一个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于众目睽睽之中,他被告知是一只妖,还是极有可能害死了原主,将其取而代之的妖怪。
“蛟龙妖。”整个大殿,其余人皆面容肃穆,手握剑柄表现得格外警惕,也只有万界门徒一人开怀大笑,甚至抚掌道:“好一只蛟龙妖。”
四师妹惊诧地捂住了嘴巴,她疯狂地质疑着自己双眼,如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怕是会大叫你这歹人到底是什么惑术妖法?
但现在的情况已不允许她如此全无保留地偏向爻楝,她必须强迫自己往最不情愿的方向去怀疑,去思考现在的爻楝确实是夺舍妖怪的可能性。
关键是如若面前的龙妖是假货,那她真正的大师兄在哪里?那个为年幼的她偷藏桂花糕,在及笄之日替她挽起第一缕髻发的爻楝大师兄又去了哪里?
腹部的灼烧感愈演愈烈,爻楝不由得捂住肚子,竭尽全力才能保持跪姿,而不是直接脱力倒在地上。
被震魂现形钟唤醒的妖丹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妖力,滚滚妖力又被锁链压制,便在爻楝体内凶狠地冲刷翻腾。
爻楝只感觉身体内每寸骨头、每寸筋脉都一刻不停地在被拧碎又复原,他忍不住将指甲狠狠抓进地砖,掌下立刻划出了五道骇人的爪痕。
尖锐的指甲锋利无比,两只犬齿也不受控制地撑开了口腔,爻楝再次忍不住从胸腔中发出痛到极处的嘶嚎。
他一向处事不惊的莞月师尊也有了片刻的怔愣,眼看左长老伸手欲拔剑,莞月立刻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她站起身,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莞月深吸一口气,快步迈下了台阶。
就在离爻楝一步之遥,数位师弟妹连忙挡住掌门还要向前的动作,“掌门……”
“无妨。”莞月紧紧看着匍匐在地的爻楝,见他终于不再颤抖也无声息,悄声问道:“小楝?”
爻楝深深垂着头,双腕间的锁链重若千钧,压得他动弹不得,听闻莞月温和的一声呼唤,他忽地眼眶一红,咬牙几次试图张口,好不容易压下溢满整个喉咙的血腥味,道:“……师尊。”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灌了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爻楝难耐地阖上眼睛,脑子里混乱无比。
陷害、栽赃?还是确有其事?我到底是谁,是人是妖?若是人我为何会有妖丹,为何会化龙形?若是妖,我真的夺舍了君湖岛弟子吗?我又为何要夺舍?
种种念头扎在他的脑海中,搅得他不得安宁,但其中有一个念头高高悬在了最前,爻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管他是谁,如果不让大殿上的所有人相信他是爻楝,他有苦衷,那他绝对活不过今日。
“师尊……”爻楝强撑着破了洞般的嗓子再次开口,“师尊,我好疼……”
“小楝。”莞月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弟子,她大步向前扶起爻楝的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小楝,小楝……”莞月挑开粘连在爻楝脸颊上的银发,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隐隐发抖,声音也在颤动,根本没有身为一派掌门应有的沉稳。
她收爻楝为徒时父亲尚还在世,一派重责未落在她的肩头,平时就是练练剑,逗逗辰朔,虽一身本领剑艺卓绝,为人处世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教会爻楝的第一样本事竟是如何将枯叶燃了烤地瓜。
爻楝是她的第一个徒弟,十岁起就跟在身边,她手把手教大,也是唯一一名莞月当上掌门前就收下的弟子。
她无法接受有人将他取而代之,无法接受爻楝的壳子里可能存在着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无法接受真正的爻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沉寂,而凶手叫了她五年的师尊。
当听闻爻楝可能遭人夺舍,体内有妖丹气息时,莞月差点脱口而出道放肆!她隐含着怒气令万界门徒慎言,但对方实在太过笃定,还以右臂为证时,莞月近乎气到浑身颤栗。
驭兽一族契约全在右臂,失去右臂等于堕回凡世,还会遭受先前奴役过的猛兽寻仇,当真是生不如死,万界门徒敢立此重誓,必然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莞月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此卖力如此诚恳,嘴上说着为君湖岛上下不受妖怪蒙骗,为君湖岛的安危着想云云,内心定是在打那只也许附身在爻楝身上的妖怪的主意。
但她的徒弟如若真的被妖夺舍,仅仅是让其被人类驭使驱役又怎么够……如若是真的,如若是真的,她要此妖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到底什么情况,小楝,到底为什么?告诉为师,到底发生了什么?”莞月捧起爻楝的脸,她注视着爻楝浅金色的睫毛,一扬一落间属于兽族的瞳孔,感觉心脏都快要痛到麻痹。
爻楝是她在外游历时与辰朔一同从人类村落捡回,因有修仙之体但父母双亡才带回了君湖岛。他们仔细地查过族谱,也算过身世,爻楝必然是人类,和蛟龙一族绝无任何关系。
爻楝死死攥住莞月的衣袖,“对不起师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莞月搂住爻楝的手指用力握紧直至泛白,无数的问题就这么噎在喉中再难问出口。左长老缓步行至二人身边站定,听到脚步声,爻楝艰难地抬起眼皮,轻声道:“师叔……”
冗长的叹息在头顶响起,“掌门,送去蝉乐馆,从长计议吧……”左长老到底也被唤了这么多年的师叔,辰朔不在身边,出事的又是爻楝,他知道莞月是真的快撑不住了,如今只能是他做出决定,也担下这个责任。
万界门徒眼皮一跳,他是真的低估了爻楝在莞月心目中的重要性,以及在整个君湖岛的地位,要知道外面多得是门派里大徒弟心思不轨,想谋权篡位,掌门成天愁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就想早点找个由头把徒弟给废了。
到了君湖岛这里反而好,掌门是个感情用事优柔寡断的女子,首徒直接在众人面前化了形,是一只铁板钉钉的龙妖,这时候了竟然所有上位之人都想着先把他保下来。
十六说什么二师兄和大师兄不睦,两人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见爻楝化妖二师兄定会抓住机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结果呢,那个爻筝从头到尾屁都没放一个。
从长计议,有什么好计的?怪不得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这么点魄力都没有……万界门徒心一横,开口道:“掌门——”
“多谢万界门弟子高义!”莞月恶狠狠地抬起了头,“如今君湖岛内不便再迎客,爻筝,送行!”
“……掌门?”万界门徒自认对君湖岛还算是有恩,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莞月竟打算将他扫地出门,“掌门殿下……”
话语间,左长老已经亲自弯腰将爻楝从地上抱起,纤长的银发拖在地面,被四师妹小心翼翼地盘好塞进爻楝怀里,三师弟则在他们身后为爻楝收好裘袄,哪有一丝一毫押送犯人的氛围。
其余弟子中有二三人皱着眉,似有异议,但也碍于掌门与长老的态度,选择暂待观察。
万界门徒立刻意识到他不可再在爻楝这里纠缠不休,但又不甘心这么空手离开,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站立在角落,神情、表现都与他人格格不入的男子。
“掌门,”万界门徒快速道,“既然你们认为爻楝仙君身份尚难确认,那这名剑妖刚才也捂过耳朵,总不会出错,我是否可以将他带走好生驯养,谨防他为害世间?”
马上就要被驱逐出岛了,他也懒得搞些什么弯弯绕,直接堂而皇之地提出要求将竹涧带走。
始终保持着零存在感的竹涧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他警惕地攥起一手剑气,眼角却悄然瞥向了左长老怀中的爻楝。
爻楝早已是自身难保,又有何气力帮竹涧说话。不管他本人是真是假,竹涧按理说定然是真的魂剑,莞月师尊没有道理会任凭竹涧被万界门徒带走。
只是万界门徒废了这么大功夫,什么也没得到,他怕对方会狗急跳墙,再使出什么损人的招数。
“不可。”果不其然,莞月掌门拒绝了万界门徒的要求,“竹涧身份未明,究竟是寻常剑妖还是弟子体内魂剑仍需查明,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本尊定会亲自前往西北,登门答谢。”
她说罢便再也不去看万界门徒,朝剩余弟子一挥袖道,“将竹涧请去冼珏池。”
蝉乐馆和冼珏池分别位于主岛的一南一北,莞月到底是不放心爻楝和竹涧的身份,这两处二人只要踏进去了,除非铁打的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否则短期内别想再出来。
但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爻楝微不可查地松口气,起码他留了条命在,也没被关进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可要封了他的妖力?”一名弟子问道,莞月点点头,眨眼间束缚就向竹涧手上打去,她连爻楝腕上的锁链都未曾解除,又怎么可能放松对另一来路不明的剑妖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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