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杨妈做了一些例行检查，然后让江齐骁单独进到他的办公室，拿着检查报告有些犹豫的说：“消啊，我觉得你这位朋友的妈妈，应该去肿瘤科深度检查一下，我这儿完整的结果没出来，现在只是有一些预感，还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姜旭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和要做的手术都很多，能赏脸专门帮他看看这个案子已经很够意思了。
江齐骁几乎是秒懂了这番话的意思。
“癌？”江齐骁问。
“情况估计不乐观，赶紧去吧，我还有事儿呢。”姜旭动了动鼠标，漫不经心的说：“话说回来你和老林还真是心有灵犀，一不找我就都不找，一找就都找，还是同一个时间……”
江齐骁转身的背影顿了一下，他回头看着姜旭，皱着眉说：“林泽……现在在这里？”
姜旭有些好笑的看着江齐骁，“啊，是啊，就在这一层，怎么？你们的恩怨还没弄完呢？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至于连见面都不行吧？”
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作为看着两人感情全过程的姜旭当然知道整件事的发展，为此还很长时间没理林泽这狗东西，前两年的同学聚会上不少人都私下骂林泽根本不是人，最近态度好了不少，毕竟谁都不想和有钱有势的人长期为敌。
江齐骁没说话。
“行了，他孩子都一岁多了，不会纠缠你的，你放心带着人过去检查。”姜旭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呗，虽然伤痛不能抹去，但日子还是要过的，他现在事业干得那么成功，你也别在意那么多了。”
江齐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同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在意？
他早在两年前就不在意了。
在意一个恶心的人干什么。
所谓冤家路窄也许不过如此。
江齐骁上一秒还在脑子里回味林泽当年那股恶心劲儿，下一秒就在医院走廊上看到了本人。
“消消？”林泽的眼里浮现出一些惊喜的情绪。
江齐骁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连口都懒得对他开。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看看黄历的，换一家医院也行，怎么非得来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林泽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册子，挡住了江齐骁的去路，“生病了吗？还是伯父伯母生病了？旭子怎么说的？”
时隔这么久了，江齐骁不得不吐槽一下林泽，一言一行还是这么恶心人。
“关你屁事。”江齐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绕开林泽就想走。
林泽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们谈谈。”
江齐骁简直想笑。
谈谈？谈什么？
谈林泽的生活美满啊还是谈两年前为什么一走了之不再联系？
有什么好谈的？
恶心！
江齐骁再次绕开林泽走了。
这次林泽没再挡着，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江齐骁的背影，缓缓的笑了一下。
之前他是被徐钰瑶用孩子绊住了脚步，没能和江齐骁双宿双飞，如今孩子长得这么大了，他越发觉得婚姻是个错误，当时就应该带着江齐骁离开的。
林泽抬手摸了摸下巴，偷偷跟上了江齐骁的脚步。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就算是要再去另一个科室检查也得折腾到晚上，江齐骁没把姜旭的猜测告诉他们，准确的结果还没下来，免得他们瞎担心，所以请他们去了一家很出名的餐馆吃饭，打算明天再来。
杨妈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杨少倾和杨爸吃了挺多，离球赛日期越近杨少倾的个人训练强度就越高，于是吃得就越多，杨爸纯粹是因为第一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有些兴奋，一个不注意就吃多了。
饭后，杨爸杨妈回了小旅馆，江齐骁和杨少倾走路回出租屋。
“姜医生怎么给你说的？”杨少倾之前有挨着把江齐骁通讯录里的人都问了一遍，对姜旭还是小有了解的。
“没怎么说。”
江齐骁也不想告诉杨少倾这个猜测，因为他知道杨少倾的心情会因此急剧改变，过几天就是球赛了，如果明天的检查结果是好的就会白担心一场。
“哦。”杨少倾随便应了一声，在街角顿住了脚步，“你……”
“嗯？”江齐骁转头看他，“我什么？”
“你……当年是怎么出柜的？”杨少倾问。
“……出柜？”江齐骁皱眉，警觉道：“你现在想出柜了？”
“不是，”杨少倾目光灼灼的看着江齐骁，“只是问问。”
他妈今天的突然袭击确实让他想到了出柜这件事，接到电话的时候确确实实的在电话里听出了江齐骁语气里的心虚和慌张，如果这么一直躲躲闪闪还不如……
“想什么呢你，我警告你啊，还不到时候，你给我死了这条心！”江齐骁往杨少倾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妈现在生着病呢，怎么着也得等你毕业了，等情况全稳定下来了才能考虑这件事，知道吗？不要说出来吓他们。”
“……哦。”杨少倾搂着江齐骁的腰，“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害怕？”
“能不害怕吗。”江齐骁想了想过去几年和杨妈相处的点点滴滴，杨妈对他那么好，那么信任，倘若有一天告诉她说，啊，我和你儿子搞在一起了，他都不敢想象杨妈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被气死？
“还说我，你想什么呢你，脸色都变了。”杨少倾旁若无人的亲了亲江齐骁的嘴唇，“回家吧。”
江齐骁嗯了声，轻轻推开了杨少倾。
他们之前也有过在街上亲亲过，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杨妈刚来过的原因？他今天特别的心虚，回家的路上连手都不让杨少倾牵了。
第二天一早杨少倾就去小旅馆带着父母去肿瘤科深度检查了一番，医生说要明天才能拿到结果，他送父母回到小旅馆，自己还要去打球，就先走了。
江齐骁没陪着去，留在家里用电脑处理了工作上的一些事后想午睡一小会儿，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他的心脏砰砰作响，突然很不想去开门。
直觉告诉他不要开门。
江齐骁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开个门而已，怕什么？
都还不知道门外是谁。
他这么想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客厅，握住门锁那一刻他还是犹豫的，但也就犹豫了那么几秒，江齐骁还是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杨妈。
江齐骁的身体立马僵硬了起来。
和昨天的杨妈不一样，今天的杨妈没有戴口罩，江齐骁能将她脸上的表情悉数尽收眼底。
愤怒、不可置信、憎恨、厌恶的情绪充斥着杨妈苍老的眼睛，她的皮肤还是那么黢黑，皱纹还是那么多，江齐骁却从中看出了苍白和憔悴。
“江、齐、骁！”杨妈咬牙切齿的瞪着江齐骁，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和我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完了。
江齐骁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
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江齐骁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他手指颤抖着收紧，又松开，收紧，又松开。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对这杨妈复杂的情绪，应该说点什么。
承认吗？我和你儿子是情侣，都同居很久了，从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就开始了。
不承认吗？我和他一直都是普通朋友的关系，现在是纯洁的同居人。
江齐骁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傻，杨妈今天敢来到这里质问他和杨少倾的关系，肯定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怀疑他和杨少倾。
两年了，这是杨妈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江齐骁说话。
“说啊！你说啊！你和少倾到底是什么关系！”杨妈猛的锤了江齐骁的胸脯一下，“不说吗！我替你说！你喜欢他！你和他是情侣！你是同性恋！你勾引了我儿子！从你搬到我家对面开始！就一直对他图谋不轨了！”
“少倾什么都不懂！他没有谈过恋爱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祸害他！你！江齐骁，我扪心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认识你这么两年多！一直对你关照有加！让你到我家吃饭，帮你这个帮你那个的！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给你介绍的那些姑娘你从来都没联系过！原来你喜欢男的！你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吧！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家少倾！他还小啊！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拉他下水！你良心不会痛吗！”
“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我儿子！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我儿子睡一个屋，一张床！你对他做了什么！啊？你说！我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让我儿子成为和你一样变态的同性恋！你真的……你恶心！两年！整整两年！江齐骁！你简直是个变态！神经病！你这个喜欢男人鸡巴的怪胎!你的心肠都黑到了骨子里！不要脸！”
……
“汪！汪！汪！”平时从来不吵不闹的小草忽然对着门外狂叫，看到是杨妈后也没停，围着他们俩边转边叫。
暴怒中的杨妈口不择言，连咳嗽都在一瞬间好了似的，骂人利索得不行。
江齐骁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的脸颊仿佛被人扇了无数个巴掌，通红了一大片，带着微微的刺痛，羞愧不已。
杨妈的每一个字都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控诉着他的行为是有多么不堪，多么让人作呕。
是啊，杨爸杨妈待他不薄，当年的杨少倾什么都不懂，他怎么能把那么善良纯洁的杨少倾拉下水呢。
他一个恶心人的同性恋……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几年前和林泽分手的那些场面又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呵。
真的是原罪吗。
为什么他……只是喜欢了男人而已，上天要这么惩罚他？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要让他被所有人唾弃，被辱骂，被一遍又一遍的告知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么的不被承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齐骁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杨妈这一通骂得他整个人愧怍不已，让他自己都在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做些让人失望的事。
第95章
“对不起……对不起。”江齐骁艰难的开口道。
除了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对杨妈说。
他是同性恋，他是爱上了杨妈的儿子，他是主动拉杨少倾下水了，错的是他，该道歉的是他，他否认不了这一切。
“对不起有什么用！”杨妈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就不会在我们那么信任你的时候给少倾填这里的学校！就不会跟着少倾过来！还和他……还和他合租！你到底……要害他害到什么程度啊！”
杨妈的尾音颤抖着，满脸痛苦的直视着江齐骁。
你到底要害他害到什么程度？
江齐骁有些茫然。
他害杨少倾了吗？
害了什么呢？
A市的好学校多，他只是帮忙填了适合杨少倾念的学校，就是害了杨少倾了吗？还是说，他帮杨少倾补了那么久的课，一直是在害杨少倾？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江齐骁！我求求你！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是我的宝贝啊！你住手吧！你放过他吧！他以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能一直被人用看变态的眼光看待啊，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放过他吧！好不好？”杨妈的语气忽然变成了哀求，夹杂着哭腔说：“你就看在……你就看在我们对你不薄的份上，放过我儿子吧……好不好……我，我给你跪下了我求求你了啊……啊！”
杨妈双腿一曲就要跪在江齐骁的面前。
江齐骁被她说得心里正难受着，忽然看到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拉起要跪下的杨妈，颤抖的嗓音道：“您先……您先起来，阿姨您先起来……”
“求求你了小江！”杨妈嚎啕大哭，她最近的身子骨本就虚弱，一激动说了这么多话更显得整个人痛苦无比，“我知道……我知道少倾可能也喜欢你，但你……你比他大，你不能害他呀……求求你了，离开我的儿子吧……他还有他的人生……你不能毁了他啊……同性恋是不对的！你放过他吧！”
“阿姨……”江齐骁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行行好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给你磕头！给你下跪！你要多少钱你说！我卖肾都给你筹来！只要你肯放过他……”
“您别说了……”江齐骁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放过杨少倾？
杨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刺到他心坎上，是，他比杨少倾大，他该承受曾经犯下错误的惩罚，可他只是和杨少倾相爱了，为什么就会毁了他呢。
杨妈居然还说出卖肾都要筹钱让他走这种话。
江齐骁很想笑。
他到底有什么错，上天为什么这么捉弄他，他不杀人不犯法的，只是爱上了一个同性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好难。
好难好难。
他和杨少倾背着杨爸杨妈在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些事的报应，终究还是来了。
“阿姨……您是怎么……怎么知道的。”江齐骁的声音很轻，他已经不敢对眼前的女人大声说话了，杨妈曾经那些温柔的笑，温柔的话语让他愧疚得不行，不敢再刺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