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能视后,身体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清晰。蔚鱼此刻就像是被浸在冰冷的深处,冰冷彻骨的寒意刺入他的每个毛孔,潮湿恶臭钻进他的鼻息,逼得他几乎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他又恐怖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拂过他的身子,时而插入他的发间,时而抚摸着他的脸颊。
蔚鱼猛然挣扎着,想要呐喊出声却扼住脖子,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麻木地僵硬着,他慌得眼泪都随着呐喊溢出,却在流出的瞬间融进无边无际的黑暗,泛不起一丝波澜。
蔚鱼睁不开眼,他看不见此刻自己的模样。
宽大的浴室现在却显得狭窄,空气中有如实质的冷意和诡异覆盖着每个角落,镜子被蒙上厚厚的雾气。后脑靠在浴缸一头的蔚鱼紧绷着脸,后牙槽很用力得咬合,眼皮紧紧闭着的同时褶皱抽搐颤抖着像是试着挣脱什么。
他赤裸惨白的身体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深绿的水里以一种僵直的状态扭曲着,而那处处透着诡谲不停冲撞打转回旋的绿水又像是忌惮着什么似的只在浴缸内部翻涌着。
忽然浴室的窗外传来一声轻飘飘的短促笑声,那紧闭着的浴室窗户不知何时变得透亮,可以清晰看到窗外,而这边也竟然也被不知从哪儿来繁茂的树枝盖住。要知道浴室窗外没有任何树,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遮住卧室的树枝横向长到了浴室窗!
“唔...唔...”蔚鱼继续奋力挣扎着,他鼻息间满是恶臭的水腥味呛得他濒临窒息的边缘,可周围的水无情地把他往下压,而那幽幽的深处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渴盼着他一般扯着往下拉,
“蔚鱼...蔚鱼...”
那深处传来飘渺又瘆人的呼唤声,时而尖利勾人时而苍老嘶哑,
“蔚鱼...蔚鱼...”
蔚鱼已经快挣扎不动了,潮腥的水灌满他的鼻腔,甚至浸透他的大脑一样啃食着他所剩无几的清明,眼看着他颤抖的眼皮幅度慢慢变得微弱,好累...
他就要坠下去了...
“呼啊!”猛然间一股力拍来,灌满周遭的水哗啦地全数收走,蔚鱼像是被这股力拍回了五脏六腑被冲撞地立刻撑开双眼,下一秒他扶着浴缸开始几乎是要把肺咳出来的一阵咳嗽。“咳咳!!”好一阵之后他才恢复过来,蔚鱼强忍着反胃感颤抖着环顾着周围,一切无恙,他低头,浴缸里的水依旧温暖清凉上面还飘着两个浴球。
刚才,是怎么了...是梦吗?
可是真实无比的窒息感和萦绕在脑海里的那股恶臭的潮湿味还残留着,告诉他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蔚鱼面色惨白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踉跄着起身跨出浴缸,脚步虚浮匆忙裹上睡袍不敢再停留地出了浴室,三下两下回到了床上,他用薄毯紧紧裹着自己身体,台灯卧室灯开得大亮,他睁着因为被吓到而泛出血丝的眼睛,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刚才的事情。
睡觉,睡觉,睡着了就好了...
快睡吧...
阖上双眼,灯光却格外刺眼,蔚鱼的神经一跳一跳地反而更清醒,他咬着牙“啪”关掉了灯,顿时卧室陷入一片黑暗。窗外的树枝在月色中拉出长长的倒影,重重叠叠的枝丫绘出一幅诡异的画,像一个封印又像某个邪咒不偏不倚地映在蔚鱼的身上。
周围寂静得仿佛没有活物,蔚鱼克制放轻自己的呼吸,他试图催眠自己快些入睡,许久,周围的安静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工作一天的疲惫和刚收到惊吓的紧绷同时袭来,沉沉的睡意开始占了上风,蔚鱼缓缓闭上眼准备入睡。
“给...我...火...”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给蔚鱼本就濒临崩溃的心又血淋淋地撕开,睡意完全退去,蔚鱼的头皮瞬间发麻,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没听错的话,那个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十一楼的窗外啊...
各种恐怖的猜想再次被拉出来在蔚鱼的脑海里演绎,他更加用力裹住自己,死死闭住双眼,心里默念:不理会,不理会,没事的,没事的...
可那声音像是能猜到蔚鱼在想什么一般,继续响了起来,
“给我...火...”
依旧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起伏,轻飘飘的像是用着残魂在呼喊一般,
听到第二声,蔚鱼更加恐慌,双手捏成拳指节狠狠地陷入指腹,使劲咬着下唇宣泄着心中的害怕,他是平躺着睡觉的,现在只要轻轻一侧脸就能看到窗外呼唤他的就是是什么。可蔚鱼颤抖着完全没有这个勇气,他所做的只是咬紧下唇打定主意不回应,心里慌不择路地想着到底怎么办...
窗外异常规律地间隔着固定的时间就飘来一句,“给我火...”
蔚鱼的神经快被磨到崩溃边缘,“火是什么...什么火啊...”他在心里喃喃着,空气中潮湿的水腥味越来越浓,忽然窗外传来像是尖利的指甲划拉玻璃的声音,“嘶拉...嗞...”
那东西不会要进来吧...蔚鱼脑中一凛,被咬得发白的嘴唇一下子被咬破渗出苦涩的血腥味,与空气中的水臭味莫名交融在一起。
可蔚鱼根本没精力管自己的嘴唇是否流血,他深深地呼吸着,胸腔剧烈起伏,“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豁出去一般蔚鱼猛地翻过身打开了台灯,“咔!”卧室被照得通亮,蔚鱼使劲闭了闭眼睛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再次快速睁开往窗外望去:空空荡荡只要树枝横在中间,什么也没有!
什么...情况...蔚鱼还未来得及放松,一声短促的笑声再次轻飘飘传来,带着刚才一样的诡谲,可这次却像是环绕着蔚鱼一样从四面八方传来。蔚鱼警惕着咽了口唾沫尽管口腔因为紧张已经干到什么也没有,神经一跳一跳地就像快要失重,他不停地环顾着四周,企图能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四周却平常地只是静静的接受着蔚鱼眼神的扫视。
一整晚,蔚鱼就保持着这样高度紧张的状态靠着床头双眼死死地在窗外和门口之间切换,直到天开始蒙蒙亮,他才终于确信那个东西走了一般,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瞳孔密布着红血丝,浑身脱力瘫软在床头...
第二天蔚鱼还是去上了班,等晚上回到家中,不敢再用浴缸的他只能草草擦拭一番后收拾了被子准备去书房睡一晚上。
等他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拉窗帘时,他的手停滞了,不祥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这里什么时候长出的树枝...下面没有树啊...”蔚鱼怔愣在原地,看着窗外横着的那更像是凭空生长出来的树枝,诡异的猜测冒了出来,他立刻关上窗户锁紧迅速回到书房的小床上捂住耳朵,“没事的,没事的...”催眠一般的让自己冷静,可时间继续流逝,指针指向十点....
潮湿腥臭的味蔓延了来...
“给我火....”幽幽的声音穿透了所有介质直直钻进蔚鱼的耳朵,比炸在耳边的惊雷更让人颤栗...这次不像第一次短促就结束,而是一直不间断地呼唤到天明。
蔚鱼脸色已经由白转青,天亮了,他努力睁开眼...
后来蔚鱼又试着去住酒店,但雷打不动的十点钟,那个诡异的声音会出现在窗外,一直呼唤着直到天明。
“哎...”蔚鱼在心里无声地叹着气,空气中的水臭味已经越来越浓郁,他知道那个东西此刻就趴在窗外尖利地盯着他。
“为什么还是没用呢...”蔚鱼暗自叹息着,难道是我没做对心不诚?怎么办...
“...给我火....”
“蔚...鱼....”
蔚鱼猛然一惊,恐惧的潮水在那个鬼影含含糊糊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彻底从头淹到尾,为什么,它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鬼影仿佛是猜到蔚鱼的反应,接着一声一声凄厉起来,
“蔚鱼...蔚鱼....”一会儿小孩的声音,一会儿是沙哑的男人嗓音
蔚鱼捂住耳朵瑟缩着想像往常一样,死挨过去,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蔚...鱼...”
那是...外婆啊!
蔚鱼紧闭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不祥的预感剧烈跳动着,内心乱成一团乱麻,怎么办,怎么办...像是有无数利爪挠着他的心,忽然他瞥到一旁的手机,一双爽朗的眼睛出现他面前,他心里突然一亮!
就,再当一次我的救命稻草吧!
他咬咬牙拿过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让他眯着眼睛,双手不停颤抖着摁下了某个电话,等待了很久才被接通,还未等那边开口,蔚鱼颤抖着快速说,
“您好,打扰了,我是蔚鱼....我现在...很需要帮助....”
第4章保护
压在枕头下的手机不停震动着,池砚脸朝下压在枕头上正睡得再熟也被震动给吵醒。他在狭小的木板床上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哼哼两声摸索着手机丢到一边儿去,裹着薄毯继续睡得七仰八叉的。
“呼...呼...”很快,浅浅的鼾声和手机的震动声此起彼伏地交织着在小阁楼里,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再也受不了了怒气冲冲地从窗户迅速冲池砚飞去,准确无比地停在了池砚脸上,爪子抓着池砚的头发同时翅膀就开始一顿猛扇,“好吵!你是猪吗?还睡得着?”
语气带着熟悉的暴躁,又是池小盂。
其实也不怪它脾气不好,鹦鹉的作息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是睡觉也会时刻保持警惕,眼睛假寐,一旦有人靠近便立刻苏醒。再加之池小盂不是普通鹦鹉,听觉更灵敏一丁点声音对于它来说都很吵闹,更别说是在睡觉时间了。
“啊...我困...我白天这么辛苦...”池砚已经睡得横在床上,抱住枕头把脸埋在里面试图躲开池小盂的攻击,在睡觉面前,天大的事都不是事!
“哼!”池小盂看着身下睡得像猪的人发出鄙夷,瞟了一下还在闪动的屏幕飞过去,灰白的爪子准确地一摁,清澈又带着慌乱几乎不成句子的声音传出来,在狭小的阁楼格外清晰,
“您好,打扰了,我是蔚鱼....我现在...很需要帮助....”
蔚鱼?池砚刚还如同被强力胶黏住的双眼一下子撑开,他腾地坐起来用力过猛差点后仰摔到地上,“喂...请问还在吗...”那边又传来急促微弱的询问声音,像是在不被什么发现似的竭力控制自己语气中的颤抖。
就这样也好好听,声控池砚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正清清嗓子准备开口,“是怎么了吗?”,一个声音响起竟然是池小盂刻意压低声音模仿人的语调抢先开了口,池砚莫名其妙环顾着,只见池小盂一改往日的高傲不屑,鹦鹉的脸上竟然看出了几分严肃。
蔚鱼知道半夜打扰人家很不合适但他实在没办法此刻紧紧抓住手机等待着回复,手心冒了汗同时警惕着窗外不停划拉的指甲声。
他恍惚着听到不似下午的活泼而是有些低沉的嗓音,慌张之间想大概是含谷阁的大师吧,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赶忙急切地恳求,“是大师吗?我遇到了...”
悬挂在窗外不停划着窗户的指甲声短暂停止,好像是在静静等待下文一般,蔚鱼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颤颤巍巍地吐出了那个字“鬼...”
而窗外的黑影仿佛能听懂般,在蔚鱼说出最后一个字后便开始疯狂划拉窗户同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嚼碎声,一时间尖利的瘆人声音四起把蔚鱼牢牢地罩住,电话无声黑屏...
“那边不太对劲,要去看看吗?”池小盂看着挂断的屏幕瞥着下床正在套T恤的池砚问了一句,“不然呢!人家都开口叫我大师了...”池砚明显心情不错,甚至还照了照镜子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给理了理,不像是要去捉鬼发而像是要去约会一般轻松。
他把抽屉拉开挨个打量着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像是在挑选拿什么好一样嘴里念念有词,“铜钱...符咒...”忽然又转头望向窗外锐利的眼光穿破云层望向那背后的月亮略一掂量两三秒后,“啪!”柜子被关上,还是什么都没拿。
池砚只抓着自己的手机便大步准备下楼,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对着那又回到窗台站架开始打盹的池小盂,“你不去啊?”
池小盂不耐烦地把头扭转到自己的羽毛中,不屑地哼了一声,每个细胞都在说着:这种程度的小鬼哪值得本大爷浪费睡觉时间。
“得,你去也是电灯泡!”池砚关上门蹦跶着从二楼往下走,陷入黑夜的货物出现在面前。
他平时就睡在铺子里,二楼隔出来就是不大不小的房间,他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对他来说自由又省钱,虽然看着没那位蔚鱼先生的家高档,但住着的舒适度却是一顶一。至少,他这样的体质加上池小盂的存在,还没有什么邪祟敢近身。
已经过了零点,13号了。
大概是下午见过的原因,池砚几下糊弄了门卫就被放了进去还被后者用一种怜惜的眼神打量了半天。
下午的迷茫打转已然不见,此刻就算只是闭着眼池砚也能准备找到蔚鱼所在之处。
空气中的那股潮湿水臭已经浓郁到令人反胃,池砚站在楼道前抬头往那处盯了过去,那处突兀长出的枝节此刻更是长了刺般妖冶地突出来,上面隐约还挂着什么。
隔着这么远,池砚却清晰地能感受到那厚厚油脂上覆盖的黏腻藻水,他眯着眼睛心里有了数,勾起嘴角形成一个极为讽刺的弧度,“这玩意儿胆子还真大,这么早就敢爬上来,就不怕回不去吗?”
说罢大步跨入楼道,嗖嗖的夜风吹进他被洗得变松的衣领,他脖颈挂着的什么东西反射出不寻常的金黄光茫,只一瞬又熄灭直往那浓郁水臭的源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