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卿衣道了谢,低头对瞿再说,“你也要对姐姐说谢谢。”
瞿再不理,只拉着卿衣要去厕所。
女警察笑着摆手:“没事,快去吧。”
卿衣陪着瞿再去了。
相比昨晚的几分钟,这次瞿再上厕所的时间有些长,卿衣一度担忧他会不会擦屁股,别把衣服给弄脏了。
于是等瞿再出来,卿衣审视完他全身上下,问他:“你擦干净了吗?”
她目光灼灼,大有他要是不回答,她就脱他裤子亲自检查的意思。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觉得亲自检查未免太过羞耻,瞿再不仅点头,还主动伸出打了洗手液的手给她看。
卿衣勉强信了,这才带着他洗漱。
还好,如同他可以自己上厕所,也知道上完厕所要洗手,刷牙洗脸他也是会的,并不需要卿衣手把手地教。
看他洗脸,额头擦三遍,脸颊擦三遍,下巴也擦三遍,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一般规整,卿衣忍不住想,不知道他家里人为了教会他这些,耗费了多少时间和心力。
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警察叫的外卖,外卖小哥送进来好几大袋子的早餐。敏锐地闻到豆浆味,卿衣有点想喝,低头问瞿再要不要喝。
瞿再没回应。
但有了昨晚的经验,卿衣已经大致明白他不摇头,那就是表示无所谓或者不抗拒,四舍五入就是同意,于是端来两杯豆浆,顺手还拿了两份卷油条,和瞿再坐角落里吃了。
和昨晚吃汉堡时一样,瞿再吃卷油条,也是非得把豆皮、油条、豆芽等全部分开来,才一口豆皮一口油条地吃,规矩又刻板,却又莫名显出一种乖。
离得近的警察见状,有知道孤独症的,当即说话声量放低,免得环境上的变化让瞿再产生焦虑。
吃过早饭,警察们等不及休息,立即开始审问那三个绑架犯。
也有想要查清卿衣身份的,卿衣照例表现出一问三不知,然后扭头就去陪瞿再玩积木。
这一陪,卿衣很明显地意识到孤独症患者和寻常孩子的不同。
寻常孩子玩积木,搭出一个模型后,往往要么舍不得推掉,要么推掉搭新的。瞿再不是。
瞿再搭出模型后,毫不犹豫的直接推掉,然后重新搭,搭的是同样的模型。接着继续推继续搭,永远重复着同一个模型,他却很满意似的,乐此不疲。
卿衣看着,偶尔伸手帮忙搭,瞿再也没抗拒,只继续重复。
不多时,注意到周围突然变得嘈杂,卿衣循声望去,是瞿再的家里人来了。
来的是瞿再的父母,还有几个保镖和律师。
瞿太太一见到瞿再就哭了。
这个刚刚和警察说话时,还显得极其典雅大方的女人,此刻扑过来,一把搂住瞿再,哭着说:“再再,吓死妈妈了,妈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瞿太太哭得撕心裂肺,可被她搂着的瞿再却半点回应都没有。
甚至因为瞿太太的突然到来,破坏了他重新搭到一半的模型,也打断了他搭模型的动作,他睫毛颤了颤,随即使劲挣脱开瞿太太的怀抱,默不吭声地站起来,开始转圈。
一圈又一圈,他不停地转,仿佛陀螺。
“再再,”瞿太太顿时手足无措极了,来不及抹泪,只试图劝阻,“是妈妈不对,妈妈不打扰你玩,你别转了,转多了会头晕,快停下来,再再……”
瞿再充耳不闻。
他继续转着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卿衣夜里看过资料,知道转圈和玩积木时重复同一个模型一样,是孤独症患者常有的表现。她没吃惊,只看不论瞿太太怎么劝,瞿再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她只好喊:“瞿再?”
瞿再没停。
卿衣又喊:“瞿再?积木我给你还原了,你过来把剩下的搭完好不好?”
瞿太太闻言,刚要说瞿再不转到他自己觉得舒适,是不会停下来的,就见瞿再突然停下,然后转身过来,往卿衣身边一坐,继续搭积木。
搭着搭着,他把下一块要搭的积木往卿衣手里一放。
卿衣想了想,这是邀请她一起玩的意思?
卿衣把手里的积木搭上去。
还没收手,瞿再又给过来一块,卿衣继续搭,搭完他又给。
这么你来我往的,剩下的模型瞿再没动手,全让卿衣给搭完了。
瞿太太瞠目结舌。
后头的瞿先生等人望着这一幕,也不约而同地表现出震惊。
“再再?”瞿太太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声音也在发颤,“你很喜欢这个姐姐是吗?再再,看着妈妈,回答妈妈,是不是?”
瞿太太说着,伸手触碰瞿再,想让他和自己对视。
瞿再不理。
他甚至做出抗拒的行为,不让瞿太太碰他。
哪怕瞿太太努力把他的脸转过来,他也看都不看一眼,兀自又扭回去,推掉刚刚搭好的模型,继续把积木塞给卿衣,让卿衣陪他玩。
卿衣这才知道,瞿再之前能不抗拒她的触碰,能盯着她的眼睛和她对视,能对她说的话有所反应,从而写字、点头、摇头,包括现在主动邀请她玩积木,等等等等,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星星的孩子——
听说的再多,看过的再多,也到底比不上亲身经历的。
卿衣终于头一次生出对攻略目标的疼惜感。
重新搭了两回模型,瞿再站起来,拉着卿衣的手往厕所去。
瞿太太连忙跟上。
直等看到瞿再上完厕所出来,主动给卿衣看他洗干净的手,瞿太太腿一软,险些栽倒。
好在瞿先生也一直跟着,见状立即扶住瞿太太。瞿太太站稳了,声音却更加颤抖:“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再再他不一样了,他变了好多……”
瞿先生低声道:“是,我看到了。”
瞿太太再度痛哭出声。
“那个女孩子是特别的,”她哽咽着说道,“特别的,唯一的,全世界都独一无二。”
第43章丧尸王在现代5
亲眼见证瞿再对卿衣的不同,接下来的时间里,瞿太太什么都没管,只关注瞿再和卿衣之间的互动。
瞿先生也有意关注。
不过瞿太太无心管事,瞿先生却不能。他跟着关注了会儿,就不得不带着律师去和警察处理相关手续。等他再次过来的时候,瞿太太坐在一旁,正满眼泪水地看着卿衣吃东西。
自从瞿再确诊孤独症后,瞿先生逐渐减少工作量,最近半年更是每天至少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和太太一起在专业医师的辅导下努力教养瞿再。因而瞿先生一眼认出,卿衣吃的东西,是瞿再难得会表现出少许在意的小动物形状的饼干,是昨晚临出发前瞿太太现烤的。
“再再主动给的?”瞿先生低声问。
瞿太太含泪点头:“再再自己吃了两块,剩下的全给她了。”
说话间,就见卿衣捏起一块小熊形状的饼干,没有自己吃,转而往瞿再嘴边一送。
瞿再没有抗拒。
他张嘴吃掉。
这互动瞿太太看得更加热泪盈眶。
“这个女孩……”瞿先生回头问警察,“她叫什么名字?”
警察说:“不知道。她好像失忆了,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东西,我们正在想办法调查。”
瞿太太擦了擦眼角说:“我刚才问了,她除了救再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瞿先生点点头。
警察又说:“我们现在比较倾向于她是被绑架的时候遭遇了什么,刺激太大导致失忆。具体情况还得去医院拍个片子,让医生看过才知道。”
瞿太太听了忙说:“好的,我下午就带她去医院。”
与此同时,正在接受审讯的那三个绑架犯,在被问及绑架了小孩后,为什么还要再绑架人家姑娘,三人尽管不在同一间审讯室里,却还是表现出相差无几的震惊。
“绑架姑娘?没有啊!我们都是农民,只会种地的淳朴农民,这次出来就是想见见世面,怎么会干绑架这么缺德的事,还一绑就是俩!警察同志,相信我,我们不是嫌犯,你们抓错人了!”这努力狡辩的是干票。
裤子也说:“什么姑娘?我不知道啊!”
裤子倒没像干票那样,被逮了个现成还死不认账。
毕竟当初也就是脑袋一热才答应干绑架,现在眼瞅着要蹲牢子,裤子心里既怕又悔。加上警察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裤子咬咬牙,直接认罪。
不仅认罪,还把作案过程全盘托出,连当时干票和散伙说的话也大差不差地复述出来。末了还发散思维,怀疑是不是趁自己和干票去洗脚城的时候,独自开车的散伙见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就心生歹意,打算绑了强上。
被怀疑的散伙却更是一脸懵。
“绑架?不是,我们就绑架了那个小孩,真没绑架第二个人!我也奇怪呢,后备箱里就小孩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姑娘,我都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负责审讯的警察说:“闹什么鬼,国徽就在你面前,不准胡说八道!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绑架了那个姑娘?老实交代!”
散伙被问得简直要喊冤了。
他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表示他真不知道,还说昨天中午他们逃到这个省的时候,有把小孩放出来吃饭,那会儿后备箱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见不管怎么变着法儿地询问,三个嫌犯也没承认他们多绑架了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态度坚决,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觉得有点难办。
总不能是人家姑娘趁嫌犯不注意,自个儿一时兴起钻进后备箱里,然后不小心磕到脑袋,就失忆了?
有关姑娘的真实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而那扑朔迷离的姑娘,则在瞿太太取得同意后,就牵着瞿再一起出去吃饭了。
这小县城地处偏远,没什么高档餐厅,瞿太太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问卿衣想吃什么。卿衣随意一扫,扫见马路对面有家煲仔饭,食客不少,想必味道应该可以。
她弯腰问瞿再:“煲仔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瞿再没吭声,但也没松开卿衣的手。
这就是答应了。
去到店里,刚好有两桌邻近的空位,他们坐下,开始点餐。
卿衣点了广式腊肠口味,又点了一杯橙汁。点完把菜单放到瞿再面前,问他:“你想点哪个?”
瞿再不看。
他专注地玩手里的积木。
卿衣说:“你不点的话,我也不给你点,你妈妈也不给你点,你只能饿肚子。”
瞿再还是不看。
卿衣又说:“你不点,我也不点。我也饿肚子。”
瞿再终于抬头,目光迅速在菜单上掠过,随即伸手在广式腊肠和橙汁上各点了下。
“乖孩子。”
卿衣摸他脑袋夸了句,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瞿太太,刚要说她点完了,就见瞿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又含了满眼的泪,正拿纸巾擦拭。
“不好意思,我又失态了,让你见笑了。”瞿太太带着歉意道,“我从没见过再再主动点餐,这太难得了。”
以前瞿太太也尝试过差不多的办法,甚至真的不吃不喝,可瞿再却从头到尾都对她视而不见,他一点都不在乎她饿不饿渴不渴。
或者说,他一点都不在乎她是谁。
他和别的孤独症患者一样,并不知道所谓妈妈、爸爸,或者爷爷奶奶哥哥姐姐这些称呼所代表的含义。
不过现在好了。
瞿再有在乎的人了。
他甚至知道喊瞿再是在叫他,他知道这是他的名字。
真好啊。
她一直以为可能直到她死去的那天,瞿再也还是无法和人正常交流,更无法融入社会。谁知今天她就看到了希望。
星星是很孤独。
可它的周围,还存在着别的星星,还有太阳和月亮。
重新调整好心情,瞿太太擦干眼泪,看瞿再一手玩着积木,一手还不忘攥着卿衣的衣摆,她情不自禁微笑起来,目光中满是柔和。
吃饭过程不必赘述,饭后瞿太太等瞿再睡着了,才带卿衣去医院,要给她拍CT。
卿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笑话,她可是丧尸王。
丧尸的脑子,那绝对是一旦拍了CT,就立马会被拉去解剖的节奏。
听了卿衣的话,系统毫不客气地笑了好久,才说:“放心去吧,只要不是检查心脏,就算抽血也不怕。”
“啊?可我听说人类在转化成丧尸后,身体基本都会丧失活性?”
“是会丧失。可你别忘了,你是丧尸王,你摸摸你的脸,是不是有弹性,和人类一样?”
卿衣抬手摸了摸脸。
岂止有弹性,还又滑又嫩,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全是胶原蛋白。
系统说:“这下明白了吧?你这具身体没有丧失活性,哪怕抽血,也抽的都是正常血液,不会被检测出丧尸病毒来。”
老父亲说话向来有理有据,卿衣果然放心。
于是排队挂号拍CT,眼见瞿太太还想给她做别的检查项目,卿衣以她没有身份证为由拒绝,瞿太太这才作罢。
等了两小时,CT片子出来,找医生看,医生果然说没问题。
卿衣松口气,看不出异常就好。
瞿太太却更担心了。
“怎么可能会没问题,你都失忆了。”瞿太太皱眉想了会儿,“这样吧,等案子处理好,你跟我们走,我请脑部方面的专家给你看,一定把你的失忆给治好。”
卿衣说:“不用了,这太麻烦了。”
瞿太太说:“你是再再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生了病,我带你看病是应该的,哪里麻烦。”她目光柔和极了,“我知道失忆是很痛苦的事,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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