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肯越发怀疑封一巡是有些醉,他分了两秒钟的神思考喝醉后吃什么喝什么最好,接着顺着对方“嗯”了一声,问:“哪里不一样?”
这个问题似乎就需要仔细思考上一会,封一巡静静注视陆肯,半晌,他在沙发上略微更改了下脑袋倚靠的姿势,再才说:“我发现自己不太对劲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告诉你,过去我不会这样,所以今天不太一样。”
陆肯第一次听见封一巡这样乖乖的说上一连串话,对方的回答完整得像在做题。
他有些想笑,又内心一阵发软。
因为他也听懂了——过去的他对封一巡来说也不太一样,但是那是仅限于对方会对他耍赖,会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情绪,会向他提出若干无伤大雅的小要求的不一样。
他之前对于封一巡而言毫无疑问也是特别的,对方并不是对任何人都会那么真实。
可今天对方展现给他的不仅是真实,还有寻求帮助的信任和脆弱。
“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请求帮助?”陆肯听见自己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音调不由自主变得很柔软。
封一巡将伸直的腿曲起了一条,他用非常理所当然地语气说:“因为我不信他们,他们也不会真正帮我。”
陆肯想问“他们”是谁,是“他们”让你变成那副一旦在外就要一层层给自己裹上铠甲和标签,轻易不肯暴露真实自己的样子的吗?
但他把话头止住了。
前一个问题不该这么问,后一个的答案已经有了,不需要再问。
“我的水呢?”封一巡不知道怎么又记起了陆肯之前的倒水动作,他将陷进沙发的上身直起来,因为说了不少话而后知后觉感到口渴,于是便盯着陆肯看,一副完全等待着陆肯来投喂的姿势。
陆肯立刻去完成了自己之前就该完成的事,给他倒来一杯温水,还在储物柜里翻出一罐蜂蜜,将晶莹的蜂蜜搅拌进去,再才端给他喝。
成功喝到了水的封一巡很快又安静下来,像之前自顾自能说上一串的不是他似的。
等陆肯收拾好蜂蜜和杯子,他发觉休息室内有些过于安静了,一回头,发现沙发里封一巡已经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封一巡睡着时有点无意识的蜷缩,整个人都窝进了沙发宽大靠背和坐垫的夹角里,陆肯看了他片刻,去轻手轻脚抱来一床毯子给他盖上。
封一巡对于毯子大概是很满意,人在绒毯下又舒展开一点,看得陆肯不禁想笑。
他拨开搭在封一巡眼皮上的额发,在对方额头轻轻按了一下,又确认一遍对方信息素此刻的情况,
没有叫醒对方继续回去参加酒会的意思,陆助理发挥出他的职业素养,很快拿出了假如总裁临时缺席酒会的备用方案,将后续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好。
接着,他手腕一翻,在终端侧边按下了一个隐藏按钮,他戴着的腕带式终端便眨眼间改变了形态,在他手上重组成一个市面上绝对找不到的通讯器型号。
陆肯播下他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的通讯码,给对方发去简明扼要的信息——
【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平淡日常十万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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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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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里收到陆肯发来的信息时,他正身处外面的大宴会场,身边站着两个已经去与人单独打招呼完毕,正慢慢聚回到一块的同事。
“韩哥。”右边的年轻Beta同事眼尖,忽然在韩里手腕上捕捉到一点闪烁的弱光,看着像是终端的指示灯亮了,他看韩里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还直视着前方的样子,忙出声提醒,“你的终端在闪。”
Beta同事开口之前,韩里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腕骨上传来的轻微震动,他倒不是对自己的终端收到了信息反应慢,而是这震动不同寻常,压根就不是市面上终端会有的震动模式。
那触发震动的小小一枚感应元件嵌在终端侧边,震动主要是依靠释放安全电流,十分静音又隐秘,靠带给佩戴者轻微的麻痹感来提醒他收到了一份不同寻常的消息。
韩里不用去看也能猜到这消息是来自于谁。
只是他原本以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对方既然看到了他却没来主动招呼,只远远用眼神表示:【我看到你了。】
他想当然的觉得对方不会给他这么快发来消息,怎么也要等今晚的酒会过去后再另找机会和他联系。
猝不及防收到通讯,他有点懵,所以先目光放空地凝视了前方一会,判断手腕上的麻痹震感是不是错觉。
热心同事提前帮他验证了不是错觉,旁人都已经看见了他终端上的特殊信号灯,韩里默默接受现实,他冲同事略一点头,说了声:“我去边上接个通讯。”
同事当然不会拦他,还让他安心去找个安静地方接,宴会场这边他们会好好顶着的。
韩里在同事的目送下往宴会场边缘走,直奔位于那边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
“奇怪。”热心的Beta同事等韩里走远,才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悄悄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另一位同事,“我才反应过来,韩哥的终端是不是做过改造啊?一般终端在这个位置有指示灯吗?”
男Beta说着还比划了两下自己的终端,总感觉韩里的似乎与他们的通用款不太一样,倒是被他捅了一下的同事见惯不怪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真是少见多怪”的表情:“这不就是给自己的终端多增加一组信号灯?”
另一位同事敲敲自己的终端:“我虽然没有做,但你多观察一下公司里的O和部分B们就能发觉,现在自定义终端外观的人真的太多了——上次在人力那边,我还碰见一个信号灯整体镶边,一收到信息整个终端都成了七彩闪光的呢。”
七彩闪光终端显然超出了男Beta的审美范畴,他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发觉不能想象,赶忙放下了自己对于韩里终端的大惊小怪,没再多想。
“就是没想到韩哥这么酷的一个A,在终端上还蛮少男心的。”Beta同事最后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风评无端被害,从天而降好大一顶少男心的帽子,又歪打正着被这顶帽子盖住了险些被掀起的马甲一角。
韩里循着陆肯的信息定位找到那间私人休息室。
“好酷一A”在靠着墙等在门外的青年面前不酷了,老老实实端着他天生的平板脸孔与对方打招呼:“K哥。”
“不用这么叫我。”陆肯从墙壁上直起身,冲韩里摇摇头,“直接叫我现在的名字就好。”
陆肯的语气仍然和往常没两样,是听起来就温和又好脾气的,他站在韩里面前,姿态也十分放松,看不出有任何攻击性。
偏偏韩里像只是站在他面前就很有压力。
韩里问:“我直接叫你名字的话,是不是显得不太尊敬?”
他的语气和他的脸一样平板,说出口的话却又是另一回事。
韩里的踯躅发问让陆肯有些无奈。
“但我们之间也不是必须严格遵循礼仪的关系。”陆肯说,“我已经进入了‘养老期’,现在在那边最多只能算是挂名人员,所以就算你想要遵守规矩,也只用按着平级的标准来就行。”
韩里就乖乖“噢”了一声,终于很勉为其难的叫了一声“K”。
他想了想,又改口道:“陆肯。”
“嗯。”陆肯应了一声,他朝韩里弯了下嘴角,这才终于补上他们之前没能打成的那个招呼。
“好久不见。”
如果陆肯不主动说自己已经进入了“养老期”,韩里还会以为对方是正处在某个特殊任务期,是出于任务需要,才使用着“陆肯”的身份,给风越的总裁封一巡当着生活助理。
他和陆肯虽然是旧识,但两人并不是那种会随时分享彼此动态的关系,一旦接受的任务不相重,半年一年都毫无联络,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的时间原本也就不能简单的用地球公转年来计算。
不过陆肯的级别一直要高于韩里,这就导致不管两人是半年没见,一年没见,还是大几个地球公转年没见,他一重新看见陆肯,就总下意识的有点发虚。
“你的终端是不是还装载着基础扫描装置,能充当临时的检测仪?”陆肯在简短的招呼后这么问了一句。
韩里条件反射先把终端解除伪装,将对方提到的检测仪立即给准备好了,再才回答:“是——你有想检测的目标?”
韩里对于陆肯话的条件反射是基于过去的任务合作经历,他将反问问出口前,心里已经倏地跳进了一个人名,再结合陆肯不久前和封一巡一起消失在宴会厅的情形,估摸着自己的猜想应当是不会错了。
“封一巡的状态不太对劲。”陆肯很快验证了韩里的猜测,如他所想的说出了那个姓名。
韩里:“哦。”
他没有再多问为什么,只拆解下终端,抬脚往一旁的休息室房门走——又被陆肯给拦住了。
“直接将检测仪借给我一会,可以吗?”陆肯的手臂挡下了韩里的去路,他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也用了“可以吗”这样商量性质的词,却又莫名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像是在温柔下包裹着出人意料的强硬,“你在选择人类身份时把自己伪装成了Alpha,我不确定你的信息素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所以保险起见,我单独进去更好。”
韩里心说难道我还敢对你说不可以吗?他很快把终端的使用权整个让了出去,半句话不敢有异议的遵循了陆肯的意见。
当陆肯站在门旁调试检测仪参数,大片复杂的数据流快读淌过他面前半透明的窄小屏幕,韩里站在一旁偶尔帮忙核对数据,突然就还想明白了另一件事情——陆肯之所以是站在走廊上等他来,只在走廊上跟他讲话,分明也是出于封一巡的原因。
陆肯是知道以封一巡对于他人信息素的敏锐性,哪怕对方这会是睡着了,一旦有陌生Alpha的信息素闯进对方原本认为安全放松的环境里,封一巡怕是也要立刻惊醒。
因此他选择提前到走廊来等着韩里,在韩里到来后两人也只站在外面说话。
陆肯宁愿多费点功夫去处理附近的监控,也不愿让韩里那无限逼近Alpha的仿真信息素惊扰到封一巡。
“我从没想过你能做一个正经生活助理。”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的韩里充满敬畏地说,用他努力长大了三毫米的眼睛来向陆肯表示敬意。
“我现在就是一个生活助理。”陆肯回道。
他终于将检测仪调整到适合人类Alpha的模式,把装置搭载上自己终端,还很有自知之明的给自己做了点评:“不过可能不那么正经。”
毕竟真正正经的生活助理,可不会和自己的老板发生超出职场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一章的封总说,放他起来,他家助理不准跟可疑人士说那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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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横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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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一巡从混沌睡意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自己是身处哪里。
因为映入眼帘的房间乍一看仿佛是熟悉的,周围的家居内饰是他惯用休息室里会有的风格,但是仔细再看第二眼,就能发觉,这里也仅是乍一看熟悉,房间被精心布置成了熟悉样子,整体布局和构造却是全然陌生的,压根不是他办公室里的那间休息室。
我在哪?
这个念头跳进了封一巡还模糊着的脑子里,他下意识皱起眉头,一撑手臂坐起身,继而意识到自己是睡在了一张长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参加酒会的套装。
他的外套被人细心的脱了,正挂在五六米开外的落地衣架上,搭在外套旁边的那条领带花色眼熟,他拧眉打量它两秒,低头一看,发现是他的领带也被细心的解了,和西装外套挂在一块。
他身上衬衫的领扣还被松开两颗,这么做的人多半是怕他穿得一丝不苟的睡觉会勒脖子。
而至于谁是做了这一切的人,答案不用去猜,想也只能是陆肯。
那么,陆肯呢?
想知道陆肯在哪是封一巡弄清楚了环境后的第二个念头,他环顾这间不算太大的休息室一周,确定自己没在这里发现陆肯的踪迹,对方并没有呆在这个房间的某一角,这个认知让他顿时有些微妙的不愉快,仿佛他潜意识里认定陆肯该在这里守着他似的。
不过很快,在一旁矮柜上发现的杯子又让封总心情好转些许,那玻璃杯里盛着一杯蜂蜜水,杯壁摸上去还是温热的,一看就是陆肯细心准备。
封一巡喝掉蜂蜜水,睡醒后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滋润,他在玻璃杯下没找到保温垫,由此判断陆肯就算离开了房间应当也还没走远,便随手将空杯塞进柜台上的小型消毒柜,转身就想要去找人。
就在他转身准备出门的那一刻,醒来后的第三个念头缓缓冒出来,他这才终于迟缓的想到——
等等,我怎么了?
封一巡几乎从不在酒会上的喝醉,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界线在哪,对于酒精摄入的度一向卡得非常严明。他确信自己今晚摄入的酒水还远不到会喝醉的地步,更别说在酒会进行到一半时睡倒在休息室里。
“喝醉”就和他今晚信息素的异常紊乱一样,是件罕见到简直匪夷所思的事。
“……”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今晚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异常”这个词仿佛突然跟他如此亲近,封一巡原地站了片刻,不太情愿的承认他确实让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有点不安。
他的后脑还在沉沉的发坠,精神不算完全清醒,整个人处在一种宛如宿醉醒来的不舒服状态里,太阳穴的神经轻微突突跳着发疼。
陆肯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