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好好地,你怎么把脚给扭伤了?”
小鱼自觉丢人,根本不想提及,只有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说来话长……对了,佐家姐姐今日过来是不是什么事?”
小鱼是今夏来的侯府,一直到今日,这大半年间,从来没见佐辛月来过侯府。当时方嬷嬷还说过,这是佐家为了避嫌,毕竟有过那样一桩难堪事。
如今这佐辛月却忽然不避嫌地大驾光临,又刚好是在她这位二哥回来后没多久……
小鱼隐约间觉得自己悟出了点什么。
林雪:“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祖母,还给祖母带了些糕点,刚刚听底下人说你回了府,祖母和母亲就让我来喊你过去呢,说起来,你还没和佐家姐姐见过面吧?”
说到这儿林雪才猛然想起自家二哥和那佐辛月之间的尴尬,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林昇。
林昇坐在那儿低头喝茶,看着倒很平常。
佐辛月小鱼倒是见过一回,不过自然是不能说。
然而,她这儿还没开口,林昇就在一旁道:“她如今这个样也没法去,烦三妹回去说一声,就说四妹妹没留神扭伤了脚,今儿就不奉陪了。”
林雪点点头应了,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和小鱼像往常那样开几句玩笑。
自从二哥从敦煌回来以后,她总有些害怕他,觉得他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
林雪离开以后没多久,侯府请的大夫就来了。他看过小鱼的扭伤,给她上了一点温和的外伤药,连内服的药都没有开。
正如林昇先前所言,她脚上的伤并不严重,多躺个几日就好。
大夫都走了,小鱼看林昇还在自己屋里坐着,不禁道:“二哥,我没什么事,您要是忙大可以忙自己的去,不必管我的。”
她这会儿嘴甜得很,字字句句都恭敬有礼,可要赶人走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林昇看她一眼,笑了笑道:“四妹妹可真是善解人意,只是我这会儿真没什么事可做,去哪儿都是闲着,不如陪陪四妹妹,你说是不是?”
小鱼一噎,和善乖巧的面孔立马就装不下去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这是打算赖在她这儿不走了?
此时,林昇又忽然起身走到书柜前去翻书。
小鱼:“二哥,你不去看看佐家姐姐么?听说你们是旧相识,应该有不少话可以讲吧?”
佐辛月是京城里头出了名的才女,林昇又是大齐一等一的才子,这二人凑到一块,势必是有念不完的诗词歌赋,吐不完的妙语连珠。
最好他俩凑一块儿去吟诗作对,再别让她这二哥来烦她!
林昇却仿佛没有听到小鱼的话,他只全神贯注分看着她书柜上的一本书,拿在手上细细翻看。
小鱼抿了抿嘴,还想再烦他几句,却见林昇突然转过身朝自己走过来,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一缩。
林昇手里,除了那本书,还有一小片整花压制而成的桃花书签。
“这是从哪儿来的?”
小鱼一呆:“什么?”
他把手里的书签举到她眼前:“这桃花,是什么人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锁了,二更迟了,缺500,周日再更3500,晚安啦
第17章美貌
这个书签原本是一朵桃花,是之前在清泉寺上香时那个僧人给她的回礼。
因为方嬷嬷神神叨叨说什么对方是化外高人,甚至有可能是菩萨所化,巧莲和巧心就都不敢怠慢,回来以后帮着小鱼把那花做成了书签,为免它之后枯败。
小鱼将当日在清泉寺的种种,一一告诉了林昇。
林昇听了,愈发眉头紧锁:“那个僧人有没有说什么?”
小鱼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记得……他脸上有一道疤,就在这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林昇没有说话。
小鱼看他这样,不禁有些忐忑道:“到底是怎么了?莫非……这花有什么不对吗?”
林昇垂眸看向女孩,视线与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轻轻一触,眼底一深,又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目光,只声音平平道:“没什么不对。”
虽然他是这么说,且神色也已恢复如常,但小鱼总觉得,刚才他的反应透着些不寻常。
她正想再问几句,林昇却叫她乖乖待着不要乱动,随后自己拿着那书签折身就往外去了。
小鱼独自坐在榻上,想着方才的事,神色困惑。
“小姐,茶好了。”巧心从外间进来,把茶杯递给小鱼。
小鱼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巧心,你说那天那个和尚到底为什么要给我花呢?”
“谁知道呢,您大可不必往心里去,方妈妈的话哪能当真,”巧心笑了笑,“这花多半是那穷和尚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看他那寒碜样,就知道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所以才拿朵花来谢谢小姐。”
正说着话,外头响起巧莲的声音,说是闵氏带着佐家小姐过来了。
小鱼一怔,巧心在一旁低笑道:“八成是夫人听说了小姐扭伤的事,放心不下呢……”
须臾,闵氏和佐辛月并三个丫鬟,一同打帘儿进了里间。
闵氏一进来自然是径直奔着小鱼而去,可那佐辛月却在穿过珠帘的片刻后停了停,她的目光往四下一转,看样子仿佛是在找什么人。
“好端端地,怎么把脚给扭了?可让大夫看过了?”说着闵氏就将她的裤管轻扶上去,仔细地察看了一番。
小鱼有些气虚:“不打紧,是我没站稳罢了……”
“瞧瞧,之前我就说过,女孩儿家家就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路也得有个样子,你又不是男孩儿,穿着裙子走路不看脚下怎么能不摔?”
小鱼自知有错,听闵氏唠叨责备,也不敢回嘴,只乖乖地坐那儿挨训。
佐辛月站在闵氏身后,打量着小鱼,一语不发。
之前两次见小鱼都没有细看,只知道她生得极白。今日凑近了瞧,才看清楚这侯府四小姐的模样。
林小鱼与侯夫人半分不像,与瑞平侯也不见得多像,唯有一双桃花眼肖似。
虽然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却是翠眉秋瞳,冰肌玉骨,丽质天生,这身条儿生得也比寻常北方女子秀巧。
如今看着就已经很有几分惊心动魄之美,且与华阳公主那种明艳四射的长相不同,是一种令人心生恻隐怜爱的柔弱之美。
没想到,这女孩竟有这等美貌。
可惜,样貌生得太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另一头,闵氏好生念叨了小鱼一番,顿了顿才问道:“你二哥呢,不是说他也在么?”
巧心道:“二公子刚刚才走,瞧着好像是又出府去了。”
闵氏叹气:“自他回来以后,整日整夜的都忙得如此,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
佐辛月柔声道:“听说这一阵刑部的案子不少,师兄里外操持,还要应付鸿胪寺的事务,所以才这样忙碌,等过段时日,定能清闲一些。”
闵氏看她一眼,神色缓和下来:“别的倒无妨,我就怕他劳累伤身,现在年纪轻轻不觉得有什么,等再大一些就知道苦楚了。”
佐辛月上前一按闵氏的手,浅浅一笑:“师兄他有分寸的,夫人大可放心。”
小鱼听着她一口一个师兄,叫得甚是亲热,不禁暗自纳闷:一个公主殿下,一个佐家小姐,这些人是眼睛不好使还是怎的,怎么一个个都稀罕那个装模作样的黑心狗官呢?
闵氏想起还没让两个姑娘互相见礼,便牵着佐辛月往前几步,对小鱼道:“小鱼,这是你佐家姐姐——”
小鱼脚上有伤,不便起身,于是就朝着佐辛月笑了笑,双手在腰前一握道:“小鱼见过姐姐。”
低眉顺目,一副乖巧样子。
巧心在旁看着,不禁暗自发笑。
她们小姐,看似是个贪玩好动、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心眼多得很。在外人跟前,她最是会装乖讨巧,这个本事,其他几位小姐简直比都没法比。
“四妹妹好,”佐辛月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回了一礼,又看了看她脚上的伤,温声道,“妹妹脚上有伤,夜里怕是有些不便……晚上就寝前可以拿块木板垫在脚下,用巾帕系住,免得到时候睡熟了不小心又磕着。”
巧莲:“这个法子好。”
闵氏点头:“这丫头睡相差得很,辛月这法子对她再好不过了。”
小鱼先前也没想到这个,想想就有些后怕,如今是动一动就疼,若真的大晚上翻个身碰到那伤处,多半要将她生生疼醒。
“多谢姐姐了!”她这一声道谢可是实打实的真心。
佐辛月回她一笑:“妹妹不用与我客气的。”
这佐辛月并不貌若天仙,却有一种温柔小调,而这种温柔,丝毫不带谄媚,清清泠泠,十分文雅得宜。
怪不得祖母和母亲都这样喜欢她,说起来,之前给小鱼咬破了相的谢其枕,不也对这位佐家姐姐痴迷得很么?
闵氏看着佐辛月道:“找个机会,我也该带着家里几个姑娘去拜访一下佐老先生,他最近身子可好?”
佐辛月:“家父身子安康,只是前几日就听说了师兄回京的事,对师兄甚是想念,今早还听他提起过。”
闵氏皱眉:“难不成……二郎回京以来,还没有去看过先生?”
佐辛月垂首不语。
这下闵氏的脸色更不好看。
林昇最是尊师重道,从前不论多忙,每个月总会去佐家探望恩师一次。早先华阳公主还为此不快过,毕竟佐辛月也在佐家,且林昇每每过去与先生在书房说话,佐辛月都会亲自送汤水过去。
如今可好,他回京已有这许久,竟像是将自己的老师给忘了。
佐辛月:“肯定还是师兄太忙的缘故,父亲也能理解,毕竟这段时日,采花大案已经闹得满城风波,刑部肯定是焦头烂额,听说那位罗大人都好几日没有回府睡了。”
闵氏点头不语,脸色却不见太好。
小鱼忽然觉得这佐家小姐颇为厉害,三言两语的……就让她娘亲的脸色变来变去,简直跟翻书似的。
“差些忘了,半月后,佐家将要在府内办一场梅花会,”佐辛月一边说一边从丫鬟手中拿过一张淡蓝色的纸笺,递给闵氏,“到时候夫人和妹妹们一定要过来瞧瞧,梅花林里的花都已经开了,这会儿风景最好。”
小鱼给那纸笺吸引了目光,不禁伸长了脖子去看。
薄薄一张,却做得极为精巧,上头的蓝色仿佛给水晕染过,透着天青,似蓝非蓝,有如碧湖云烟,氤氲朦胧。
“佐姐姐真厉害,这颜色……到底是怎么做的?”
佐辛月听了她的话,嘴角笑意加深:“其实也不难,回头小鱼过来,我得空好好地与你说一说。”
刑部。
罗居正按照林昇所言,把孙家二小姐的贴身玉佩分别拿给孙四公子孙天赐和丫鬟红罗看。
结果二人的反应却大有不同。
孙天赐一见妹妹的东西,就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可那红罗,却像是见到了蛇蝎鬼祟一般,一脸的害怕。
罗居正想着这二人的反应,又想到林昇之前留给他的话,眉头越拧越紧。
他正思索间,一抬头,就看到林昇从环廊尽头踱步而来,不由眼睛一亮。
“你可来了,快与我说说,孙家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昇:“你有没有照我说的做?”
“自然,”罗居正便将那二人的反应告诉了林昇,又道,“我看这个红罗大有问题,接下来该好好地审审她才是。”
林昇摇头:“你该好好审一审的,是孙家的四公子。”
“何出此言?”
林昇:“这个丫鬟,拿了如此名贵的红血玉镯子,这么长时间竟都没给人发现,可见得能耐不小。”
红血玉镯子粗粗一看与寻常的白玉镯子无异,只是中心会带着一粒水珠似的猩红。
“再者,她一个丫鬟,若本事大到能让孙四心甘情愿地为她顶罪,你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从她嘴里套出真话?”
罗居正面露惊异:“所以你早就怀疑她……”
林昇颔首:“孙二小姐虽然失了清白,身上却没有其余外伤,可见她给人毁掉清白的时候并无意识,或者已经昏迷,或者……”
罗居正神色发紧:“丧尽天良!”
此时想想,怪不得孙天赐一认罪,红罗反倒又抢着认罪了,摆明了是在演戏给孙天赐看。
“孙四尚能为妹妹哭一哭,可见良心未泯,多半禁不住审问。”
罗居正:“可是我想不明白,这姓孙的是疯了不成?怎么会为了区区的一个下人……”
林昇垂眸,淡淡道:“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为了另外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付出一切?除非是为了——”
“什么?”
林昇没有回答,却道:“孙天赐娶亲七载,妻妾成群,却没有一儿半女。”
罗居正眼睛一突:“你是说……”
林昇点了点头,又道:“孙家的案子问题不大,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
“进屋去说。”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罗居正在刑部办公用的书房。
林昇驾轻就熟,走到案前,从画筒里抽出一卷纸,在桌案上铺开,用镇纸压住。
罗居正:“你……”
他上前一看,目光微变。
这是一幅桃花图,可真正用笔画出来的,唯有树的枝干。
树上的桃花都是之后粘上去,用的都是整压过的真花。
一共二十三朵,每一朵都颜色各异。
“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林昇看着罗居正,目光深晦:“你我都知道,这上面的每一朵,都是一条人命。”
语罢,他从袖子底下拿出了那片桃花书签,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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