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案子,几个被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淤青和抓伤,孙二小姐身上却没有。”
罗居正道:“孙家的人不是说,这孙二小姐胆小至极,会不会是她不敢……”
林昇摇了摇头:“不管孙二小姐胆子如何,那贼人若是碰了她,必然会留下什么。可她虽然被毁了清白,身上其余各处却没有痕迹,你想,这说明什么?”
罗居正看着林昇,慢慢地拧起眉头,神色一点点地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说……”
林昇和罗居正谈完事,又去孙府察看了一番,随后出孙府就要往秦王府去。
车夫正在备马,七映走过来禀报道:“大人,刚刚夫人来话,说晚些要带着四小姐去清泉寺上香,问您要不要来些线香?”
林昇:“清泉寺?”
“是,北燕山的那个。”
林昇一顿,淡淡道:“怪不得那丫头也要跟着去,我看她八成不是去上香的。”
他想起昨日小鱼那个气鼓鼓的样儿,眼睛一转,又望向了斜对面。
今日那口子上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七映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有些纳闷道:“从这儿过都能瞧见那卖糖葫芦的九姑娘,今儿却没见着,真是奇了怪了。”
林昇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七映:“您不知道,那九姑娘属下认得,住在西街小巷,是本地人。她们家世世代代都做糖葫芦,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寻常这块儿就是她家的地盘,要么是她爹,要么是她哥,要么是她,从来没见着空过,今儿倒是怪了……”
林昇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街口,目光有些深晦,片刻后忽道:“你得空去看看也无妨。”
七映应好,又听他道:“线香不用,不过,最近京城不太平,让她们别在外头待得太久。”
“还有——”林昇悠悠道,“仙豆糕吃多了容易积食,记得提醒四小姐一句,别贪嘴。”
七映愕然:“这……”
“怎么?”
七映看着他神色,迟疑着缓缓道:“您知道,以四小姐的性子,要是听了底下人这样传话,很可能非但不听您的,还会——”
这才过了没几天,四小姐喜欢跟二公子对着干的事,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林昇不紧不慢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特地提醒她?”
七映有些怔愣,又听林昇道:“那丫头不吃点苦,不会长记性。”
七映忍不住暗中咽了口唾沫,停了会儿道:“大人,您是不是还记着上回的……”
“什么?”林昇一眼睇过来。
七映顿时一个激灵:“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二公子到底是在记什么仇咩?明天见
第10章桃花
午饭过后,小鱼跟着闵氏一道去了北燕山。加上嬷嬷、丫鬟和两个家丁,一行共七人,只去了一辆马车。
小鱼原本对寺庙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兴趣,冲着全京城最好吃的仙豆糕才愿意去。
可今日天儿极好,日头温煦,微寒的风掠过山间草叶,隐约有金光闪烁。北燕山有一种特别的颜色,是透着灰的墨绿,在这蓝天白云底下,像一团棉絮似的水墨,能将人的心也涤荡得温柔起来。
小鱼掀起车帘看着,有些入迷,一时半会儿连仙豆糕都给忘记了。
清泉寺不比相国寺、法华寺那等大寺,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平素去上香的人并不多,却也由此多了几分清静自在。寺口的香客三三两两,四下悄寂。
几人下车后,在佛殿口与僧人见过礼,便往殿内去。
小鱼摘了帷帽,小心翼翼地跟在闵氏身后,全然不似以往那样好动,连乱看一眼都不曾,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巧心在旁见她如此,不由微微一笑。
“夫人您看,那边好像是孙家的……”蒲团上跪着一名黄衫的纤瘦少女,生得颇为清秀,正是孙家的三小姐孙如意。
孙二小姐遇害的事,京城上下都有风闻。
方嬷嬷低声叹惋道:“花一样儿的姑娘家,竟给人这样糟蹋,真是骇人。”
闵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在求什么?是不是……在感谢菩萨帮你收了二妹?若非如此,那秦.王侧妃的位置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吧!”旁边另有一名女子在孙如意身侧,她颧骨生得高,看着年长一些,正是孙家的大小姐孙锦绣。
孙如意颤着声,显然是委屈至极:“我没有,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孙锦绣冷笑道:“收起你这个作态,留着到秦.王殿下跟前用吧!”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闵氏皱眉,轻轻伸手捂住了小鱼的耳朵:“非礼勿听。”
小鱼眨了眨眼睛,心道:我才没有兴趣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呢。
礼拜过佛祖,一行人就由僧人引去了禅院小憩。
这禅院与恢弘的大殿截然不同,古树小池,假山石下,别有一番洞天。
闵氏差一名家丁先去寺外买仙豆糕,又入屋内去面见高僧能因法师,将小鱼和几个下人留在了院内。
这儿背阴,比其他地方都要冷些,也愈发安静。
小鱼站在池边,看着池子里的鲤鱼,正觉得十分有趣,一抬头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座小阁窗内,有个少年人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那少年生得疏眉朗目,面庞却很是瘦削,身上似乎穿着灰色的僧袍,而且瞧着仿佛……有几分面熟。
他那样怔怔地盯着小鱼看,一眨不眨,就跟入了魔似的。
小鱼眉毛一扬,小嘴抿得紧紧的,凶巴巴地瞪了过去。
他呆了一呆,非但没被她吓着,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那张清瘦的脸,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微光,一下子亮堂起来。
小鱼鼓起脸看他一会儿,小嘴张开,慢慢地做了两个口型:“有、病。”
少年还是看着她笑,而且笑得愈发开怀了。
小鱼干脆转过身去不理他。
“谢九公子,您在看什么呢?”少年背后有个小僧人提着木桶凑过来,也要跟着往下看。
他飞快转身,用半边身子挡着僧人的目光,刚刚脸上的笑意此刻已经消失无踪:“没看什么。”
小僧人哼了一声,不悦道:“谁稀得看似的……”咕哝完就提着水桶走开了。
谢恽又转身望向那禅院,可院内却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了。
闵氏没有唬弄小鱼,栗香坊的仙豆糕果真是美味至极、前所未有。
只是她这才吃了没几口,旁边方嬷嬷就道:“小姐慢着些吃,先前二公子还特意嘱咐,要您别贪多了噎着。”
小鱼一听这话,立马睁圆了眼睛:“才、才不要他管!”
闵氏点了点她额头:“不许对你二哥无礼,他这也是为你好。”
小鱼无语,低下头愤愤地咬了一口仙豆糕,心道:这笑面虎肯定是成心来埋汰她的,底下那些人听了这劳什子“嘱咐”,都不知道要在背地里如何笑话她呢!
闵氏看她这个样儿,也颇为无奈。
小鱼虽说贪玩了一些,却不是个不知分寸的孩子,从前明明跟侯府的几个兄弟姐妹们都处得好好的,偏偏……偏偏就是跟那二郎不对付。
要说起来,林昇绝对是侯府几个少爷小姐里头最为稳重的一个。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出了禅院,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
道上种的是常青树,即便是在寒天里,也青碧成翡。行走其间,更有一番透心的沁寒。
小鱼和闵氏并肩着,这会儿才瞧见闵氏眼下有些发青,看着有几分憔悴:“娘,你昨晚没有睡好么?”
闵氏一愣,低头看着小鱼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鱼立马在心里把瑞平侯骂了十万八千遍不止。
“今日回去一定要早些睡才好,别管那什么正事不正事的,有什么事比娘亲的身子还要紧?”
小鱼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方嬷嬷几个逗得直发笑,只不过碍着闵氏还在场,她们不好真笑出来,唯有苦苦地忍着。
闵氏愈发不自在:“知道了,小老太太。”
几人正说着话,前头缓缓走过来一个僧人。
他拿着扫帚,穿一身破旧的僧袍,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那袍子就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
清泉寺虽然不是什么大寺,香火却不差,刚刚见到的那些僧人,也都是寻常模样。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倒像是给饿了好几个月一样。
走近了些,众人才看清楚这僧人的样貌。
方嬷嬷等人都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
那原本是一张颇为俊挺的面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可惜,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如一条恶虫横在脸上,狰狞可怖,令人望而生惧,不敢多看。
僧人也察觉到他们的打量,他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
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小鱼听到咕噜一声,当即顿住了脚步。
那咕噜一声,分明是从僧人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响亮得很,想不听到都难。
僧人脚下一停,走得越发快了,简直恨不得落荒而逃。
“等一等!”
小鱼出声叫住他。
巧莲:“小姐……”
闵氏却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僧人有些迟疑地转头。
小鱼侧头问闵氏道:“娘,我可不可以给那个人……几块仙豆糕?”
闵氏点了点头。
方嬷嬷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讶异。
“巧心,拿些过去给他。”
僧人看到有丫鬟走过来,还有些害怕之色,看到巧心递过去的糕点,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巧心看到他的脸,吓得手一抖,险些就把东西掉到地上。
僧人忙又低下头,他接过糕点,闻到一阵清甜的香气,冰冷僵硬的手掌心亦涌起一丝暖意。
巧心正要转身回去,却见僧人从破旧不堪的袍子底下掏出一朵小小的桃花,花瓣粉中带白,颜色娇嫩。
巧心双眸微睁。
都如今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桃花呢。
僧人伸出手,将那小小的花递了过去,花骨朵的方向……却朝着不远处戴帷帽站着的小鱼。
巧心明白过来,忙伸手接过,她看了僧人一眼,再没有停留,转身小步跑了回去。
“小姐,这是那个和尚给您的。”
巧莲:“这么冷的天,还有桃花呢?”
小鱼接过花,放到鼻尖闻了闻,奇道:“这花没有香味……”
等几人再往那儿看,僧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嬷嬷神神叨叨起来:“真是奇了,莫非是什么隐世的得道高僧不成?”
巧心:“您是话本子看多了罢,哪个得道高僧穿那样破的衣服?”
“小姐真是心善,那仙豆糕可不便宜哩!”连巧莲都有些羡慕那个瘦和尚了。
小鱼看着手里的桃花,没有吭声。
她不是心善,只是最看不得别人饿肚子。
只有真正饿过肚子的人,才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
林昇一语成谶,小鱼果真是吃仙豆糕吃得太多,不小心给积了食。
还没回到府里,她就难受起来,肚子胀不说,人还发晕,过一阵又想吐。
小鱼喝了大夫给开的药也不见得好,闵氏看她躺在床上一副恹恹的模样,心疼不已,这会儿听下人禀报说林昇回府了,立马一振道:“快去把二公子请来,再拿根银针来。”
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小鱼莫名一个激灵:“娘亲?”
闵氏摸了摸她额头,温声道:“不必怕,待会儿等你二哥来了,让他给你扎两针,肚子积食,扎两针就能好,以前你祖母和三姐都是扎两针就不难受了……”
小鱼吓得脸一下就白了:“什么扎两针?”
说话间,外头响起下人的禀报:“二公子来了——”
珠帘儿一响,林昇略一矮身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心疼小鱼两秒钟~
明天见~
第11章施针
小鱼缩成了一团就要钻到角落里,却给方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四小姐别怕,二公子扎针一点都不疼的。”
方嬷嬷力大无穷,小鱼根本挣不过她,唯有两脚在那儿扑腾个不停:“骗人,你、你又没给他扎过,你怎么知道不疼!”
林昇扫了一眼床上像只幼小困兽一般挣扎不休的少女,侧过头,轻轻抬起手:“针拿来。”
小鱼看到那根针,极细微地瑟缩了一下,眼里分明是很恐惧,却还要色厉内荏地用力瞪他:“我不要施针!你别过来!”
林昇伸手弹了弹针尖,神色淡淡,一副置若罔闻之态。
方嬷嬷将小鱼的双腿按得死死的,吸着气道:“哎哟小姐,您忍一忍,很快就过去的,真的不疼!”
小鱼正想骂她几句,忽然感到眼前微微一暗,那个人一下子靠近了她,带着一阵有些凉的风,令她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林昇伸出手,将那小小的肩膀扣在臂弯里,让她再动弹不得分毫。
方嬷嬷按着小鱼时,用的是蛮力,小鱼还能略动几分,可给林昇这样一扣住,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囚笼,分毫难进。
小鱼看到他另一只手举着的那根针,闪烁着凛凛寒光,又那样粗,简直……简直能轻易将她戳出个窟窿来。
她一个劲地往后缩,越发往他怀里钻,黑色的发丝像是一张柔软的网,交织在他胸口。
官服上那只纹绣的白鹤,仿佛也变得十分狰狞,在那儿冷冰冰地睨视她。
“我、我不要……娘亲救我!”小鱼声音发颤,闵氏听得心疼,转过身都不敢去看她。
林昇:“你再乱动,难保我不会扎错地方。”
小鱼飞快抬头,正想要回敬他一句,手上却忽然一疼,极锐利的一下,一下子从她的手指传到四肢百骸,令她刹那间失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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