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祈的身体不对劲,早在燃香庄时自己就隐约察觉,为何还放任他参与到浮光裘之战中?
倘若没让他跟着,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太痛了。
庄吟已分不清是头痛还是还是心痛,只知道不能也无法放开谢祈的手,仿佛手心那一点不知是谁的余温,能骗自己谢祈还活着。
庄吟低头喘着气,冷汗顺着鼻尖、下巴一滴一滴滚落。
怎么办?
若以命换命能救他,庄吟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性命赠送。
透明的液体越来越多砸到地上,偶有小虫不小心被砸到,忙不迭逃离此地。
“你想回桐阴灵虚,我带你回来了……能不能答应我件事?”庄吟强迫自己扯出一丝勉强的笑,“你不能这么自私地先走了,我的记忆还没找回来,你不是说好早之前就认识我了,你可不可以说句话?我不想去回忆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只有轻柔的微风叹息般地回答庄吟,像情人的手抚过他的脸庞,他的身体,好似在安抚他别哭了。
半晌,庄吟忽然伸手探向谢祈的心脏,轻轻贴在上面,企图听到一线心跳声。
然而没有,那里静悄悄的,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任你投下再大的石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庄吟本就揪紧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绝望呼天抢地地扑向他,淹没他。
生不如死,大抵如此。
头疼得厉害,渐渐的,他脑子里似乎出现了好多声音。
“师兄,我恨你,我们两个同样被父母遗弃,我每天比你更加用功,凭什么师父偏爱你,对着我却只会摇头叹气?我哪点做的不比你好?假如没有你这个人存在,师傅他老人家就只对我一人好了,所以你去死吧!”
“不,不!”庄吟抓着脑袋,试图赶跑纪元贞的声音,“不是你想的这样,师傅对我们一视同仁,你错了!”
“你才错了,师兄。我亲耳所听,师傅在段师兄面前亲口说我心性不定,善气不足,邪气有余。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敢忘!”
庄吟头痛欲裂,无力跟他争论。
那声音更狂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你还背着他干嘛?难道你要背一具尸体一辈子么?哈哈哈哈哈哈!不如你也去死吧,这样你们到了阴间,还好作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给我滚!谢祈他没死,你骗我,他没死!滚,滚!”
“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的好师兄,是你害死了他,一切都是你的错!他没有心跳了不是么?我没有骗你。我就在你的脑袋里,只要杀了我,我保证永永远远地消失。”
“嗡—”
风月颤鸣不已,不受控制地自剑鞘中飞出。
“师兄,我就在你脑子里,杀了我!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庄吟双目通红,右手颤抖着去摸脚边的长剑,“我要杀了你,你害死了离境苑这么多人,我要为他们报仇……”他拾起剑,摇晃着站起身。
“哈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来吧,我的师兄。”
杀了我。
第199章你不知道的事(一)
那年江陵天降水灾,人人自危。
城门口摆放着一口大锅,锅里煮着稀烂的米粥,汤多粥少,前来领粥的队伍排得老长。
谢祈出身于富贵人家,自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他的人生本该鲜衣怒马,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彻底湮没。
宅邸被毁,家破人亡,只有幼子谢祈死里逃生。
可在这个饿殍遍野、灾民流离失所的地方,倘若想活下去,就必须接受别人的施舍。
小谢祈在云端惯了,执拗地不肯接受,他宁愿自己饿着。
他想,亲人皆已亡故,自己一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把这本已拮据的粮食让给别人。
饿了一天,两天,三天,除了水之外,他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身体开始发烫,意识逐渐模糊。
他浑浑噩噩地睡睡醒醒,一心求死。
却不想再次醒来时,余光中依稀撞见一抹淡淡的蓝色,可惜视线有点模糊,并看不清,有点像……他眯着眼望着天空,对了,就像是头顶的天空,干净得不可方物。
“人手不够,你在此地等为师,为师到老友那儿搬点救兵来,大约两日就回,你照看下这里的灾民。”
“好。”
谢祈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宋真走之后,谢祈便一面等死,一面听那个清冷的声音跟灾民说话。
“小心。”
“手给我,把脉。”
“别担心,师傅会救大家。”
“我姓庄,单名吟。”
……
谢祈迷迷糊糊地想,这个人多说一个字会死么?他的意识越发不清明了,只听到周围人不停在说什么道长多谢之类的话。
随后他耳边好像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阴影投在了他身上,他没有睁眼,但能感觉到那个人在注视自己。
对方似乎蹲了下来。
他要干什么?
谢祈知道自己浑身泥污,狼狈不堪,这一身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来了。
求死之人的心都是木然的。
谢祈不知道的是,庄吟只是随宋真路过江陵而已,身上带的药物和干粮并不多,这一路分分给给,庄吟也已两日未进水米,仅剩一壶干净的水,半块烧饼。
他解下腰间水壶,忍着洁癖替谢祈把了脉,习惯性皱起秀气的眉头,想了想,挑了片干净的树叶,慢慢地给谢祈喂下去。
谢祈很想拒绝,但庄吟此举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生病时,母亲拿着汤匙一口口喂他喝药的场景。
鬼使神差地,谢祈忘记了反抗,由着这个人喂他喝水,喂他吃干粮。
庄吟的手冰冰凉的,恰好抚慰了浑身仿佛要烧起来了谢祈。
短短片刻,谢祈好似重新回到了遭灾之前的家,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犹似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过了两日,谢祈的烧退了,意识恢复,宋真也刚好带着救兵赶了回来。
谢祈悄悄走了,纵然他很想和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道童交朋友,但一想到自己这副尊容,自尊心便开始作祟。
这一走,没想到再见已是四年后。
第200章你不知道的事(完)
四年来,谢祈以为会忘了只相处过短短两日的庄吟,岂料这道蓝色的身影每过一日,便清晰一分,挥之不去,乃至茶饭不思。他试图寻找过,拜访过诸多道观山庙,未果。
心灰意冷时,终于让他找到了。
那是一座叫“离境苑”的山巅道观,远离人间喧嚣,一景一物,美不胜收。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过了良久他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了道观内飘来的来自地狱的气息——那是血的味道。
浓厚,粘稠,不详。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封骨,腰间挎的是另一把普通至极的刀。
这把脆弱的刀甚至抵抗不了梅无主手里的小石子,被那块石头轻轻一弹,长刀便碎得四分五裂。
谢祈眼睁睁看着胸口绣着梅花的斗篷人挟着蓝色身影从上方掠过,自己却无力反击。
打不过,他只好拼尽力气跟着,一直跟到了桐阴灵虚。
这个地方他从没来过,但本能地不喜欢。
从梅无主戏谑嘲讽的眼神中,他知道这必定不会是个好地方。
“你很勇敢,毅力可嘉,能从离境苑一直跟到这里,你想为离境苑的人报仇?”
谢祈摇头。
“那你要什么?”
谢祈指着庄吟:“我要他,把他给我。”
“桐阴灵虚至阴至邪,世人只知它危险,将它奉为禁地,却不知道此地藏着巨大的力量,它能认主。像宝剑认主一样,被它所认之人,能得到举世无双的力量。”
谢祈脸上一片漠然,坚持着:“把他给我。”
“你很有趣……想要他?那就进来!”
梅无主转身就拎着已然崩溃、重伤昏迷的庄吟进了桐阴灵虚。
宽大的斗篷转瞬消失无踪。
谢祈想也不想,跟了进去。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多年后的谢祈回忆起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在桐阴灵虚见识到了这世间最为黑暗的一面,那里聚集了天底下最坏最恶的人。
他们比鬼怪还可怕,人命在这些人眼里是最廉价的东西,一文不值。
进了桐阴灵虚的恶人们都抱着必死之心,在这个三不管地带,做起恶来更加肆无忌惮。
当时谢祈不过十几岁,在桐阴灵虚经历了最残酷的争斗,也见过误入此地的人被剥光衣物当成一头猪架在柴火上烤,然后被瓜分而食。
那段时日,谢祈的世界是红色的,因为日日都有人死亡。
每当这时,梅无主都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祈身旁,问他:“就为了他,值得么?你看你,浑身都是血。”
连谢祈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如此执着,也许他理解道士此时万念俱灰、无法独活的心情。
又或许,这个常年穿着蓝袍的道士,于他而言,意味着新生。
“值得。”
桐阴灵虚暗无天日、步步陷阱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恶人越来越少了。
他们死于相互厮杀,死于尔虞我诈,死在谢祈手里。
谢祈知道必须活着,唯有活着才能救出一直处于昏迷的道士。
梅无主以为一路上紧追自己不放的是条忠心耿耿的狗,却没料到那是一只只要嗅到一线机会便紧咬不放的狼。
执拗,嗜血,敏锐,生命力顽强。
可梅无主意识到谢祈是条吃人的狼时,已经晚了。
当那柄妖冶细长的带着红色刀芒自他胸膛穿插而过时,他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悔意。
但当桐阴灵虚的主人是有代价的,谢祈只能活到三十岁。
与其说是代价,不如称之为交易。
谢祈用尽自己余生交换了道士的性命,并将他交给了闻风赶来的段清川。
只是谢祈没想到庄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罢了,自己本没多少时日可活,忘了也好。
然而命运让他和庄吟多年后再次相见,他完全抑制不住想和道士重新认识的冲动。
谢祈开始觉得,这大约便是命运罢,无论他做了哪种选择,踏上了哪条路,最终他们都会在路的尽头再次相遇。
【作者有话说:我有错,错在烂尾,错在烂尾还BE了。】
第201章番外摘心楼(一)
临水渡。
天交初鼓,淡月疏星,凉风袅袅。临水渡岸边泊着三五艘乌篷船,船内亮着昏黄的灯光,船主就坐在船头,与那些闲闲散散地倚在栏杆上的人插科打诨。
这时,又有一艘船缓缓游到岸边。船停了,一位俊美无边、睡眼惺忪的黑衣男子撩起帘子,自船内弯腰钻了出来,长长地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才回头冲船内喊道:“道长,你醒了么?快出来,我们到了。”众人这才发现他后面跟着位俊极了的蓝袍道士,手执拂尘,清致贵气,顾盼间宛若高空之皓月。
庄吟微微点头,道:“嗯,醒了。”
二人比肩走着,谢祈忽问:“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
庄吟道:“什么味道?”
谢祈拍拍庄吟的肩膀,道:“此味只应天上有,没想到在肆水镇上让我给碰见了,走,这就带你去领略领略做神仙的滋味。”
穿过人丛,越过花灯,由酒香引路,谢祈领着庄吟来到一家酒楼前。
酒楼偏僻,酒虽香,门口却罗雀。
谢祈闭眼深吸一口气,赞赏道:“好酒,好酒。”
庄吟看着酒楼悬挂着的招牌,缓缓道:“摘心楼。”
谢祈道:“此楼主人必定是个怪人,否则怎会取如此怪异之名,摘什么不好,非得摘心,心是用来摘的么?”
庄吟道:“既能酿出好酒,为何客人少之又少?”
谢祈笑道:“我们不就是客人么?”说着当先迈入楼中。
华楼美酒,却只有一位胖胖的男人倚在柜台后面,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精神萎靡。
他们挑了个正中间位置坐下,谢祈唤道:“小二哥,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年份要够,分量要足。”
胖男人似乎太肥了,肥得他只能慢吞吞地直起身,再慢吞吞地朝后面走去,根本瞧都未瞧谢祈一眼。
他慢腾腾走到大堂,两只手各托着一坛酒,“嘭”地一声放在两人面前的酒桌上,然后再慢悠悠地重新回到柜台后,百无聊赖地靠在上面。
谢祈迫不及待地拆掉酒坛上的泥封,咕咚咕咚一连灌了七八口,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叹道:“果然好酒,你快尝尝。”
他一把撩起酒坛子,斜靠于桌旁,接着变戏法般凭空变出一个玉盏,把酒满上,再一本正经地推至庄吟面前,戏谑道:“我知道你有洁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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