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低头，也没有那么难。

艳阳高照，他被阳光包裹着站在层层树影里，手里捏着一根燃到末尾的烟，烟雾缭绕，映出一双温柔的漆黑眉眼。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没有试探，没有逢场作戏，没有欲言又止，陆忍第一次拿这么真心的眼神看她。

山间的风把他身上宽大的卫衣吹的有点鼓，薄薄的衣料贴在他胸口的蝴蝶骨上，勾勒出清瘦美丽的形状。

而他弯着唇，什么都没说，慢慢笑了。

说不清这是第几次，她又在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眼神里丢盔弃甲，俯首称臣。

手里的纸巾早已晃悠着落到了地上，她眨眨眼，然后头也不回冲进他怀里。

到达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周燃青筋疲力尽躺在床上，连卸妆都没力气，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刚好十点半，坐在书桌前的沈瑜看到她醒了，松口气道：“你可算醒了。”

她揉着惺忪睡眼问：“怎么了？”

“我听你们班上一个同学说，今晚python课有一个作业，零点deadline，你是不是忘了？”

编程课的作业？

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自己前几天只顾着玩，完全把这个作业抛到脑后了。

立刻睡意全无，周燃青光着脚走到书桌前，快速打开笔记本电脑。

沈瑜看她这么着急，又安慰：“要不你把作业发给我，我问问展檐会不会？”

“真的假的？他会帮忙做吗？”她有些犹豫。

“哎呀，你先发了再说吧，或者你找陆忍帮忙，反正你要是自己做的话，肯定来不及。”

在沈瑜的催促声中，她把题目截图发了过去：“我竟然把这个作业忘得一干二净。”

“啧，恋爱中的女人啊。”沈瑜低着头，过了几秒钟忍不住对着手机一脸幸福地笑，“他说很简单，做好发给我。”

周燃青有点疑惑：“你们俩……有新进展？”

“也没什么进展，就是刚刚我去了他办公室一趟。”沈瑜放下手机，“他说我上次考试是班里倒数第一，劝我好好学习。”

“你怎么说？”

“我说如果他答应做我男朋友的话，我保证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期末考。”

“……你病得不轻。”

“哎呀，反正离期末还有一个月呢，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答应了？”她好奇问。

沈瑜想了想：“没答应，但也没拒绝。我觉得，首先他肯定是不讨厌我的，其次，他是华裔，就算在美国呆得再久，看见中国人肯定心里还是会比较亲近的。”

看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周燃青起身去卸妆：“那我就等着吃喜糖了。”

研究生确实还是厉害，这道代码题如果要她自己来解，估计运行一百次也会得到errorcode的结果，但是在展檐手里，就像一道小学题目，很快就发过来。

沈瑜把手机给她，她马不停蹄开始抄作业。

抄完后，时针刚好指向11点半。

把作业发到教授邮箱里，她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低下头，看见展檐在答案底下发过来的一句话：“好好看思路，别拿到就抄。”

她把手机还给沈瑜。

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如果被陆忍知道她抄作业……

想到这里更加心烦意乱，最后，她认命似的，重新回到书桌前，对着那道题，自己完完整整又重新写了一遍code。

写到前半段就开始卡壳，她打开PPT课件从第一页开始看，看着看着又有点困，于是刷了会儿朋友圈。

秋假临近结束，朋友圈里所有的人都在晒美食晒风景，偶尔也有几张自拍，她挑了几个关系好一点的同学一一点赞，往下滑，又看到了程雅丽发的文字：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

配图是沙滩上的一对牵手的影子。

她立刻扭头跟沈瑜说：“你快看程雅丽的朋友圈，跟你之前那个学长秀恩爱呢。”

沈瑜却一反常态，眼睛眨都没眨，满不在乎答：“替我祝她们百年好合。”

“展檐魅力这么大，你跟程雅丽都能握手言和？”周燃青边说边继续往下翻。

林叙三个小时前发了一张图片，是1号公路沿途的碧海蓝天，配文“开一辈子都不会腻”。

底下陆忍、夏明瀚、沈瑜都点了赞。

她也跟着点赞。

退出微信，她打开手机相册，挑挑拣拣选出了三张照片。

一张是BigSour的日落，一张是渔人码头的夜景，还有一张，是陆忍背对着镜头，正在抽烟的小半个背影。

他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背后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萧萧落木，脚下是落叶纷纷的柏油马路。

她没拍好，镜头有点糊，只露出了侧脸的模糊轮廓，如果是只见过他一两面的人，看到这张照片也绝对记不起是陆忍。

应该发吗？

她抱着手机了半天，手指把朋友圈已经看过的内容滑了好几遍，还是有些犹豫。

陆忍看起来不太像是喜欢在朋友圈高调秀恩爱的人，还是算了吧。

把最后一张照片删掉，换成另外一张风景照，她加了两个太阳的表情，选择公开，把这条朋友圈发出去。

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很多的点赞和评论，她随便挑了几条回复，退出来，却看到陆忍跟自己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朋友圈。

配图是加州标志性的大太阳底下，他手心里的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纸巾。纸巾背面隐隐有红色字迹，却看不清楚，被头顶强烈的光线一照，像镀了层光。

只有这么一张图片，没有文字。

底下是林叙的评论：不是有很多风景照？怎么都不发？

夏明瀚回复了他：单身狗是不会懂的。（偷笑）

笑容不自觉漫上嘴角，她也给这张图片点了赞，又跟着留言：我真的好喜欢加州的阳光啊，你呢？

很快，又有一条新消息，她点进去，看到陆忍的回复：我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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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秋假结束之后,所有科目的期末考接踵而来。

最先要final的就是不想占用学生复习时间的钢琴课。

钢琴课的finalexam形式比较特别，要求所有学生从老师给出的曲目里五选一作为考试题目，然后着正装,依次在校园里的concerthall进行比较隆重的个人弹奏,老师会坐下下面一一打分。

并且,课堂结束的时候，钢琴老师还特地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邀请卡,说到时候可以邀请一位自己的家人或朋友来旁听。

下课后，周燃青手里捏着那张邀请卡,在教室门口等了等，看到林叙出来,便凑上去道：“你要去图书馆吗？帮我把这张邀请卡交给陆忍吧。”

林叙问：“不自己给他？”

她想了想：“也可以，但是他现在在图书馆复习，我怕打扰他。”

真实原因是每次她去图书馆找陆忍都会被迫学习一下午，每次回到宿舍都觉得头晕眼花。

林叙笑了笑,“要不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吃什么你定。”

“好呀好呀,”她眼睛立刻亮起来,“那我先去找沈瑜，一会儿会合。”

正值日落时分，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隐隐能从一团火红色里面看到渐渐下沉的日头。周燃青买了一杯果汁,抱着慢悠悠走在校园里，心情说不出的快乐安逸。

突然听见手机震动了一声，她拿出来,发现是一封编程课发送过来的新邮件。

打开，里面却显示这不是一条公共消息，收件人只有她自己。再看内容，大意是说，因为发现她的课堂表现有抄袭舞弊的嫌疑，现在将这门课之前的grade全部清零，以及，让她有空来办公室一趟面谈。

周燃青看了好几遍才确认收件人真的是自己，手心一下子浸出汗来，把手机放回包里，来不及多想就匆匆赶往教师办公楼。

一路狂奔，等找到了那幢办公楼，进了电梯，额头已经积起一层薄汗。

电梯升到五楼，叮咚一声停下，她心烦意乱地走出来，手里的果汁还剩一口，也没了再喝的念头，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编程课的教授是一个法国女人，年龄看起来最多三十岁，平时对待学生是非常温柔热情的，基本上没对任何人发过火。

她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是哪一次的作业还是哪一次的考试出了问题。

还没理出头绪，就已经走到了走廊末尾，教授的办公室前。

门口有两个白色的小圆凳，此时此刻坐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男生，一个手里还抱着篮球，她走近，发现是课上的同学。

看到她，男生叹了口气：“你也是来argue作业的？”

“作业？”她愣了愣，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回忆起来，一周前，刚从旧金山回来的时候，她确实抄了展檐的python作业。

男生的脸色一片苍白：“她把我们这门课挂了，还要在成绩单上记过。”

来不及仔细询问来龙去脉，周燃青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声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里面很快传来一声“Comein”。

她脚步有点沉重地走进去，看到教授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张纸，眉头紧锁。她仔细看了看，是被打印出来的，自己的python作业。

心里瞬间一凉，片刻后，果然看见她晃了晃手里的纸张，开口问：“Didyoudoyourhomeworklastweekindependently”

张了张嘴，她想回答是，却怎么都发不出来声音。

周燃青真的不太会撒谎。

教授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问：“Manyofthecodesyouhavenotlearnedintheclassareusedintheassignmentyouhandedin.Tellmehonestly，whohelpedyoucompletetheassignment”

肯定不能说是展檐帮她写的作业，他现在在做teacherassistant，帮大一学生写作业这件事情本身就违反了TA的纪律。

那要怎么回答她呢……

咬咬唇，她开口，试图解释这是自己的一个国内的朋友帮忙完成的，因为她不太会做。

却被教授挥挥手打断，又重复一遍：“Pleaseanswermehonestly。”

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教授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而她揪着衣角，仍然在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她听到纸张在空气中挥动的声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法国教授好像终于对她丧失了耐心，把纸张放在桌面上铺平，提笔开始写字。

感觉她现在很生气的样子……恐怕不止是这门课fail这么简单了。

不可自控的，她的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后悔、害怕、担心……种种情绪奔涌而来，差点让她窒息。

早知道就让DDL错过好了，就不去管这个作业了……

明明她最近已经非常努力的学习，每天晚上都会做几道练习题才睡，exam的分数也一次比一次高，为什么，就只是一次作业，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呢？

她潜意识里理解不了。

身后的办公室大门忽然被谁一下子推开，她红着眼眶猝不及防地回头，看到黑衣黑裤的陆忍一言不发的走进来。

完蛋了，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被陆忍看到自己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

赶紧把眼泪重新逼回去，她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直视前方，不看他。

陆忍停住，视线扫过教授手里那张纸上面的红色处罚通知，非常平静地开口：”Professor，I\'msosorrytodisturbyou，butherhomeworkwasdonebyme.”

他在说什么？

意识到陆忍的想法，周燃青立刻出言解释，却被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然后，她听见陆忍无比诚恳地解释，因为他们出去旅游回来晚了，她只有两个小时完成作业，为了不错过deadline，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帮助她一起完成了这个作业。

竟然说的有模有样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半个身子都挡在她前面，遮住了教授的大半视线，一口美式英语流畅利落，语气非常诚恳深切，没来由的就让人心生好感。

如果她是教授，不管陆忍做了什么一定都会原谅的。

但是她不是教授，而抄袭作业这件事情在美国的校园里也是不可能轻易姑息的，她听着陆忍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解释，希望她能从轻处理。

教授犹豫了半天，最后给出的处理结果是，她在修的这门编程入门和陆忍在修的高级编程全部被fail，但是不在成绩单上记过。

还没仔细思考现在的处理结果，就被他拉着走出办公室大门，看着那两个男生坐在门口争吵当初是谁先找的代写。

直到进了电梯，四面环绕着的各种声音终于全部安静下来，她抬起头，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陆忍一门很重要的专业课被挂掉了。

等到走出了教学楼很远，看着棕榈树宽宽厚厚的叶子逐渐变黄，看到身边的美国人穿着西装滑滑板，她终于下定决心。

拉了拉他的手腕，周燃青开口：“我们回去吧，我跟教授说清楚，这件事跟你无关。”

他转过身来，俯下身理了理她额头被汗黏住的刘海：“刚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可是根本就不是你帮我写的作业啊。”她急切反驳，刚刚在办公室里忍住的眼泪此刻终于决堤，“陆忍……对不起。”

是她错了，身为一名大学生连最基本的完成作业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

陆忍被挂掉一门专业课，下学期要花1500刀重修，这个结果太严重，她真的接受不了。

gu903();临近十一月份，其他的城市已经开始添衣，他们这个身处沙漠气候的城市却仍然烈日炎炎，除了白昼变短和遍地落叶，没有任何入秋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