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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模模糊糊中又回到了酒店柔软的床上,有人帮她脱掉了运动鞋,仔仔细细盖上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
然后,那双手的温度慢慢消失了。
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周燃青努力睁开眼。
视线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的夜,她眨了好几次眼睛,终于朦朦胧胧看见窗边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个影子纤细清瘦,在月光下驻足片刻,然后走到房间门口,站在中央空调的调节按钮旁边,低着头,很耐心地反复按,又抬起手试了试头顶的通风口,很像是在调试温度。
觉得有点热,她把被子往外踢了踢,头晕晕地坐起来:“陆忍。”
他应声回头。
张了张嘴,她开口,嗓子已经哑透:“我好渴。”
陆忍便从门口走过来,眉目映着月色愈发清晰。
茶几上有一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好的白开水,他微微附身,用手背贴在玻璃杯上试了试温度,才拿过来递给她。
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火烧般的嗓子终于好了点,她擦擦嘴角,装作十分理所应当的样子把空杯子放回他手里。
他也十分理所应当地接过,重新放回桌上,脚步没停留,转身要走。
她一下子就装不下去了,赶紧掀开被子下了床,匆匆小跑几步从后面抓住他手腕。
皎洁月光里,他慢慢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周燃青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刚醒你就要走?”
他却回答:“很晚了,你好好休息。”
应该是他刚才小心翼翼调试温度的动作滋生了她此时此刻的勇气,她想了想,把身子慢慢凑过去,直到胸口贴上了他的后背,然后伸出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侧脸靠在他肩膀上,她缓慢开口:“陆忍,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他身子好像有些僵硬,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她便继续往下说:“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我喝醉的那晚留我在你宿舍休息?为什么我在你手臂上咬了一口都没有对我生气?火警警报响了为什么第一时间来找我?又为什么答应让我和你们一起来旧金山?”
“你回答得出来吗?”她抬起头,“你要是能把这些问题都回答出来,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就相信你。”
晚风簌簌,星河皎皎,她高高仰着头,不闪不避对上他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过久,久到她仰着的脖子有些发酸,陆忍终于动了动,抬眸看她:“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周燃青定定看着他,“你可以回答我,那晚喝醉没带钥匙我无处可去,只能在你那里借宿。咬你那一口的时候是我在发酒疯,你拦不住。火警警报响了,你念在我们认识一场,又是同胞,不忍心留我一人。答应让我来旧金山,是因为你反正也不喜欢我,来就来了,对你造不成丝毫影响。”
脸颊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烧得通红,但她却从未如此清醒,“你明明可以这么回答我,但是你没有,证明这一切并不是我一厢情愿。”
他看着她,一双眼睛波澜不惊:“喜欢一个人,并不意味着要在一起。”
妈妈曾经不止一次告诉他,越是喜欢的人,就越是要离得远远的。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所以他交了这么多女朋友,没有一个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当然也不会因为不喜欢了而分开。
她却回答:“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我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夜色浓重,他刚好站在一片黑暗里,辨不出情绪,她低下头,,又忍不住小声问,“那个送给你雨伞的女孩……就那么好吗?”
好到你这么多年以来把雨伞随身携带?
他忽然微不可闻地笑了笑,反问她:“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带着那把伞,并不是因为想找她。”
她显然不信:“那你一直带着一把破雨伞干嘛,难不成还指望它为你遮风挡雨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冲。
有点后悔,张了张嘴,她刚想道歉,却听到他云淡风轻道:“我从来没找过她,自然也没想过这把伞能为我遮风挡雨。”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窗外的月亮,眼睛里起起伏伏的情绪太复杂,她读不懂。
再回过头看她的时候,神色已经一片澄明平静,似眼空四海,无求无欲。
可是陆忍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像他看着任何女孩的时候那样含情脉脉才对。
她忍不住追问,“那你……”
下半句为什么要带着它飘洋过海年年岁岁,可是转念想想,他既然已经说了不想找那个送伞的女孩,自己的目的也就达成了,没有必要非要刨根问底,否则的话,说不定又要不欢而散。
窗外狂风席卷落叶,吹乱了枝头树叶。
她乖乖住口,意识道自己的双手仍然环在他的腰上,于是又靠近几分,确认可以听见他此刻的心跳。
周燃青的侧脸贴在他胸口,放软了语气,小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整天只想着跟他们玩,不好好学习。我会改的,真的。”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一个人说话。从小到大,父母只要说她一句,她立刻就要翻脸,谁的帐都不买。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等着别人来讨好自己。
少年不识愁滋味。
很久很久,他伸出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烧还没退,今晚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怎么去渔人码头。”
她一愣,不自觉抬头看他,看他神色平静,无波无澜,这才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回到床上盖上鸭绒被,乖乖躺好。
陆忍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她抬眸,刚好看到他拖在身后的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
他的影子也是好看的,与旁人不同。
静静看着他走到房门口,似乎是习惯性地,他又抬手,在通风口停了会儿。
她忍不住开口:“陆忍,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你对我……有一点点改变了吗?”
是因为生病的时候会比平时脆弱吗?
如果他现在开口对她说一句重话,她会在漫漫长夜里崩溃的。
脑子里昏昏沉沉,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就听到他波澜不惊的声音:“我们生长环境不同,兴趣爱好不同,未来理想不同,你喜欢我什么?”
觉得他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俩根本不是一路人,于是撇撇嘴答:“喜欢你什么,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那好,我换个问题,”
陆忍回过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眨了眨眼,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我想得到你的爱。”
黑漆漆的屋子里一盏灯都没开,她借着缓缓流淌的月光看清他朝她床边走过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爱不是一时的。”
她不甘心,有些孩子气地答:“那我就只要一时。”
他停在床头,漆黑影子从头到尾笼罩了她,遮挡掉了身后的莹莹月光,久久无言。
周燃青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他。
她其实从来都没读懂过陆忍的眼神吧,不管是快乐还是忧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一寸一寸亮起来,久到门外走廊开始响起走动聊天的声音,他伸出手,从她发间温柔掠过,一路蜿蜒,落到她滚烫侧脸。
他的掌心停驻在她脸上,她闻到他指尖的淡淡烟草气息。
受不了这种沉默,她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他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虽然只有两千个字,但是我来来回回改了五六遍,真的太难了。感谢在2020-04-2322:45:15~2020-04-2620: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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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沈瑜他们在赌场玩够了回来,已经是隔天上午十点半。
窗外艳阳高照,周燃青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昨天那么烫了,身上的力气好像也在一点一点回来。
身上流了很多汗,她伸了个懒腰,去浴室冲澡,敷着面膜重新躺回床上,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滑开锁屏,第一条就是沈瑜的微信消息,说他们开始回来了,问她现在怎么样,陆忍有没有好好照顾。
她随便回复了几句,退出来,又看到一条陆忍二十分钟之前发过来的消息。
陆忍:起床了吗?我烧了热水,拿过来给你。
视线瞥过茶几的空玻璃杯,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昨天晚上最后,他说了什么来着?
对,他说,这世上没有谁的爱不是一时的。
她回答,那我就只要一时。
周燃青当时是真心这么回答的,毕竟她现在连一时都没有。
脸上贴着的面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透了,她揭下来,起身去丢掉。
走到门口,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复陆忍的那条微信,于是停下来,靠在房间门上拿出手机,看了看窗外高高挂起的太阳,犹豫了半天才告诉他自己现在刚起床。
毕竟生病了,起晚一点也没事吧?
指尖刚摁下发送键,紧接着,却莫名其妙地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叮咚”一声。
为什么会是门外?
愣了愣,她转身,摁下门把手开了门。
门外的人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墙壁上,站得很懒散,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墨绿色的棒球衫,有点眼熟。
是他昨晚用来为自己挡风的棒球衫吧?
他手里提着一个热水壶,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动作非常自然地收起手机走进来。
薄薄的双眼皮向下垂着,眼尾却是微微上扬的弧度,暧昧又游离。
周燃青站在门口,怔怔看着陆忍跟自己擦肩进了房间,先是把桌上的玻璃杯用热水烫洗了一遍,才又倒了一杯水。
这条信息是他二十分钟之前发的,所以,他已经在自己门口站了二十分钟了吗?
她张张嘴,迟疑着问:“你……你在门外站了多久啊?我今天,起得有点晚。”
“不晚,”他低眉垂目,把热水壶放在一边,摸了摸杯壁的温度,回头一笑:“吃药吧。”
“哦……”
想到昨晚两人的深夜长谈,她这会儿莫名其妙地有点别扭,慢吞吞走过去,拿出来一粒从国内带来的感冒药,和着温水吞下。
她心里有心事,喝水的动作很慢。
陆忍干脆一跃坐上了那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方桌,腿搭在椅背上,转过来,正对她。
察觉到他若有所思的视线,她忍不住咳嗽一声,差点被水呛到。
一杯温水流入胃里,很快就让她觉得身子暖起来,她把空杯子放下,抬起头,发现他自由散漫地坐在桌子上,眼睛还在看她。
“……看别人吃药很有意思吗?”她真诚发问,脸颊好像又开始烧。
他不在意地答:“看你吃药很有意思。”
“……”
被噎了一下,周燃青决定不理他,要是被他看几眼就脸红心跳如临大敌的话,自己也太没用了。
于是她收好药,从床边站起来,走到全身镜前把化妆包打开,开始旁若无人地化妆。
涂完防晒和粉底,翻了半天终于从包里翻出来眉笔,刚转开,就听见他说:“别化了。”
她不回头,仍然对着镜子在描眉:“怎么,化妆没吃药有意思?”
“你不化妆好看。”
他从方桌上跳下来,朝她走过来几步。
周燃青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有点尖的眉笔差点戳到眼睛,她抬眼,从镜面里去看他,嘴里小声嘟囔着:“我还以为你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
他闻言轻笑:“怎么会。”
知道他肯定是一时兴起敷衍自己,但是手里的眉笔,却怎么都描不上去了。
为什么不管他说了什么话自己都会奉为圣旨?
突然对自己有点生气,她低头,把眉笔往化妆包里随手一扔,它却没有遵循原本的轨迹,非常自由地从空气中落到地面上,一路骨碌碌滚到陆忍脚边,在他干净的白色运动鞋上划出一道深灰痕迹,终于停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他弯下腰,随手捡起了那支眉笔,放回她手心里。
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陆忍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放在以前,他看见自己这么任性,肯定会不理不睬扭头就走。
完全猜不到他接下来会出哪张牌,周燃青手里捏着这根刚做完坏事的眉笔,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决定把眉笔塞回化妆包里,“我不化了。”
他却毫无征兆提起昨晚旧事:“昨晚问的那个问题,我还没回答你。”
仔细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情目前还是具有时效性的,应该不能称为旧事。
可是记忆中,自己昨晚实在是问了太多问题,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口中说的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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