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新郎官?”周嘉海恍然大悟,“也不知道这南三小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把那位大盗智桥给请来了。”
智桥?这人似乎对师爷一直有点想法,楚柳这般做,不是在把姐姐往虎口送么?萧予戈觉着有点闷,着周嘉海开窗子,可开了窗子,却发觉更是郁闷。
“师爷他们出发了么?”
周嘉海立好支杆,“算脚程,明早可达。”
“夜深了,你回去罢。”
周嘉海再磨了一会儿磨,这才关门离开。
萧予戈背靠座椅,偏头看窗外浸润在月光下的树叶,指头在脸上随意敲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描绘出智桥与南楚杉身着喜服,手提红绸的画面,忍不出爆出句粗话。仅拜堂倒是还好,万一还要代替他们入洞房?萧予戈想了想,依着师爷的脾性定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可随即心底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否认,说智桥此人诡计多端,先前连师爷都中过他的套。
他转回头,双手压脸,偶一抬眼,瞥见桌角处的委托状,慢吞吞将其挪到身前,展开重新阅读。字还是原本的字,意还是不变的意,但萧予戈却是半个笔画都看不进去,耷拉着脑袋用指甲搔刮纸张,开始横竖左右地乱看起来。陡地,他伸手用力揉了几下眼睛,取来朱笔圈出自己方才觉着有些奇怪的字眼,读完再度瘫坐回椅上。沉默须臾,冲外大喊备车。
驾车的人是萧卫,这令萧予戈始料未及。
“大人别愣着了,您不是赶着出门么?”
萧予戈点头,掀帘钻进车内,萧卫甩鞭出发,洗净不久的车轮还在滴着水珠,悄然融进薄雾中,一道化入车辙里。
行出一段距离后,萧予戈才想起问萧卫的身体状况,一声鞭过,萧卫的声音异常清晰,“就是吃饱了撑的,喝过消食茶后就舒服多了。那么,大人又是因何改变主意的?”
“智桥此人,终究还是不可信。”
静声半晌,萧卫的问话透过薄薄的车帘传来,“除此之外,大人再无二心?”
二心么?萧予戈思索,自然还是有的。
萧氏主卫仍在披星戴月赶往邻县,这头的南楚枫与子槿二人也是快马加鞭,然目的地却由环海县改为青鸾县。
南楚枫行入树林,忽地勒住缰绳,冷道:“既然都跟到这里了,何不现身一聚?”数名黑衣人自四面八方奔来,南楚枫弯身躲过身后大刀,抬脚踹向对方心窝,又御马朝前撞去。
数把刀剑一齐攻来,他身形一晃,踩着刀剑阵朝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个方向抛铜钱,铜钱无一缺漏地打中四人的虎口,手中剑齐齐落地。南楚枫的脚向下一压,顺势飞起连环踹向剩余人的脸,力度之大,几欲令他们的脸变形。其中一人还被打落牙齿,嗷地一声吐出血沫,大吼着再度进攻。
南楚枫退后,同子槿背贴背,笑着晃脖子与按指头,“自打辞官以来,还没怎么动过筋骨,有本事的话,一起上罢。”话音刚落,周围的刺客摆阵,依照极为怪异的方式攻击,二人先前有些招架不住,险些受伤,但好歹都是在竞技场摸爬滚打过的勇士,很快就制定出自己的破解方案,以四手四脚和少量铜钱将本就有些元气大伤的敌人们如同割韭菜般打得落花流水。
望着一众倒得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南楚枫心里隐隐觉着有些古怪,于是蹲到最近的黑衣人身边,拉下他的面巾,又看了下自己的手掌,蹙眉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子槿忙问怎么回事,就见南楚枫身形一摇,直直朝前倒去。他赶忙上前扶住南楚枫的肩膀,举起他的手检查,月光之下,他掌心处的黑线鲜明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萧予戈:本官心里郁闷,但本官就是不说。
南楚杉:猝不及防就要“出嫁”了?
南楚枫:敲里麻!我出个门容易嘛我!
萧卫:可以躲过血光之灾了,开心!
‘扑流萤’来自纳兰容若的词——“轻罗小扇扑流萤”
☆、以羊易牛(下)
萧予戈二人紧追慢赶,最终还是晚了南楚杉一行人大半天。
方氏,即新娘的本家,租用当地一座大宅子装扮成喜堂,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萧予戈与萧卫前后门夹击,嘴皮子都快磨破,守门的壮士才准许一人进去。主卫商量一番(实则仅为萧予戈一人的执拗),决定由萧卫在外充作‘人质,萧予戈进门前转头望去,萧卫正惬意站在树荫下冲他挥手。
“公子快些进去罢,不然新郎官可要怪你了。”
萧予戈点头,跟在引路人身后到达智桥所在的厢房。引路人请他稍候,自己要先去知会新郎官,萧予戈同意,停在廊前看院中的木芙蓉。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那人去而又返,请萧予戈进屋,而后带上门,留萧予戈跟智桥眼对眼。
“大人赏脸,智桥真是受宠若惊。”智桥按住杯底,嘭地一下翻过面,倒好茶推到萧予戈面前,“但喜宴设在明日,大人会否来得有些早了?”
“若我提出要与你交换,你作何想?”
智桥笑,举茶抿了一口,“交换什么?秘密么?大人当前最大的秘密已被我获知,还有比这更为劲爆的?”
“本官不想让心爱之人同他人拜堂成亲,这样的理由可是足够?”
“师爷未嫁作他人妇前,我自然可与你公平竞争。且大人真心与否,我一眼便知。”
萧予戈嗅到丝缕危险的气息,捏紧茶杯,挺直脊背问道:“汤传恩是你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不成还犯法么?”
“我可以查到当日伤你的人是谁。”
智桥目光稍变,仍旧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大人就不怕被对方盯上么?”
“横竖不过一死,倒不如死得有价值。”
“活着不好么?偏要死。”智桥放下杯子,“大人的身材与我的差不多,应当合身。”
萧予戈眸光一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何时听过智桥盗过赝品?假的就是假的,仿得再好都及不上真品十分,不,百分之一。”
“所以,”他嘴角挂着邪气的笑,“还请大人备好礼金,以待日后我与师爷的真喜宴。”
萧予戈道:“你就这般自信么?”
“心诚则灵。”
二人约定,在拜堂前依然由智桥出面商讨当日事项,再回屋转达给萧予戈。南夫人来邀晚饭,智桥将人暂时藏进衣柜中,一路说笑而去。算好时间,萧予戈推门而出,身上沾染些许樟脑丸的余味,见后院空无一人,便出去找萧卫去吃饭。令他没有预料的是,将至喜时,智桥都不见踪影。
屋外喜婆催得急,萧予戈放弃等待,换衣出门。那喜婆一见着他,忽然就是一阵刺耳的笑声,笑够后说道:“花轿快到了,请新郎官前往大门。”说着,几名小童簇拥着萧予戈往正门口而去。停在大门外,远远便能听得锣鼓敲打声,路两旁还点起鞭炮,震耳欲聋。边上的百姓围聚到一处,纷纷探头观望,不明情况的还四处询问新娘子与新郎官的身份。
轿子稳稳当当停下,喜婆拍萧予戈肩膀,催他去踢轿门,三下之后,又让他背新娘子出来。肩上人的手虚虚地搭在他脖颈处,似乎是在刻意保持距离。依照习俗,新郎官背着新娘子跨过火盆,踏入喜堂后,方可将人放下,牵红绸准备拜堂。
“一拜天!”两人刚站到指定位置,就听喜婆这般高喊,于是转身鞠躬。
“二拜地!”南楚柳上前协助,扶着姐姐跪下,嗑了个响头。
“三拜高堂!”南夫人正坐在堂上微笑,深受她视线洗礼的萧予戈只觉浑身不自在。
“夫妻交……”拜字还未出口,就听人群中飘来一个‘慢’字。萧予戈有些兴奋地颤动身子,果然来了吗?只见一青衣男子由远而近,冲着堂中人拱手,“这亲成不得。”
南夫人故作惊讶,“何以这般诅咒我儿?来人,将他撵出去。”
“小公子,你可记得‘月影山下,不见不散’?我家主人已寻您良久,请公子与我走一遭。”原来是冲新郎官来的么?萧予戈心想。
见萧予戈没有任何反应,那人伸手就要来抓人,未触及衣角,一只白瘦的手已拦住他的动作。
“方小姐,凡事应当都有先来后到的道理,夺人所好并非君子所为。”
“是么?那我偏要抢呢?”
男子低声道:“那就请恕在下无力。”他抬起左手,握住新娘子的手,猛地向后一掰。只听咔吧一声,似是骨头错位的响动,白手松松地垂到身边。说这时那时快,男子揽过萧予戈的腰,脚下轻点,就要领人从这儿飞出。
南夫人大喊,“来人!拦住他!”数名家丁抄起木棍围住二人,男子轻笑,直直飞到屋檐上,冲着下面的人喊道:“待小公子向我家主人履行约定之后,自会将人归还。”
新娘子登时掀下盖头,露出精致面容,凤冠挂饰因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乌发红唇相映。萧予戈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南楚杉望见他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男子并不给他们过多对视的工夫,纵身一跃,落到身下的棕马背上,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南楚柳上前要为姐姐疗伤,被对方抬手挥开。那些个护卫被南夫人遣去领工钱,顿时堂中只剩南家母女三人。南楚杉用力吸了一口气,身子止不住地发颤,“那是智桥?”
“应当是他假扮的罢?”南楚柳道。
南楚杉尽力压住自己翻涌的心绪,试着用轻快的语调回答:“是智桥就好。京城高官内院他都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这月影山应当不在他的话下。”
南夫人点头,上前去搭女儿的肩膀,另一手板正她的腕骨,“先前我瞧见时也是吓了一跳。二胖,你这些小心思可该收收了。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连智桥这位旁到不能再旁之人都察觉出来了,你觉着其他人还会这般坐视不理么?”
“是女儿不够成熟,令娘亲担心了。”
这马行出长长一段路后,萧予戈才问道:“你怎知我定会前来假扮新郎?”
“是主人在赌罢了。若大人不来,我们便会到环海劫人。”
萧予戈笑,“那些委托的人,是你们派去的?”
“是主人的意思。”
“我尚未获得证据,还不想见你的主人。在前头那棵大树前放我下来罢。”
男子摇头,“主人有要事相商,还请大人切勿爽约。”萧予戈啧了一声,闭眼无话。
假婚礼的委托暂告一段落,南楚杉换好衣服,同母亲和妹妹打道回府。正欲踏上马车时,见不远处有一人鬼祟闪避,当即冲去揪住对方衣领将其拎出。
“萧卫,怎么是你?”她心里咯噔一声,“大人呢?还在县衙里么?”
萧卫眨巴眼睛,瞧着极为无辜,“大,大人?他不是在府里么?师爷没有见着他吗?”
“我们已清点过,宅里再无人影。”
“可是,”萧卫偏头抓自己的脖子,“可是我亲眼见到大人进宅里去了,而且他还说到时要我沿原路带他回环海县。”
“何时的事?”
“方才我们还一起去吃了早饭。”萧卫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南楚杉松开他的衣领,“大人可是有与你约定碰面的时间?”
“说是结束了就出来。”
“师爷这是在与萧卫说什么悄悄话呢?本官也想听。”听得熟悉声音,南楚杉与萧卫不约而同地松出一口气。萧予戈捧着一袋炸小麻球靠近,满身芝麻香,笑道:“本官见闹剧快要结束,便从后院出去买了点吃食。你们可要来一个?”
南楚杉摇头,“大人快些回去,县衙内还有公文需要您审批。”说完,她转身往母亲所在的马车走去。车轮骨碌碌转动出一小段时间后,萧卫返身去牵马车,对着萧予戈的后脑勺问道:“大人,咱们是直接回县衙么?还是,您想再待些时候?”
“去月影山。”
萧卫皱眉,“大人,您的声音……”
“我的声音?”萧予戈回头,面上吊着一大块脸皮,“你说,我的声音怎么了?”萧卫大骇,险些高呼出声,连忙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强压莫名升起的恐惧感,问道:“您是谁?”
“我是萧予戈,你一直效忠的大人呀。”对方咬字极重,听上去有些阴森,且说话时,垂下的脸皮轻轻晃动,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有些过分。
萧卫咽了口唾沫,提剑就刺向他的咽喉。虽外罩剑鞘,但杀气颇重,将对方逼退两步。
“你究竟是谁?”声若寒冰。
‘萧予戈’轻哼一声,抬手将脸皮全然撕下丢到地上,“我用的皆是假面具,而你们则比我高明许多。一颦一笑,亦真亦假。”
“大人呢?”
智桥拨开身边障碍,“我说过了,去月影山。”
“大人在那里?”
“我猜的。”
“……”
萧卫放下剑,跳上车辕,“智桥先生,请吧。”
“你就不怕我欺骗你?”智桥站在原地含笑望他。
“怕。所以,我的剑随时会架上你的脖子。”
智桥钻进马车,经过半晌回道:“你既非赏金猎人,又非官差,杀我伤我俱是名不正言不顺。”车子陡然一颠,听得厢内哎哟一声,萧卫毫无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方才碾过一颗石子了。”智桥按着自己被撞疼的头,心道这主人与护卫,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马车驶入环海县,停在百雀巷口,南楚杉以还要处理公务为由与她们道别,出巷口走了几步,就见王九迎面而来,看上去焦急得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南楚杉抬臂拦人发问。
王九看清来人,发难之心烟消云散,急道:“师爷快些回去罢,南先生出事了!”
南楚枫当前被安置在县衙客房,本在床边看护的子槿一听南楚杉到来,即刻起身让位。南楚杉朝他颔首算是问过好,坐下为兄长诊脉翻眼皮,一阵肃静过后,她收回手,向子槿询问来龙去脉,子槿言简意赅道清。
“是月影山的三日清心散。”南楚杉检查完南楚枫的手掌,如是回应。
子槿问是否有解药,南楚杉点头,“虽说不伤及性命,但可用于调配三日清心散的原料多样。如若不得配方,恐留后遗症。”
“我这就上月影山求解药。”
南楚杉道:“月影山机关重重,还是谨慎行事为好。”她低头凝视呼吸平稳如同睡着的南楚枫,目光冷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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