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规矩。”南楚杉重挎起空空如也的木盒,拉他从殿内的小门而出。下山的路同样明亮,但就是冷清许多,加之秋风萧瑟,徒添一股奇异之感。
走出一段路后,萧予戈抬手想摘面具,手腕倏地被抓住,对上同行人的目光。
“还摘不得。”话音未落,面具顺着衣襟啪地落到地上,映着清冷月光隐约现出点诡谲可怖之感。
两人一同低头,南楚杉松手弯身捡起面具,拍去上头尘土,不等萧予戈反应过来,直接摁到他脸上,又踮脚替他系好带子,带着几许命令意味道:“回到城里见到男子之后才能摘下。”萧予戈鼻尖拂过她身上甜甜的糕饼香气,耳尖微微发起红,随口应了两声。
“那故事你还未说完。”稳定好心神,萧予戈开口道。
南楚杉行在山路的步子依旧稳妥,“这个故事还有很长,大人想直接听结尾还是?”
“那狐仙是男子,但我记着游选先前在堂上说的是‘狐仙娘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狐仙千变万化,可男可女,说是娘娘也可。”
萧予戈又问,“那狐火又是什么?”
“狐火?”南楚杉指着他们前头女童手中的火把,“大人可瞧见她的动作?”萧予戈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女童将火把举起又垂下,疑惑道:“这是何意?”
“这是狐仙大人迎亲时的讯号。而大人在庙前看到的那些女子衣装打扮,则是仿造传闻中那位为妹妹求食物的少女死时的穿着。”
萧予戈道:“狐仙让那名少女牺牲自己拯救全村人?”
“我原本也是这样认为,”南楚杉遥望山下繁星般的灯火,“但我娘说,这是双方达成的共识。”
“是双赢。”
将至城门时,远远走来个高大身影,萧予戈心道总算能取下面具,就听对方在半臂处低低笑道,“你还真带他去了?”
是南楚枫。
萧予戈忙作揖,南楚枫摆手说道:“分明是我要向大人行礼才是。”他躬身问好,继续道:“大人可是玩得尽兴?”
“还好还好。”
南楚杉问道:“大晚上的,你要往哪里去?”
“出来散心。你不允许?”
“往年的这个时候,你可不爱出门。”
南楚枫微笑,“今时可不同往日。”
作者有话要说:来章日常缓解一下。
狐狸娶亲和祭神的灵感来自日漫《萤火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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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时气
怎么个不同法?萧予戈还不及问,就听见有人唤他,于是转过身去。
来人倒吸一口凉气,“大,大人?”
“你怎么手上大包小包的?”萧予戈解下面具捏在手里,“难不成你也打算上山祭神?”
“祭神?”萧卫睁圆眼睛,又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祭什么神?”
南楚枫上前接走一大半东西,面无表情地说,“青永坊的客人觉着里头什么都缺,到万事屋来下了委托。”
南楚杉眉间登时冒出个‘川’字,“爹建立万事屋是为解百姓之急,不是用来给有钱人玩闹的。若青永坊那位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让她去‘旋风堂’,那儿接跑腿的单子。”萧卫低低应了句是,跟在南楚枫身后入城。
“师爷生气了?”萧予戈偏头看抱着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南楚杉,对方顾自走路没有回应。停在百雀巷巷口时,她动动嘴唇,问道:“天底下的男子都喜欢会撒娇的女子么?”
“不知。但我定然不会喜欢悍妻。”
南楚杉扯了下嘴角,“我回去了。大人早些歇息,明日再见。”话里是难掩的疏离。萧予戈点头,与她在此处道别,平稳往县衙方向去。
王九与周嘉海正站在县衙大门口探头,萧予戈走过去问话,他二人转忧为喜,迎萧予戈入内。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都是祭典之事,快到厨房时,萧予戈疑问不已,“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吃夜宵?本官受不住。”
王九道:“大人受不住也得受,这是规矩。”萧予戈心说这环海县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日后还会不会规定县太爷要定期到广场上跳舞唱歌?
“果然在这里,小顺这回可没骗人。”周嘉海笑嘻嘻地端来个碟子,王九顺势按着萧予戈肩膀令他坐下,萧予戈定睛一看,碟内装着的是数个狐面圆饼。难道他们要偷吃祭品?但转念一想,南楚杉做事应当不会这般马虎。
“正好每人四个。”周嘉海说完,往嘴里塞进一个饼,又催促萧予戈和王九快吃。萧予戈接过王九递来的饼,好奇道:“四同音死,不觉着不甚吉利么?”
王九笑,“正因为是‘死’,所以要把它吃到肚子里去。”萧予戈将信将疑地咬下一口,糕饼松软却不掉渣,馅料带着一阵清新的甜香气,似乎不是单纯的红豆馅,因问道:“这里头应当不止一料罢?”
“依照传说,还有百合。”王九回答。
百合,百年好合。倒还真是符合‘娶亲’一说。
周嘉海三两下解决自己那份糕饼,垂着身子打了个轻嗝,目光偶然落在萧予戈手边的面具上,惊道:“大人去参加祭典了?”这话问得萧予戈猝不及防,呛得咳嗽几声,半晌后回道:“怎的?本官去不得?”
“不是去不得。”周嘉海窘迫地抓抓头发,看上去含羞带臊,“大人是与师爷一道前去的?”
“是。”
这回连王九都有些脸红,“真的是师爷?”萧予戈有种下属一齐乱吃药的感觉,生硬地咽下手中剩余糕饼,没多少好气地说,“本官纯粹好奇,难不成连好奇都不许么?”
“自然不是,”王九忙摆手陪笑,“就是觉着有些奇怪。”
“奇怪?有何奇怪之处?莫不是你们觉着本官会被那狐仙吃了?”
周嘉海支支吾吾老半天,“我听老人们说过,男子陪同女子前去祭拜狐仙,有好有坏。好的是,这狐仙保佑本县女子姻缘,可令两人久久不离;坏的则是,两人日后将临大劫,严重的可致杀身。”
萧予戈闻言,咳嗽得更加厉害,就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整张脸红得通透,“此言当真?”
“老人之言,多半可信。”王九道。
萧予戈伸手取来新的一块送到嘴里,听王九和周嘉海继续侃天谈地,心中五味杂陈。待他们聊完,这碟子也空了,便各自散去。临睡前洗漱时,红豆香味萦绕在唇齿间挥之不去,饶是用了几回青盐擦抹,仍残留丝缕,萧予戈放下小杯,用热巾揩去唇边盐粒,走到铜镜前弯身端详。镜中人剑眉星目,皮肤因长年风吹日晒呈小麦,抑或者更深些的颜色,瞧着不像文官,反倒更像是个武将,恰巧能担得‘永武’一字。
他忍不住叹出口长气,永乐与永武,终究不是一路人。
因着秋夜越发寒凉,身上又还是薄被,萧予戈醒醒睡睡,最后还是在天微微有点亮光时,下床梳洗换衣。刚朝外跨出一只脚,就听两只乌鸦哇哇叫地飞过,萧予戈抬眼瞧了半天,带上门踱去厨房。
小顺还未来,厨房里空无一人,角落整整齐齐地摞着小山高的柴火,萧予戈拣了些,顺手取来打火石点燃,又往锅里舀进几大瓢水,盖好大木罩,就这么让它煮着。装红豆的罐子已不见踪影,看来已是交还给汤婆婆,他这般想着,挪来板凳支着一边脸往土灶里添柴。
狐仙会保佑一道祈愿的男女子不分离。他脑海里忽然传出这样一句话。
与师爷么?他望着熊熊燃烧的焰火,忆起昨晚少女眼里映出的落寞。昨夜自己口不择言,是否伤到她了?
“大人怎的起得这般早?”
萧予戈被这问话一惊,险些跌下凳,慌忙朝前一晃,稳住身形后抬头微笑,“师爷不也是么?”南楚杉走过来掀盖,“大人想煮什么?”
“想吃面。”
“面呢?”南楚杉打量一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知道。”
南楚杉拿下墙上围裙系好,“想吃什么口味的?”
“都成。最好能卧个鸡蛋,要流黄的。”
“大人还真是不客气。”
萧予戈笑,“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大人到那边等罢,在这儿挤得慌。”
萧予戈点头,坐到桌边,继续支着脸看南楚杉忙活,想到什么问道:“我以前是否见过师爷?”
“大人何出此言?”锅中水咕咚作响,南楚杉拿过洗干净的青菜和昨日买来的成品面条,计算着剂量丢进去,又拿来比食用筷长一倍的筷子往锅里搅了搅,盖上盖子开始选鸡蛋。
“就是觉着有些眼熟。”
南楚杉的目光和手在篮子里盘旋,“大人这是在没话找话?”萧予戈摸了下鼻子,“你看出来了?”
“说起来,我出门时听到乌鸦叫唤。秋日祭期间见到这小东西,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嗯?本官也见着了。”
南楚杉启盖捞面,又煎了个流黄蛋搁在上头,并着筷子一道端给萧予戈,萧予戈搓搓双手,低头开始吸面条。
“今日似乎有新账房前来面试,大人慢点吃,留神呛着。”
萧予戈接过帕子,抚着胸口问道:“怎么又要聘账房?师爷先前不是说衙门内的事务还是不要由外人插手的好?”
“是为万事屋准备的。大哥要出门一段时日,得请个人来分担工作。”
“先前也是如此?”南楚杉点头。
萧予戈又嘬进一口细面,“那便请他到书房罢,让我做一回面试官的瘾。”
“遵命。”
洗完碗不久,小顺提着大篮小篮入屋,见着二人又是意味不明地嘿嘿两声,南楚杉瞧一眼他篮中物,问道:“可有买豆腐回来?”
“刚推出来我就去称斤,汤婆婆还问我是打算用来做什么。对了,”小顺放下篮子,取出一个油纸袋,“这是汤婆婆托我送来的,说是红豆饼的回礼。”南楚杉接过打开,是一枚做工精细的白玉鲤鱼吊坠,萧予戈道:“单瞧这润泽模样便知是珍贵之物。”
“你问过汤婆婆理由没有?”南楚杉拳头微微收紧。
小顺道:“就说是回礼,旁的没有多言。”南楚杉点头,又看向正在发呆的萧予戈,“算算时辰,那账房快要到了。”
“那就过去罢。”
应聘之人比约定的早一炷香抵达,看模样像是个文弱书生,开口前先是作了大揖,腰弯得令萧予戈怀疑他是番薯粉成了精。书生名陶渊典,字墨文,世代行商,此番前来是得了父亲的命令出来历练。
萧予戈将他的名字在嘴里读了几回。陶渊典,逃远点?这是谁取的缺德名?
“逃远点。”南楚杉清嗓子,“陶渊典,你应当知晓万事屋的职责罢?”
陶渊典拱手,“自然知晓。”
“试用期三天,包吃不包住,无工钱。你可是愿意?”
“自然可以。”
南楚杉点头,“且在此处稍等,我去去就来。”陶渊典道句师爷慢走,眼神转向萧予戈,问道:“大人喝茶呢?”
“咳。是,是的。”平日里师爷也会在自己喝茶时说事,怎么今儿个就被呛着了?真是奇怪。
陶渊典又道:“我听闻大人姓萧,是萧瑾怀先生的次子。此事当真?”
“的确如此。”
“虎父无犬子,大人果然也是人中龙凤。”
萧予戈抬手又是一阵咳嗽,起身去开窗,带几分歉意道:“近日变天,本官或是有些着凉,还请先生莫怪。”
“大人衣着尚薄,恐怕是要生病。”
“这,应当不会罢?”
陶渊典神秘一笑,“大人还是信我一回罢,我这嘴可灵得很。”萧予戈干巴巴地送他个笑脸,回到原位继续看公文。经过些时候,南楚杉带萧卫进来,对陶渊典交代几句,便让萧卫领着前去万事屋熟悉环境。正打算回桌坐下,就见萧予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于是蹙眉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那陶渊典是张三爪么?”
南楚杉有些摸不着头脑,翻了翻桌上档案,“张三爪已于日前离开环海县,同行的还有我大哥。”
“那智桥呢?”
“目前行踪不明,有情报说是往青鸳县方向去了。”
萧予戈用拳头轻捶自己的手心,“是我的错觉么?你为什么一直在动?”南楚杉偏头看他,只见他脸上腾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赶忙过去以手背试温,“大人,你发热了。”
“嗯?”萧予戈忽觉头昏脑涨,眼前一黑,直直钻进南楚杉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换季要好好注意身体哦~
小顺:每次来上工都能看到上司们在吃(xiu)东(en)西(ai)。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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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汹涌
萧予戈倒在被里,额上贴着块冷湿布。
大夫诊断是染上风寒,需静养吃药几日,南楚杉听完,着王九跟去拿药,又令在门外探头的衙役去搬火盆来。周嘉海停在原地未动,问道:“需要我去凿冰来么?”
“凿冰做什么?还嫌大人不够冷么?”
周嘉海挠挠头,“做炸冰块吃?”南楚杉朝他摆手,“现在不需要你在这儿抖机灵。若是闲得慌,就到厨房同小顺说一句,让他煮碗葱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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