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姜准笑了,“先别想这么多,回去再说。”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失言地提起了这个话题,说:”你最初是不是想的这个字?”他在空中点了三笔。
聂诚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可以,愿意与他们商量,或者他们肯给出建议。”
姜准没说话,沉默地思考着。
两人无声地沿着花园小路越走越深,绕过林中湖,路过晨读的学生,走过一段没有遮阴的小道,又重新躲到树下。
“在想什么?”
“温北说的那些话。”
“啧”,姜准发出了不赞成的声音,“他的话固然有一定可信度,但用不着思考太多,他一犯罪分子难道会和我们推心置腹?”
聂诚失笑道:“姜队说得是。”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男性伴侣,他们正聊着愉快的话题,嘴角挂着明朗的笑容,没有过于亲密的举止,仅是牵着手,松松地勾着手指。
姜准看得心动,侧头望着聂诚,尝试着向他伸出手,犹豫地问:“可不可以?”
聂诚握住他伸来的手,与他掌心相对,手指相扣,在公园里来往的行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拉起他的手。
姜准微微睁大了眼,说:“胆子见大。”
聂诚从容地左右张望,慢条斯理地说:“快看看周围有没有我们同事,有我就松手了。”
“休想。”姜准亲亲他的手背,低笑道。
两人逛到中午,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顿牛排,打车到姜准父母家。
为了避免刺激两位老人,聂诚示意姜准去按门铃,自己退后一步站在后排。
这次来开门的是姜夫人,她盯着姜准的脸探究了三秒,然后开心地尖叫着抱紧了姜准,不忘回头喊道:“老姜,老姜,快来看看谁来了。”
先跑来的是韩乐阳,他在门口顿住脚步,朝姜准低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绕过他腿边,向聂诚跑去。
聂诚半屈膝蹲下,给他一个拥抱,“这几天还好吗?”
韩乐阳扑到他怀里,软软的头发蹭着他脸颊,轻轻地应道:“我很好。你们呢?”后半句的小心翼翼里包含着对姜准态度的试探。
“我们也很好,后天一起回家。”聂诚拍拍他的背,安抚道。
韩乐阳心中大石落地,终于从头到脚放松下来,由聂诚牵着向姜准父母道谢。
“那我们先回去了。”聂诚说。
姜准皱起眉,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想和他们一起离开,收到聂诚不赞同的眼神,又犹豫起来。
“你们也住下吧,不是后天的飞机吗。明天一早我和老姜一起把你们送回使馆。”姜夫人赶忙道。
姜准的眼神重新变得热情起来。
“不好打扰您一家团聚。”聂诚坚持道。
“住下吧,”姜枫开口道,“阳阳的拼图还差一点就拼好了,多留一天吧。”
韩乐阳仰头见聂诚微微点了点头,他重新跑回姜枫身边,被高兴得溢于言表的姜枫牵着上了二楼。
这一老一小的背影看得聂诚有些难过,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姜夫人将姜准拉进门厅,朝聂诚招手道:“快进来,我刚做了枫糖蛋糕,正好你们一起尝尝。”
聂诚却之不恭,说了好几次“打扰”走进了门厅。
他这一连串的客套惹得姜准不高兴起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摆正自己的位置。”
聂诚诧然。
姜准只好又说:“非要我在我妈面前吻你?”
聂诚微不可见地还了他一记肘击,自觉与他保持距离,可一想起他的话就忍不住低头浅笑,姜准的心情重新轻快起来。
姜夫人将他们的“眉目传情”看在眼底,带着微笑摇头叹息,她躲在厨房里闭上眼,反复问自己看到这一幕,到底是开心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姜夫人从烤箱里取出蛋糕,热情地分给他们,不无感慨地说:“那晚从酒吧回来后,老姜跟我夸了好几次这个小伙子真好,还想给他介绍对象呢,谁成想……小诚,你们高中时就认识了吧,那会儿我听他提过你。”
“是的阿姨,我们在隔壁班。”
“哦哦。其实小准和同学都是不远不近的,只是我们没想到他会这么看重你。”
气氛沉默下来,聂诚只好说:“阿姨,对不起,我……”
“是我的问题,妈,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是我主动的、要求的,是我的问题。”姜准打断他的话,道。
“诶,你们别争着抢着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已至此,你们的状态我也看出来了。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看到你们幸福。小准,你记得小时候妈妈跟说找伴侣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吗?”
姜准一愣,完全没有印象。
“人要好。人品、性格、能力,这些是首要的。你的眼光不错。”姜夫人收起下巴看向他,这个视角使她的眼睛和促狭的笑容都被放大,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情万种。
姜准喉咙微哽,点了点头。
“你爸是个老顽固,别和他一般见识,小诚也是,别往心里去。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多谈谈多交流。”姜夫人说。
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超出聂诚的预计,他一口应下,保证不让姜夫人为难。
下午姜夫人赶他们睡午觉,一人分一间客房。
听着脚步声远了,姜准偷偷摸到聂诚的房间。
“我们可以视频。”聂诚抗议道。
姜准不听他说,直接躺到他旁边,问:“你觉得情况怎么样?”
“比想象中乐观。”
“嗯,不过我妈的建议你听听就算,老头子比她想象中顽固。”
“其实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聂诚侧身支着头,看着他说,“我在书中读过一个例子,将支持堕胎和反对堕胎的人面对面交谈,表达自己的观点,会有冲突,但是我觉得走向是好的。”
“化用ADR(替代争议解决方式),用发泄情绪来替代敌意?”
“差不多吧。”
“可行性不高,现在是个体问题,不是趋势问题。别想了,这样不咸不淡很好,回国就清净了。”
两人聊着聊着睡着了,听到敲门声,姜准跳起来慌忙躲到门后,聂诚说请进,姜夫人推开门问他要不要吃些下午茶,提醒他午觉不用睡太久,又纳闷道姜准不知道去哪里了。
聂诚脸不红心不跳地走到门边与姜夫人说话,无视姜准勾他手指的手,关上门后,与他相对无声地笑起来。
晚饭时姜枫带着韩乐阳下来吃饭,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总体还是友好的。
聂诚与韩乐阳住一个房间,提早去洗澡休息,给姜准和他父母留出时间。
他们似乎聊到很晚,凌晨韩乐阳起身上厕所时楼下得灯还亮着。
第二天姜枫夫妇没有什么变化,上午将他们送回使馆,客气地与聂诚道别,嘱咐姜准两人要是工作忙,可以把韩乐阳送来过假期。
他们与薛冰、李自会和,按照约定的时间登机,押送周南、范经哲回国。
在飞机上换班看守时,姜准和他说,韩乐阳名字的事他们同意了,就用你最初想的那个字。
国内机场早有公安和武警等候,交接顺利。
他们来不及倒时差,带着韩乐阳这个小尾巴直接去市局报告。
所有工作完成,得到邵青云那一句“辛苦了,去休息吧”,他们才彻底放松下来,有了归国的实感。
回到家后,连同韩乐阳,三人乱七八糟地睡了两天,作息才规律起来。
精神充足后,聂诚第一件事就招手办理收养手续。
期间同胡小菲预约了一次咨询。
警方向她解释了温北的所作所为,她过了半个多月才接受现实,悲伤淡去后,惊觉自己躲过一劫。
这次一同做咨询的还有一位小朋友。
姜准终于在荣光里派出所门口见到了传说中的韦悦君,并且得到了小朋友的犀利评价。
“你就是聂叔叔口中差点失足的同学?”
“他这么说我的?”
“他比你温柔一百倍。”
“他板起脸来能把你老师吓哭,你信不信?”
韦悦君那句“不信”还没出口,注意到车里坐在后排的韩乐阳抓着前排椅背,很亲密地同聂诚说话,皱起眉问:“他怎么还粘着聂叔叔?”
“你聂叔叔决定收养他,他不仅改了名字,还改口叫爸爸了。”
韦悦君愣在原地,抽着小脸,眼圈通红,终于崩溃地扬起头,被姜准气得嚎啕大哭:“他抢我的!”
姜准不得不许以某儿童套餐附赠的最新玩具来平复小姑娘的情绪。
荷花开满池塘时,外省通报来的消息确认赵学义已经落网,经调查他参与多起盗窃、赌博、诬陷、造假案件,并持有毒品,严重扰乱社会治安。至于传言中外省的灭门案,与他无关,他之所以不作澄清,是为了在道上面子好看。
这几份卷宗移送完毕,聂诚和姜准的桌面上又有了新的案件。
工作上的忙碌不影响他们生活中的情趣,某个休息日,聂诚神神秘秘地让姜准陪他去商场,进了某家医美中心,给自己的左耳打了一个耳洞。
姜准怕他伤口感染,只能补偿性地摸着他耳洞上面的耳朵,心有余悸地问:“疼不疼?”
“不疼。”
“上班能带?”
“不能。”聂诚笑道,“但是下班可以。”
姜准想了几天也没想通他的思路,只好直言问为什么。
“我总会想起于梅和她提到女朋友时的状态。我很向往,就希望自己也能有变化,哪怕是小小的改变。”聂诚说。
姜准仔细观察,他们穿着便装逛街时,聂诚耳朵上那个不张扬的耳钉低调地衬出他的与众不同,确实好看。
那其实只是一个简单光滑圆片,却能在夜晚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银光,闪闪发亮。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