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准找他要来杨大夫的电话,与他直接通话。
杨大夫回忆说,他对魏达印象很深,一来他是那天的第一个病人,二来他这伤受得太不小心,是在集市上排队卖肉时不小心割伤手,他当时感觉到疼,大喊了一声,他这一喊周围人吓一跳,推推搡搡的,把他给挤倒了,最要命的是断的那节手指找不到了。
“断指?不是割伤吗?”
“比割伤严重,他小拇指最上面那一节没了。不过不太影响生活,干农活的时候很容易受伤,这点不要紧。他可能也没当回事,自认倒霉了。”
姜准感谢杨大夫的配合,他和聂诚的那个猜测离真相更近了,在确定之前,他还需要一个名单。
姜准从抽屉最下层拿出留在这的笔记本电脑,开机连网,正要调出文档,办公室的门开了。
聂诚推开门,先进来的是邵青云。
刑侦队长办公桌后的姜准瞬间双脚落地,顾不上拉椅子猛站起身,敬了个礼:“邵局。”
邵青云瞟他一眼,应了声“嗯”。
大三来分局实习以及入职后,姜准很得邵青云喜欢,喜欢他办事灵活、进退有度,“要多向你搭档学习”这句总挂在嘴边说给聂诚听。
然而三年前,邵青云忽然对他冷淡下来,爱答不理,有意疏远,一度搞得姜准以为自己职位不保,但是聂诚离开后,负责郭英案的专案组解散,他顺利接替了刑侦队长的职位,之后与邵青云交集不多,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淡了,他当时猜测邵青云可能是因为聂诚和郭英的事心情不好。
现在他弄明白了,邵青云是撞破了他和聂诚接吻后,故意给他脸色看的。
此时对邵青云资历和职位的尊敬外,他颇有点见家长的紧张。
“你不在家歇着,跑局里来做什么?”邵青云问。
“报告邵局,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提前结束休假返岗。”姜准说。
“这事儿跟你们汤局说了吗?”
“汤局刚才在开会,等开完会去。”
“哦,这是你们分局的安排,我不管。但是有件事关系到我们专案组的成员,我得问清楚了,之后你们支队的队长到底是谁,我好对接。”
“还是聂诚。他负责跟李穆队长交接,对于这起案子接触得比我多,现在案子在关键时期,不好换将。”
“你知道案子在关键时期,了解挺多啊。”
“……”姜准沉默,他总不好说现在住在聂诚家,聂诚每次一回来就和他躺在床上讲案情。
“邵局,是我告诉他的,多一个人多一种思维。”聂诚以光明正大的语气坦然救场。
“嗯。”邵青云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聂诚,“对了,吴泽跟你一边大吧?”
“是,同岁,不过我比他大一届。”聂诚解释道。
“我就站在旁观人的角度说一句,人家进局也十年了,这两年副队长做得兢兢业业,不容易。”邵青云慈祥地感叹着。
姜准听明白了。
他听训之后,去找汤局谈复工的事,主动表态:“……聂诚和吴泽都做得很好,这几天很辛苦,不能换。我回来当刑侦科普通的一员。”
“你当队长这两年破了不少案子,工伤后不升反降,要寒了大家的心啊。”汤局不赞成道,“要不,让聂诚转副队吧,两个副队。”
“汤局,我们科一共才这么几个人。我作为曾经的队长,就要为大家考虑,舍小我,顾大局。我会向同事们解释,保证不引起风波。”姜准说。
本人说得如此坚定,又是成全别人的事,汤局只好同意。
当天晚上,刑侦科开了一场简短的欢迎会,无法到场的队员们视频参加,听聂诚公布最新的人事变动。大家表面上热情兴奋,暗地里不明所以,发现姜准还没办公桌,就七手八脚地帮他把公共长桌挪到队长办公室门口,然后迅速返回自己工位,避免尴尬和踩雷。
姜准看着那张曾经堆满各种杂物的公共桌,转头敲开队长办公室的门,“我来拿东西。”
聂诚按住他拉抽屉的手,“不用,你那个位置是暂时的,等案子结束,你还会回来的。”
“……是谁跟我说不要觉得队长的位置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你比我称职,门口那个位置就当你帮我布置的吧。光把现在要用的卷宗和笔记拿走。”聂诚指指桌边他早码好的那一摞,说。
姜准不想拒绝他的好意,把那一摞纸质文件往手上重重一摞,留下句:“你在看守所调查魏远案时的资料发我一份。”
“好。”聂诚应道。
他回到办公桌,资料已经躺在内部邮箱里了。
魏远案和余子轩案虽然并案调查,但是在法律意义上是两个案件,要做两次结案,后续也会分开移送、分开审判。如果聂诚给他资料里有他要找的东西,那么他们也许能结束一边。
其实准确来说是三起,还有韩乐安的那一起。
他没见过韩乐安和他弟弟,但是每次聂诚提起韩家的事时,他都听得很认真。与聂诚的关注点不同,他在意的不是兄弟俩的性格和成长史,他在意的是时间点。
韩乐阳在魏远之后入狱,在魏远死前出狱。
换个角度总结的话,就是在韩乐阳入狱后,魏远死了。
鼠标划过一行行文件,最终停在文件名为“入看名单”的电子表格旁。
找到了,他要找的就是看守所的登记名单。
这上面记录了那段时间看守所拘留的人员名单和出入时间。
韩乐安在魏远死前九天进看,死前八天出看,只在里面呆了一天,很可能连魏远的面都碰不上,做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他能出来这么快,应该是家里找了关系想办法把他捞出来的,但是和他一起关进去的其他人就没这个运气了。
其他人基本上都蹲了7天,有一个被关了14天。
这个14天是加上了报请批捕的时间,说明和安区分局当时认为他和那代毒品关系密切,但最后没批下来。
姜准给李穆打电话,“李队,咨询个事,尚丽洗浴举报查出毒品那起案子您还有印象吧,里面那个毛飞宇被关了14天怎么又放了?”
“别提了,说是证据不足,你是在看电子版资料吗?我记得有个文件夹叫尚丽证物,那里面有。我得去出个外勤,你先看,晚点给我打电话也行。”
“好,您先忙。”
姜准轻点鼠标,打开文件,里面的照片不多,是经过筛选的,有批捕申请,也有检察院驳回批捕的文书。
起因在于发现毒品附近的沙发坐垫侧面有毛飞宇的指纹。
那袋毒品被人放在包厢沙发的两个坐垫之间,缝隙不大,想要放进去,必须要将坐垫抬起或者扒开,坐垫下沿没有指纹,但是坐垫侧面发现了毛飞宇的半个指纹。
李穆的推测是他在擦拭指纹时的遗漏,但是检察院认为不能算做直接证据,无法起诉。
毛飞宇自己的辩解是,大家挤在一起玩,可能不小心蹭到了,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毒品。
姜准调出毛飞宇的信息页。毛飞宇今年十七岁,在某公立中学读书,四岁时父母双亡,监护人是他奶奶,但是他奶奶在五年前去世了,监护人一栏没有更新。
未成年、无人监管,很符合赵学义豢养杀手的条件。
毛飞宇、毛飞宇……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出现过。
姜准手指轻敲,眯着眼睛思索,忽然灵光一闪,调出万世超的供述文档,查找关键词毛飞宇,找到一处。
——“每次都干什么?”
——“喝酒唱歌找女人。”
——“跟谁一起?”
——“黄小天、毛飞宇、田志新。”
联系上了!
姜准直起身,将筛选出这几份资料发给聂诚,打算去他办公室当面说。没想到有人夹着电脑,抢先一步,大步从他身边走过,敲响办公室的门,“聂队?”
“请进。”聂诚的声音传来。
这位年轻警员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办公室外的前队长姜准,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这么急?
他记得这人是技侦科网络安全管理的,难道是和那个网址有关?
他正琢磨着,桌上的分机响了,是聂诚打来的。
“网址有线索了,进来一起听。”
万世超提供的这个网上非法交易网站,没有病毒,但是为了防止犯罪分子有机可乘,避免黑入公安系统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聂诚没有自行登录,而是交给了技侦人员。
这位警员接到了上级协助刑侦支队的安排,他简单浏览一遍,分析代码,然后去找聂诚汇报,但是那会儿专案组在开会,他扑了个空,这是第二次来,正好让姜准赶上。
第42章地址
警员在自己带来的那□□立网络的笔记本上打开这个网址,展示给他们看,“这是一个境外网址,内容都是英文,服务器应该也在国外,没有病毒,结构很简单。这个账号是属于任务申请人,只能单线发布布告,等待联系。”
网址打开后,灰色的网页页面上没有站名和logo,黑色的“Welcome”字样下面是英文的用户名和密码的输入栏,以及注册邀请认证栏。键入万世超提供的账号后,页面上的标识消失,出现加载条,加载完成后进入个人主页。
个人主页上只有四项,发布任务、过去任务和聊天。
点开发布任务,弹出一个小窗,需要填写执行任务的城市、标题(简述类型)、详细描述和出价,最下方是发布键。
退出点开过去任务,如万世超所说,这里面只有一项记录。坐标是本市,标题是“携带毒品”,详细描述中他说要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在某些人聚会时,将毒品藏在其中。他描述的内容都是中文。
与发布任务中的小窗形式不同,这是一张自动生成的羊皮背景的图片式发布令,左下角盖着“已接收”的红章,右下角的红章是“已完成”。
“支付形式是什么?”聂诚点开发布令下的收据单问。
“比特币。”
万世超为这个任务支付了0.3比特币,换算成人民币是2万元左右。
在最后一项“聊天”里面记录了万世超和承接任务的犯罪分子之间的对话。
基于职业习惯,三人同时拿出手机咔咔拍照留证,仿佛网页下一秒就要崩溃。
承接任务的犯罪分子的代号是Z123,他先向万世超打了个招呼。
Z123:你的任务我们接了有一点要提醒你毒品前另算
万世超:多少
Z123:一万
万世超:比特币转给你
Z123:太麻烦人民币转账
万世超:不行
Z123:用不着这么小心没人查得出来
万世超:这算不算我买毒品
Z123:你不是自己吸不算
万世超:我想想
Z123:我账号XXXXXXXXXXX
……
万世超思考的结果显而易见。
“这些内容备份一份,将来要作为证据。这个账户要查。”聂诚说。
技侦警察说声“是”,抱着电脑出去了。
“这个Z123会不会是赵学义?”姜准说。
“很用可能,等账号信息分析出来就能进步一步确定,如果是,我们可以直接申请逮捕,省去不少事。这是重要线索,得开会说一下。”聂诚说。
“行,我去叫人。”姜准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邮箱你看了吗?”
聂诚很快反应过来,“看到你发来了,还没来得及打开,有突破?”
“嗯,魏远案有进展。”姜准凑到聂诚身边,腿倚着办公桌,弯腰手指屏幕告诉他点开哪些文件。
开会前,开户信息已经送到聂诚手中,是赵学义。
聂诚先向部下展示了网站截图,再公布最先线索,“姜准正在申请批捕。现阶段我们的主要工作依旧是配合专案组抓捕赵学义,以及最新发现的毛飞宇,目前分析毛飞宇的经历与桥墩类似,但是他一直生活在社会中,而且有意识地与富家子弟结识交往,远比桥墩狡猾,而且他与魏远案有关,是破案的关键。大家千万不要因为这两人年纪不大而掉以轻心。”
“明白!”
散会后,祖星辉慢了一拍才从座位上起身。
“星辉,有什么问题?”聂诚问。
“哦,没事,我就是琢磨万世超那句话,通常购买毒品都是定非法持有毒品罪,他这个怎么算呢?”
聂诚笑了笑,“等结案后,我介绍个律师给你,你跟他去探讨吧。”
姜准走完申请批捕的手续回来,见聂诚坐在办公桌后蹙着眉,不解道:“怎么,线索有问题?”
“不是,”聂诚正在看万世超和Z123的对话,“你看赵学义的语气,他嫌麻烦让万世超转账,觉得用外网一定不会被发现,这点能勾勒出一个非常典型的犯罪分子的肖像,愚蠢又自负,和魏远背后人的形象相去甚远。就算我们抓到赵学义和毛飞宇,肯定还要往下查。”
“不过很接近了。”姜准说,“我们已经能看到他的影子。”
“嗯。”聂诚打起精神来,点点头。
接下来这几天,他们广撒网捞大鱼,就连姜准这位半伤职工都要出警调查情况。
姜准联系了手里的线人,没有给他们名字,只说查地下拳场,让他们有消息随时汇报。
他回了趟家,翻箱倒柜找出一身夏日沙滩风格的花衬衫,戴上墨镜,叼着廉价烟,去了牌场打探消息。
中午他收到聂诚的消息,海西区分局贾文康发给他们黄小天的口供,说他招了毒品的事。
“说是从国外托人带回来的,没有贩卖,只是跟朋友吸。”聂诚说。
“韩乐安呢?”
“只字没提。”
“他们要断腕。”
“嗯,下午我去见见黄小天的父母,这边交给你了。”
“好。”
“对了,你猜黄小天的律师是谁?”
“……沈承文?”姜准露出嫌弃的表情。
“没错,你去会会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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