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军部审问我时,我如果补充了这些,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在粉饰真相,至于那些将军们……我直觉我不能多说。”
父亲看着他嘉许地点头:“你做得很对,这件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哥哥。”
父亲低头又在他额上轻吻了下:“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的儿子。”
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表扬,他都有些害羞地移开了眼睛,过了一阵才又说:“爸爸,等我的身体恢复后,我希望自己还可以在原来所在的要塞服役,那里有我的部下和战友,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我不能丢下他们。”
父亲赞许地对他点头:“你是个有责任感的军人,我不会阻拦你的志向。”
父亲说着又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不过从这次之后,我希望你在休假时可以返回神临城,不要再离开家这么久不回来。”
他想起来赫利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我会的……还有关于我的军衔,其实我这次并没有建立太大的战功,这样的升迁会不会有些过于……”
父亲看着他挑了下眉:“那些军部的老家伙们每天都在找各种理由给自家的子孙们粉饰履历争功邀宠,我的儿子确确实实把鲜血洒在了边塞,难道还值不了一次破格升迁?”
父亲说着又轻哼了声:“还有军部这次所有参与押送审问你的人,都已经接受了处罚。押你回来的那个林赛,已经被做了降级,他现在和你一样都是中校,你下次见他的时候,再也不用对他敬礼了。”
父亲的目光又深远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声音低沉地说:“小言,我知道你想要不依靠家族的荣耀,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但我需要把当初你爷爷曾经告诉我的话,再告诉你一次。
“你要记住,你不能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匹独狼或者一只羚羊,你注定不可能成为它们。
“你生来就是皇子,你是一头幼狮,你的命运就是要么成为纵横天地、主宰生灵的狮王,要么被豺狼秃鹫撕咬吞噬,成为它们的盘中餐……我说的这些话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他刚刚在军部体会过那些人饿狼般的劲头,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现在沉默了片刻,笑了笑说:“爸爸,这些话是爷爷在您几岁的时候告诉您的?”
父亲“哈哈”笑了起来,转回过身:“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吧。”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您现在想要告诉我同样的意思时,已经不需要做出这样的比喻了。”
他又低声咳嗽了几声,在之前那种极端疲倦的情况下他注意不到伤口处的疼痛,现在恢复了一些,反倒是身体里最小的震动,不管是说话还是咳嗽,哪怕是呼吸,都能让他感觉到无法忽略的痛苦。
他依然还是虚弱,但他却舍不得在这个时刻睡去,又强撑着对父亲说:“爸爸,我昨晚说的那个朋友,是我在街边遇到的流浪汉,他以为我是没有去处的普通士兵,才提出要帮助我。我一夜没有回去,他可能会担心。如果您有时间,能不能派个人过去告诉他我回家了,还有能不能给他一点救济。”
父亲对他点头,从身旁拿过水杯让他喝了一点润喉,又端起来刚送来的温热奶油浓汤,用汤匙舀了一点点喂给他,低声地安慰他:“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你回家了,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哪怕身体虚弱、伤口疼痛,这也是他记忆中温暖又安心的时刻。
那样浑身暖洋洋、轻飘飘,整个人就像裹在云朵中的感觉,那么舒适,那么珍贵。
所以他连那一天所有的细节都记得,哥哥唇边温柔的笑意,眼中的怜惜,父亲略显粗糙的干燥手掌轻抚过他的脸颊,动作笨拙地用餐巾替他擦拭嘴边的水渍,还有阳光被玻璃切割的形状,飞舞在黄色光亮中的细尘。
如果一切都能停留在那个时候,那该是多么美好。
……不知道什么从时候起,程惜已经不再是“看着”这份记忆了,她好像能通过它们,触碰到他的所有思绪和情感。
有温热的泪水滑过了她的面颊,就在这时候,巨大又突兀的声响传到了她的耳中,那是列车车厢的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
有个身影携裹着深夜中凌冽的寒气冲到了她面前,把她彻底拽出了那片回忆。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年轻的皇帝面容冷峻,深黑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暴戾和愤怒的光芒。
他用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声音低沉着咬牙切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然敢……偷窥我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军部众人:那……给咱殿下升个衔?
肃爹:最多一次升几级?
军部众人:三级?
肃爹:那就三级。
军部众人:陛下英明,殿下威武,鼓掌!
肃爹:哼,我的儿子,我宠给你们看!
肃大:我的宝贝弟弟心疼死我了,先亲一口再说。
肃二:谁?谁给我老婆看我这么丢人的记忆?
程惜:……你恼羞成怒你也不要家暴啊?
林赛:嘤……我就知道我要中枪。
第76章该认错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1)
在程惜对他的认知里,还从未有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时刻,脖子上掐着的大手紧如铁箍,她伸出手试图将他掰开,却丝毫也无法撼动。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间灵光乍现,她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帽子……那个学士帽……”
钳制着她的大手稍稍松懈,让她能够顺利说话,他眼中的暴虐气息却丝毫没有减轻,只是冰冷地问:“学士帽?”
程惜连忙说:“就是被你挡下来那个附在我帽子上的咒术,也许不仅仅有火系攻击,还有别的魔法……比如说抽取记忆。”
他微眯了眯眼睛看她:“你是想说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看到?”
程惜眼看他还要迁怒自己,忙说:“不会的,你既然能感觉到我在看,那有其他人在看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咒语被你挡了下来,但咒语的目标却是我,所以咒语的效果出了差错,能够被看到记忆的人变成了你,而能看到这些记忆的人变成了我。”
他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哼了声:“我确实没有感到还有其他人。”
他说着竟然又重新收紧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冰冷的语气也没有改变:“如果这些都是因为我替你挡下了咒术……我当时就应该任由你的脑袋被切掉。”
程惜简直要为他神一般的逻辑折服了,喉道重新被挤压发声不易,但她还是愤恨地用拳头去锤他的肩膀,艰难地说:“肃修言……你对别人那么通情达理……对我就这么……蛮不讲理……小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