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冷笑了一声:“一个小小的宫女罢了,再如何受宠,又能怎样?哀家能有今日,难道凭靠的是先帝的恩宠么?横竖软儿不得皇帝的喜欢,那哀家不如给淑妃添些堵,不然她也太得意了!皇上若当真喜欢她,那可更好了,哀家索性成全了他们。一个奴才,借她肚子使一使,也是她的福气。”
朱蕊听着,连连叹息:“到底是娘娘深谋远虑,奴才鼠目寸光,难及娘娘分毫。既这般,那娘娘预备几时行事?”
赵太后淡淡说道:“明儿不是朝会,还不慌。三日后就是太妃诞辰,先吩咐内侍省预备着,后日咱们就动身。”
待淑妃走后,东暖阁里一片寂静。
陆旻用膳已毕,又见了几个外臣,处置了些朝廷政务。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内书房方才散了,陆旻略松散了一下身子骨,便传人道:“李忠!”
李忠正在外候着,闻得这一声,忙转歩进去,躬身垂首:“皇上,您传奴才?”
陆旻凤眸轻阖,问道:“交代你办的差事,如何了?”
李忠忙回禀道:“皇上放心,钟粹宫那边已打发人出宫了。寿康宫,信儿也传进去了。”
陆旻颔首道:“很好。”言罢,便端起手边的定窑萱草纹茶碗抿了一口,又道:“今岁的春茶,贡的早。待会儿,你亲自走一趟,带上三斤送到甜水庵去。再有,朕适才所说的钗子,你也带上,还是给她。”
李忠连连应声,想了一会儿,又道:“皇上,还有一件事,奴才不知怎样处置。”
陆旻道:“讲。”
李忠便说:“还是内侍省总管一职,之前皇上说要让钟铜上任了此职,但这旨意又没传下去,如今还不上不下的。皇上,这旨意还传么?”
陆旻看了他一眼,莞尔道:“李忠,你倒很会审时度势。”
李忠慌忙赔笑:“皇上谬赞,奴才只知尽忠办差。”
陆旻神情微微有些懒散,说道:“太后既肯退让,此事便暂且搁下吧。”
李忠连连称是,又道:“皇上这一番布置,太妃娘娘回宫必定是再无阻碍了。那若华姑娘……也就跟着回来了。”
陆旻脸色顿时转阴,他鼻子中哼了一声,低声斥道:“她溜得倒快!若非如此,这一次朕绝不会再放她出宫。”
李忠竖着耳朵,好像听见了几句埋怨,又好像不是,遂试着说道:“皇上,待太妃娘娘回了宫,您不如直接跟娘娘说一声,把若华姑娘调拨养心殿当差就罢了。太妃娘娘再怎么喜欢姑娘,也不会驳了您的面子。”
李忠心里盘算着,既然皇帝一时半刻不肯收了苏若华,那就把她弄到御前来,两个人朝夕相见,总有水到渠成的时候。再说了,苏若华在皇上跟前服侍,皇上的心情就会好些,他们这些当太监的日子也好过些。
陆旻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机灵,就这样吧。那盘白蒸肴肉,你去御膳房吩咐一声,晚上炖在锅子里面,随晚膳一道送来。”
李忠忙回道:“皇上放心,若华姑娘走前都叮嘱了,奴才知道。”
陆旻先是一怔,随即点头应了一声。
这都是他昔年的口味习惯,她全都记得。
李忠看看皇帝别无吩咐,便告退出去传话办差。
陆旻将指在茶碗中轻蘸茶水,于桌上轻轻画着两个字:若华。
皇帝清冷的眉眼,逐渐柔和下来,低低自语:若华,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你在宫里发相思有什么用→_→
第二十七章
苏若华乘着马车,向甜水庵而去。
她倚着一方水青色绸缎软枕,闭目养神。
此次进宫,终是全身而退了。
虽险,倒还平安,她却也并不怎么怕。
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涯,更加凶险的时候都是尽有的,最重要的还是筹谋应对。
宫里的局势,她大约也算揣摩明白了。
赵太后与贵妃自是一党,淑妃又是一党,余下的嫔妃都排不上号。赵氏姑侄与淑妃不睦,几成水火之势。
太妃娘娘如要回宫,大可好生利用此局。
若能把淑妃拉到太妃这一边来,也算是多了一张牌,总好过太妃把自己推出去。
只是,自己大约是把淑妃给得罪了。
想着,苏若华的嘴角却不由泛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宫廷行走,从来就不是隐忍退让便能安然无事的。这该得罪的人,避也避不开,一昧退缩反倒叫人以为怯懦无能、软弱可欺,越发的轻蔑作践。
淑妃的恩宠,并不怎么牢靠,看陆旻如何待她,她这宠妃的名号也是名不副实了。
陆旻如此,大概是想挑起内廷纷争吧?引得淑妃与赵氏姑侄争斗,好来权衡局势。
那么,太妃及自己,是否也是陆旻指间的棋子呢?
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清朗少年了。
苏若华轻咬指尖,水眸微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纵然心里明白,帝王从来无情,其所有的不过是对于女人的爱宠与怜惜罢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正自想着心事,马车却忽然一个剧烈颠簸,苏若华坐不安稳,险些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