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微顿,又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认为是谋杀呢?
最后几个字缓缓落下时,犹如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所有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玩家皆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顾桓口中的话。
蒋立亮同样难以置信,一双早已恢复清醒的眼睛大瞪着顾桓,怒不可遏:怎么可能,这里谁敢对我弟弟下手!
究竟是不是谋杀,一切等警察来了就知道了。
顾桓对蒋立明这位同胞哥哥知之甚少,却也在接手公司以后因为业务往来大致了解过他的信息,知道这是一位一意孤行眼高于顶的典型独/裁精英人士,闻言,没过多解释,只是目光沿着即将要走的众人缓缓巡视了一圈,沉声说:我已经报过警了。
几人一愣,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等来了一波三折的反转剧情,想走,却看到了一直没说话的纪玦,被他冰冷的眼神无声注视一番后,要迈出去的脚即刻乖乖收回。
蒋立亮整个人跌坐回沙发上,颤抖着手去摸那不哭不闹的平静笑脸,似是难以接受这个和他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结果,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顾桓和纪玦俩人收回视线,沉默地走到另一边角落,靠着墙,一语不发。
宽大的披风下,纪玦触到了顾桓手指,修长,冰凉。
他轻轻勾着顾桓小指,把它贴近自己掌心,仿佛在用自己并没有热到哪里去的温度,一点一点地给予顾桓温暖。
良久,顾桓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如果当时再多检查一下就好了。
没人能预知未来。纪玦轻轻瞥了眼顾桓,把他手指又攥得更紧了些,连着同心圆到指尖的废墟里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瓣,低语,所以,活在当下就好了。(注)
他后半句话声音极低,轻到宛如说给自己听的呓语,顾桓眼眸一闪,侧过头,看到纪玦如天然雕刻的完美侧脸,在灯光下蒙上了一层氤氲轮廓。
而那双从来都是堆满漠然的琥珀色眼眸,不知何时开始,泛起了一缕微微闪烁的光芒。
不灼热,却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顾桓忍不住看愣了一瞬,随即重又低下头,盯着俩人十指交/缠的双手,怔怔出神。
不远处,细碎的嘈杂声又渐渐高起来了,已经有人就地展开了新的娱乐方式,和之前还充斥着紧张害怕的气氛完全不同说到底,死的终究只是他们的一个酒肉朋友,任何天灾人祸没有切身体会之时,一切负面情绪都如同隔靴搔痒,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参与者越来越多,如果不是考虑到需要尊重死者家属,估计有人能直接当场开个直播。
哎哟,你会玩不会玩啊,死了死了我死了,啊呸,我不是说我死了,是我这个角色死了,真TMD一群猪队友,带不动。
你捡到8倍镜没?对面中了三枪,残血!
欸,我和你们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特有情调的地儿,明天一起去啊。
行啊,不过得等我养养身体,我最近也有点肾虚,得补补。
你瞧瞧你们,一个个都虚成什么了,我可啥事儿都没有。
蒋哥的下场可在这摆着了,这件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穷不能穷补品,还有,及时行乐,潇洒花钱!
你们怎么都说蒋哥身体不行,我来的时候还碰见他,可没听到他咳嗽,问他时他还说自己身体好着呢。
打哪呢打哪呢,65方向有人,注意脚步!
夹杂着脏话的各种戏谑嬉闹言语回荡在安静房间,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句话准确无误得送入顾桓和纪玦耳中,顾桓和纪玦同时变了脸色,抬头寻找声音出处。
顾桓上前,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娱乐场登时安静下来,有人讪笑了声,小声说:顾哥,怎么了?
顾桓视线缓缓扫过慌乱收起手机的一众人,最后停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确定你没听错?
被顾桓盯着的这个人,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起初的确定在经过反复回忆以后,已经有些不确定了。
就,我也记不清了,就说了两三句话,我就有事儿先走了。
顾桓深呼吸,放缓了语气:你再好好想想。
对面苦思冥想,良久,才弱弱开口:好像是反问我记错了吧,他上次生病早八百年之前了,我当时着急走,就和他随便闲聊了几句,也没细听。
顾桓脸色蓦然一冷,抬眸,再不复懒散的目光遥遥越过幽深昏暗的房间,落在了背影都写满悲痛欲绝的蒋立亮身上。
空气安静,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迷雾笼罩住了周遭一切,教人辨不清孰是孰非。
纪玦微垂下眼眸,一点点掰开顾桓冰凉的手指,重又将他温柔包裹:别多想。言罢顶着一众人等的诧异目光,牵着顾桓的手,重新回到了原处。
顾桓从短暂的沉思中清醒,蹙着眉,正要上前去找蒋立亮,惊慌失措的声音却在此时突然响起:火,火,着火了!
与此同时,一街之隔的地方,哇呜哇呜闪着红灯的警车即将进入这片繁华闹区,却被眼前一幕阻挡了前行的脚步乌云密布的城市上空,顷刻间亮如白昼,开出了一朵朱雀样的鲜艳火花。
顾桓本能去看纪玦,果然,当火光透过乌黑照亮整个房间时,纪玦本就偏白的的脸色瞬间暗了几分,再无半分血色,额头已经开始沁出一层薄汗。
纪玦真的怕火,一直潜藏在顾桓心里的猜测在此刻得到证实,他心里猛地一沉,心脏跟不受控似的直往下坠,再顾不上管周围情况,一把拽起纪玦,往最近的安全通道冲。
汹涌火焰正沿着迷宫般的长廊迅速蔓延,犹如被无数看不见的油星拼命往前推,所过之处皆是窜起数米高的火龙,远比上次火势要严重得多。
浓烟滚滚,混乱成一片的火海人山,顾桓用自己的身体开出了一条逃生通道,不忘把纪玦牢牢护好。而他身旁,彻底没了往日冷静克制的男人死死地咬着嘴唇,眼底堆满几乎浓郁窒息的暗淡,如即将熄灭的萤火之光,越来越弱。
纪玦察觉出顾桓紧紧攥着自己的动作,无力地笑了下,却依然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身体,不想给顾桓添麻烦,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完一半的路程,纪玦已经完全到了强弩之末,眼前一阵发黑,脚步也跟着踉跄了好几下。
顾桓攥着纪玦的指尖在发抖,想要背起纪玦,却发现俩人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实现,又气又急,他蛮横地去扯道具手铐,要把手和道具强行分离,精瘦白皙的手腕没几下就被暴力动作磨出了一圈火辣辣的红痕。
顾桓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恼怒自己的恶趣味,一遍遍地试图抠下那冰冷精致的道具,周遭弥漫的火光已经顺着墙壁往这边爬,遥遥倒映在顾桓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如同带血的妖冶红莲。
纪玦无力地微阖着眼,从即将陷入昏迷的意识中辨清了顾桓动作,勉强站直身体,用力咬了下嘴唇。
浓郁的铁锈味即刻充斥满口腔,逼得纪玦恢复了片刻清醒,他抬手止住顾桓,另只手的掌心温柔地裹着与手铐相连的顾桓五指,果断挥起手铐往墙上砸纪玦动作远比顾桓要简单粗暴的多,砸下去的瞬间,淋漓鲜血已经顺着手腕不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