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秦渊没有立刻回。阮轻暮心里脑补了一下对面那个人清冷脸上微红的模样,又想象了一下那个人说不出话的苦恼模样,得意地在床上滚了几下。
小床太小,差点没摔下来。
算了算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来帮他说吧!
他长长吸了口气,一连串地打:“是不是想念我们的学校、想念从小这座长大的城市、想念那群神经病同学。还有小方离和傅松华了!”
秦渊看着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心里又酸又软,没有回答。
阮轻暮在床上又滚了几下,却慢慢地停住了。
虽然微信回复不及时再常见不过,可是不知怎么,他心里就有点不安起来。
“喂,那边不开心么?”他忽然问。
秦渊抱着电话,有那么一小会儿,心里怔怔的。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可是对面的那个人,已经隔着屏幕,察觉到了他的灰色情绪吗?
“阮阮……我忽然有点讨厌我自己。”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地打着字,看上去很平静,却叫阮轻暮的心一瞬间揪紧了。
“我可以打电话过去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接通了,阮轻暮的声音是少见的轻柔:“你怎么啦?”
从来都那么骄傲又强大的一个人,在所有的场合都气定神闲,在人群中就算沉默不语,也是会被第一眼看到的焦点。
是什么样的心情下,才能叫他这样的人,说出一句“讨厌自己”呢?
秦渊望着天花板,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家富足安定,我爸对我小心翼翼地好,我继母对我客气又温和,妹妹们也都可爱单纯。”
“我的吃穿用度、我每个月的零花钱,说出来足够绝大多数人羡慕。”他低低道,嗓子有点哑了。
“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能立刻得到;有什么想办的事,甚至都有专人帮我打理。
“可是……我还是常常觉得孤独,觉得不满足。”他轻声说,有一点艰难,“我爸看着我的照片没认出来而已,这么一件小事,我竟然会觉得心里很难过。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矫情又贪婪?”
电话那边,阮轻暮冷冷地插了一句:“不是的。完全不是这样。”
“别说别人了,就连我自己,想着想着,都觉得不喜欢我自己。”秦渊在那边,停了一会儿,声音好像振作了一点,“不过没事了,我就是忽然乱想了一下,想完了,也就过去了。”
阮轻暮皱了皱眉:“你——”
“对了,你今天做了多少试卷?”秦渊迅速截断了他,“寒假的作业这么多,我们说好了的,要在这段时间里再补一下基础知识。”
阮轻暮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做了一张物理卷子。”
“你的物理和化学都要补起来,我这两天帮你整理一下你的薄弱环节,还有,英语单词和知识点要重复记忆的,不能仗着你记忆力好就……”
“秦渊。”阮轻暮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在岔开话题,是吗?”
秦渊顿住了。
“我已经好了。”他坚持地重复着,“就是有一点忽然的情绪而已,是我错了,不该忽然说这些。你真的不用理会。”
阮轻暮轻声地说:“可是,你没有错啊。”
无论是忍不住向他倾倒负面的情绪,还是他对他父亲的失望,这些又有什么错呢?
“你爸爸认不出来你,那当然是他的错。就算是被画成鬼一样,父母亲也应该在一大堆孩子里,一眼找出自己家那个来。”他心里像是有一小团火在烧,烧得他又疼,又焦躁,“假如再小一点,你完全可以生气得撒泼打滚,耍赖哭号。”
“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秦渊低声说。
阮轻暮摇头:“长到多少岁,都是父母的孩子。”
手机那头,罕见地一直沉默着。许久后,秦渊轻声说:“都怪你。”
“啊?什么?”阮轻暮有点惊讶。
“你说你去世的爸爸的时候,口气那么骄傲。”秦渊说,“所以就显得对比鲜明,刺激到我了。”
阮轻暮“啧”了一声:“秦少侠,你耍无赖啊。忽然就把罪名安我头上了吗?”
秦渊声音柔和:“因为我没人可以怪罪了。”
这话原本只是平常,可是阮轻暮听着,却心里蓦然一酸。
“行,准你了。以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可以怪我。”他慢悠悠地说,“反正你这种人,这种时候也不多。”
好半晌,阮轻暮又问:“那你回来的时候,还敢不敢听我爸的英雄事迹了?”
秦渊声音低低的:“要的。你到我家来,慢慢说给我听。”
“好啊,一直说要去你家健身房打沙袋呢!”阮轻暮精神一振,“看我到时候打得你满地找牙。”
秦渊郁郁的语气终于淡去了,在那边轻轻笑了一声:“健身房里有一块厚地垫,你打输了,可以躺在地垫上面,一边拼命喘气,一边休息,一边慢慢说。”
阮轻暮佯装大怒:“呸,为什么不是你输了?你才拼命喘气呢!”
“哦……也许都会很累吧。”秦渊声音忽然有点奇异的哑,“不过没关系,出汗太多的话,可以在我家洗个澡。”
阮轻暮握着电话,在床上趴着,仿佛被定住了。
脸烧得厉害,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可是明明就是很正常啊?!
慌了那么片刻,他若无其事地打哈哈:“我才不要。洗完澡没有换洗的内衣,多难受。”
那边半晌没接话,正当阮轻暮的心跳怦怦直跳时,秦渊极低、极忸怩的声音才传来:“你可以穿我的。我的应该比你大一号,你肯定能穿得下。”
阮轻暮呆呆地听着,忽然咬牙:“凭什么你就大一号?胡说,我才大!”
秦渊的声音更哑:“我是说腰围和尺码。”
他顿了顿,才低声问:“你以为我说什么大?”
阮轻暮目瞪口呆,整个脸忽然赤红起来:“我当然也是说腰围啊,我腰可粗呢,谁他妈的比你小啊!”
秦渊那边的电话安静极了,好半天,好像才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微弱声响,听不太明白。
阮轻暮只觉得小小的房间里忽然温度好像升高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受不了这奇怪的沉默,他慌忙又补充一句:“再说了,谁要穿你的旧内衣啊。”
秦渊沉默了一下:“我是说家里有全新的。”
“哦!”
“不过……洗过的旧内衣的确穿着更舒服些。”
阮轻暮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挂断了,又茫然地坐在床边,瞪着黑掉的手机,懊恼地在在枕头上狠劲地捶了几下。
啊啊啊啊,人家的意思当然是家里有崭新的可以换,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穿秦渊的旧内衣啊!!
正在捶枕头呢,猛一回头,又傻了。
小哑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了一条门缝,正瞪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那儿看了多久。
阮轻暮一言不发瞪着他,脸上烧得厉害。小哑巴看他呆呆地不动,磨蹭着凑过来,忽然担忧地伸出手,在他通红的额头摸了摸。
傻乎乎的,学着大人试探发烧的模样。
阮轻暮一把抱起他,大步流星往屋子外面跑,跑到外面的小客厅里,一下子把小家伙墩在沙发上:“妈,你看着点小桩,我在房间里,不准他偷偷进来啊!”
穆婉丽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阮轻暮满脸红晕:“这小孩太皮了,他偷听我说话!”
穆婉丽白了他一眼,好笑又好气:“胡说什么呢,他又聋又哑好吗?”
……
第83章没有钱
农历新年一天天飞快地近了。
还有一周就是除夕,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按摩店里的客人倒是比往日少一点。
年前总是这样,人们忙着采买年货,理发美容店的生意也比往常好,可是按摩店这种生意,却差了点儿,毕竟附近不少打工的人都返回了老家。
上午本来生意就清淡,小芸难得清闲,正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她身后的角落放了张小桌子,避开阳光直射,小桩趴在上面,认真地做作业。
穆婉丽路过,瞧了一眼,惊喜地叫:“哎呀,这算数都能算到几十位的加减法啦?”
小芸看不见弟弟的作业,一双失神的眸子半侧过来,抿着嘴温柔地笑:“特殊学校的老师就是厉害,我们原先怎么教,小桩连10都数不到。”
穆婉丽一拍大腿:“老师再厉害,也要小桩聪明啊,你没听老师电话家访吗,说同龄的孩子里,就数他基础差,但是进步快呢!”
小哑巴抬起头,大眼睛眨巴几下,忽然用手指了指里面他和阮轻暮合住的房间,委屈地噘了噘嘴巴,喉咙里“嗬嗬”地叫。
穆婉丽无奈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你暮哥哥和你一样,在忙着做作业,不能陪你玩啊。”
小芸赶紧笑着说:“丽姐你别理他,他就是爱缠着暮暮,暮暮马上要考大学的,叫他安静学习是正经。”
反锁的小屋子里,小房间里摆着两张床。
夏天时还能打地铺,现在冬天了,睡在地上寒气入骨,穆婉丽就去给阮轻暮买了一张小床,并排和小桩的床睡在一起,阮轻暮也能随时照顾一下。
阮轻暮趴在小桌上,坐得端端正正,面前铺着一堆国画的水墨颜料。
他一笔一画,细细地描绘着,宣纸上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剩下近景的细节。
画了一阵儿,他又换了支笔,蘸取了一边的朱砂颜料,开始细心描画。
阳光无声,时光静好,不知道在小桌前坐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笔。
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端详了一下画面,志得意满地伸了个懒腰。
等了一会儿,待到画面全干了,他才小心地拿起来,转身开了门。
“妈,我出门一趟办点事,中午前回来啊!”他和穆婉丽交代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出了巷口,打了辆车,直奔在网上搜好的地方。
市博物馆后面有条文化街,半条街卖文房四宝,半条街卖水粉油画颜料。有些店铺里,也有一些美院的学生把不出名的画作拿来寄卖。
临近年关,不少店铺也都生意冷淡,阮轻暮挨个找过去,终于选定了一家。
店铺里门堂光线挺好,后面半间铺子却光线挺暗,有位圆乎乎的老头躺在明暗相接处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正在打盹儿。
听见有人进来,倒是睁开了眼。
阮轻暮打开包,掏出画卷:“师傅您好,年前能帮着把这幅画装裱好吗?”
老师傅随便地瞅了一眼:“四尺的啊?要手工还是机器装裱?”
阮轻暮笑笑:“进您这家店,不就是为了手工么?要机器的话,哪间店不成啊?”
这话捧得巧妙,也是真心话,老头儿半睁半闭的眼睛立刻睁大了些,抬起眼皮,看了看阮轻暮。
“小小年纪,倒是会说话。听人介绍过来的?”他嘟囔着,神色和气了不少。
阮轻暮看了看四周墙上的画轴和书法成品:“自己找的啊,从这条街的街头走到街尾,就觉得您家手艺好。”
老头儿狐疑地看看他,有点儿不信他能看出什么好歹来:“你倒说说哪儿好?”
“中国书画嘛,三分画七分裱。刚刚那几家我瞧都不行,用的绫绢和夹宣都次,手艺活儿做成那样,不行呀。”阮轻暮气定神闲地伸手一指,准确地指向了旁边一幅样品,“师傅,就按这个工艺给我裱吧。”
老头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瞪大了:“呵!你能瞧出来这一副用的料子最好、花的时间最多?”
阮轻暮眨眨眼:“嗯啊。”
老头儿来了精神:“来来,把东西拿来看看。”
小心翼翼地展开阮轻暮带来的那副画,他看了片刻:“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阮轻暮歪着头看他。
老头儿扬起眉毛:“嗯的意思就是还成。假如是你画的,这个年纪这个水准,那就很好。”
阮轻暮笑了:“您咋看出来是我画的啊?”
老头儿矜持地背着手,虚点了点画面:“五花马,千金裘,少年意气啊。笔锋里的有些东西,过了那个年纪,一旦垂垂老矣,就没那个精气神儿了,懂吧?”
书法绘画,文字诗篇,都有这个理儿。年轻时的恣意抒怀,就算是稚嫩些,也是年长后再难有的笔端风流。
阮轻暮想了想:“不懂,我还没老过呢。”
上辈子年纪轻轻就死了,他哪里体会过什么叫老迈苍凉、心绪抑郁啊?
老头儿的目光看着画面,有点儿被画面黏住了似的。
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阮轻暮,他忽然直直凑近了,盯着阮轻暮的眉眼。
阮轻暮定定地站着,由着他看了半天,才淡淡问:“老伯,我脸上有墨水点儿么?”
老头儿皱着眉:“你这娃娃,有人给你看过相么?”
“没有哎。怎么了,您会看啊?”
老头儿神色犹豫:“把你生辰八字报给我,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算算。”
阮轻暮眉毛一扬,把这个身体原先的生日和出生时辰报了出来。
老头儿掏出手机,在日历软件上找到他生日对应的农历日子,手指快速微动,掐了几下,又仔细审视了一番他的面相,神色古怪,又有点茫然。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命格啊……”他喃喃自语,“五行处于死、绝宫位,百分百的还魂借气命格,原本该是无气不吉,有特殊际遇方能生还,可偏偏面相又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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