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暮施施然放下拐杖,在秦渊和傅松华对面坐了下来,眉眼弯弯,打了声招呼。
“嘿,这儿没人吧?能坐吗?”
傅松华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又扭头看看身边的秦渊。
秦渊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阮轻暮。
傅松华瞧着大佬绝不开口的冰山脸,冲着阮轻暮一瞪眼:“我们又没包场。”
阮轻暮看了看秦渊的餐盘,一扬眉:“还是这么爱吃鱼啊?”
餐桌边,一阵愕然。
秦渊慢条斯理的筷子,停在了面前的鱼块上。
傅松华惊疑地看了看秦渊,又看了看对面笑吟吟的少年。
“我靠,你跟踪狂啊?还是从百晓生那里买了我们老大的喜好消息?!”他震惊地叫。
阮轻暮懒懒地托着腮,修长十指放在同样白皙的下巴边,白得惊人。
“还是不爱吃虾吗?秦同学。”他也不理傅松华,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口味一点都不变的。”
秦渊的动作,终于僵直了。
要想知道他爱吃鱼,似乎也不是多困难。
有心观察他平时爱买的菜,多少能猜出来,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不爱吃虾?
……没有道理。
学校里做基围虾这种大菜的时候本就不多,再加上贵,学生们都吃得少,仅仅根据观察,根本没可能猜出来。
饭桌前,几个人都安静着,阮轻暮迎着秦渊那清冷目光,丝毫不躲避,笑得更加促狭。
他靠近了点,深深望进了面前那双幽黑如井的眸子:“我说对了?”
正在这时,方离的声音怯生生地打断了他:“那个,饭菜打好了,你看看合口味吗?”
他一个人端着两个餐盘,鼻尖冒着汗,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个放在了阮轻暮面前,腿有点儿软。
阮轻暮总算收回了促狭的目光,冲着方离笑了笑:“辛苦你啦。”
方离局促地摆摆手:“没事,快吃吧。”
阮轻暮拿起筷子,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盘子,脸色微微有点僵。
可怜巴巴的几两白米饭,旁边是两份素菜,一份是千张炒豆芽,一份是凉拌黄瓜。
方离小心地看看他:“两、两块八。我按照你说的……”
刚刚阮轻暮交代了不要超过三块钱,他没敢擅自加钱,可是三块钱要想买一份像样的男生饭菜,实在有点为难。
一个鸡腿都三块了呢!
秦渊淡淡瞥了一眼阮轻暮的盘子,沉默不语。可是傅松华没有心眼,一看到这份搭配,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叫出声来
“你有病啊,学女生减肥?”
阮轻暮抬眼看看他,薄薄的眼皮耷拉着:“你是蠢货吗?看不出来我是穷啊?”
傅松华:“……”
妈的服了,没见过把穷说得这么坦荡又理直气壮的。
他虽然看着阮轻暮不顺眼,可是毕竟家教好,哪有那么刻薄和真坏,看到阮轻暮这样,反而尴尬起来。
算了算了,尼玛一个瘸子,家境还不好,再追着人打,就有点不厚道了不是?
方离犹豫了一下,夹起自己餐盘里的两块红烧肉,小心地往阮轻暮盘子里放:“那个……我、我吃不下,打多了。”
阮轻暮看看他:“你也没几块啊。”
方离有点冒汗:“我真的吃不下,太油腻了……”
阮轻暮不再矫情:“哦,行,下个月我回请你啊。”
刚刚随口征集线索,一下子就花出去快三百元,整整用掉了这个月生活费的一小半,来的路上他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这还没算要买新教材的钱。
失策失策,上辈子穷奢极欲,金锭子花得流水一样,谁能想到,现在一二个月的花销得控制在二三两银子之内呢?
对面的傅松华默默地看着他俩,眼角跳了几下。
长见识了,学校里有这么惨的贫困生吗?一份红烧肉就四五块,还这么兄友弟恭地谦让,看着简直惨绝人寰。
一抬眼,身边的秦渊正直直地看着他,带着奇怪的神色。
傅松华没看懂他的意思,用眼神反问:“?”
秦渊淡淡开口:“你刚刚不是说没吃饱?”
傅松华:?
他有说吗??
秦渊皱皱眉,再次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你说了。再不去打菜,要没了。”
傅松华和他直直对视了几秒,终于恍然大悟,拿着饭卡跳起来:“是啊是啊,食堂真垃圾,菜量越来越少,我又饿了!”
站在几个热门菜的窗口前,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买了两只鸡腿和五只大肉圆子,弄了个干净餐盘端了回来。
“来来,相逢就是缘分。见者有份一人一个。”他不由分说,硬着头皮往阮轻暮和方离盘子里夹了个肉圆子,再转向两个小伙伴,“愿赌服输,那道多选是我错了,我请客,你俩的鸡腿。”
对面的男生:“??”
有这回事吗?
秦渊淡淡挡住他的手:“我吃饱了。”
对面的男生正想接过来,一抬眼,正看见秦渊直勾勾瞪着他,满脸写着“不、你不饿”,忽然也福至心灵:“我也好饱,一根土豆丝也吃不下了!”
傅松华佯装大怒:“我擦,我买给你俩的,你俩说饱了?”
秦渊站起身:“走了,你慢慢吃。”
傅松华怪叫一声:“哎哎,等我!”
他三两口吞下一个肉圆子,看也没看阮轻暮,却把剩下的往方离面前一推:“拜托拜托,帮个忙,别浪费,干净的没动过!”
……
旁边,白竞和几个9班的男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大眼瞪小眼地望着那盘子。
两只肥嘟嘟的大鸡腿,油光闪亮的四个大肉圆子。
白竞伸着头,迟疑地问:“什么情况这是?”
方离有点结巴:“不、不知道……那个傅松华非要请我们吃。”
黄亚死死盯着鸡腿,忽然一拍脑袋:“你们说,会不会他们也看到了下注贴,所以这里面有泻药?”
阮轻暮低头看看面前的荤菜,望着几个远去的大男生,微微一笑。
一片窃窃私语和窥探的目光里,他悠然扬声,冲着远处的某个身影笑吟吟喊了一嗓子:“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睡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傅松华:晚饭多吃了一个大圆子,有点撑。
秦渊:有我早上吃双份撑?
第13章我来看你啊!
第二天的理综考了半天,三个小时。
下午没有安排课程,各个班见缝插针,发了套卷子下来,学生们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埋头做题。
行政楼里,高二的老师们也正紧锣密鼓,批改新出来的卷子。
年级主任在工作群里发了最新的统计表:“各位班主任,看一下啊。物理竞赛班现在是38人报名,化学是32人,生物30人。具体名单在下面,大家看看有没有遗漏。”
老简一边批卷子,一边瞥了眼电脑,看到最下面,在心里叹了口气。
年级组长隔着两张桌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简老师啊,整个年级只有两个人报了三个竞赛班,一位是培优班的秦渊,还有一位是你们班的。”
正在改卷子的几位老师都抬起了头,纷纷诧异:“什么情况?”
有人好奇地看了看电脑:“哎呦,还真是9班的——阮轻暮?这是谁?”
老简额头有点冒汗:“哈哈哈,这个嘛……学生有上进心是好事。”
竞赛班的教学内容极难,进度超前,主攻方向根本不是高考,而是自主招生的加分和保送。
他们就怕学生畏难,所以早早地定了个基调,特意鼓励成绩好的学生勇敢报名,还放出了“只要报名一定能上”的口风。
走班制改革的宗旨之一,本来就是“选班自由、随时调整”,现在真有差生报名了,难道要驱赶不成?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一个清瘦少年拄着拐杖,懒散地依在门边:“报告老师,我来了。”
正是阮轻暮。
老简赶紧招呼他进来坐下,酝酿了一下:“老师找你来,是想问问这个。”
他指了指面前的选班表,最上面,阮轻暮的那一张赫然在目,三门副科的选项里,都嚣张地勾着“竞赛班”。
阮轻暮看了一下:“哦,成绩不达标不能上是吧,没事,我就随手报一下。”
老简赶紧安抚:“不不,你有这样的决心,那是好事,我们绝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学生!”
这孩子进校时成绩中游,一年后就掉到了后排,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上进心,就算是自不量力,也绝不能打击呀。
“你能忽然奋起,这是大好事。”老简激动地拍了怕他肩膀,“老师一定支持你,不过,我也有点建议,你不妨听听。”
“老师您说。”
老简诚心诚意地劝:“竞赛班吧,毕竟进度有点难,一下子冲刺竞赛班的话,我怕你开始有点吃力。”
阮轻暮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啊,对。”
“我觉得,咱们不如三门课都报领航班,你看有没有道理?”
阮轻暮诚恳地点头:“嗯,超级有道理。”
老简精神一振:“那就——”
阮轻暮微微一笑,打断了他:“可是我还是想上竞赛班。”
老简:“……”
“老师,我觉得我虚度了一年光阴,非常悔恨。假如不给自己一个严苛的高压环境,我怕自己从此就废了。”
阮轻暮正襟危坐,望着老师的目光清澈又干净,仿佛带着浅浅的忧郁和怅然:“老师,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加油的,我想证明自己也有可能成为秦渊同学那样的人。”
老简:“……”
旁边竖着耳朵的一群老师们:“……”
厉害了这位同学,怕不是对秦渊同学那样的人有什么误解。
老简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只好从别的途径曲线救国:“是这样的,我发现啊,你的语文成绩完全可以提高一下,我们不如重点拔高一下这一门?”
他点了点桌上的卷子:“你看,我注意到一个问题,这得分点很奇怪啊,是喜欢古文和古诗词吗?”
凡是古文的知识点全是满分,遇到现代的部分就错误百出,还挺明显。
阮轻暮清亮的眼神看着他:“是啊,喜欢我们的古代文化呀。”
老简立刻高兴起来,中学生嘛,特别是小姑娘们有不少人喜欢古诗词的,也是常事。
“那都喜欢什么呀?”他慈祥地看着学渣同学,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现在眉清目秀,笑容喜人。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喜欢一点点。”阮轻暮回答得挺恭敬。
“哈哈哈!”老简乐了,“来来来,背一首喜欢的,我听听。”
阮轻暮眨眨眼:“啊,也就喜欢‘满船红袖招,嬉笑丝帕抛。泛舟江渚上,绡账同逍遥’这样的吧。”
不远处的年级组长“噗”一声,把一口枸杞菊花茶喷了出来。
老简脸都黑了,伸手撸了撸他的头:“别乱看那些三流网络小说,什么满船红袖招的,多看看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嘛!”
几位老师笑成一团,老简也无奈地挥挥手:“那行,老师明白你的决心了,去吧去吧。”
……
一天后,走班制试点结果出来了,崭新的分班表和课表贴在了每个班的布告栏上。
一大早,各个班的学生们都挤在布告栏边,闹哄哄地围着看副科分班。
“哎哟,竞赛班人真少,都才三十几个人啊。”
“秦大佬果然三科全报,啧啧。”
“打死我我也不去竞赛班。三十个学霸在一间小教室,天天一起做竞赛题,想想都要窒息好吗?”
“是的,即将死亡的感觉。”一堆学渣们果断附和。
忽然,终于有人首先发现了不对。
“哎?是我眼花吗?还有人也是三科全报了竞赛班?”
后面的学生挤不进来,纷纷叫:“卧槽谁啊?谁这么牛批?”
“择优班2班的学委李建荃吗?”
最前面,几个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来:“不,我们9班的……”
真他妈的长脸。
……
第一天试点走班,所有的学生都挺兴奋。
实验三中是第一次搞这种试点,学校教务处甚至比学生们还紧张,第一天下午,各个教室门口,老师们甚至都提前到了,拿着新的点名册一个个地对。
物理竞赛班里,一群学生激动地坐在一起,已经热情地聊了起来。
原先的培优班有两个,囊括了高一进校时总分的前一百名,现在报竞赛班的,也全都是这两个班的学生,不是1班,就是2班,彼此大多都认识。
物理老师是个小老太太,姓李,个子又矮又胖,梳着个严肃的发髻,是全校公认的物理名师。
上课铃响了,小老太太威严地站在讲台上,环顾着台下:“座位大家打算怎么坐啊?我不刻意排了,个子矮的往前,个子高的自觉点,往后坐啊。近视严重的,自己举手,我给调到前面。”
三十几个优等生都又听话又乖,立刻主动微调了一下,人群最后,一个表情冷峻的少年坐在后排,没有动弹,正是秦渊。
他个子在男生中算是高的,刚高二就有183厘米,视力也是最高档的5.3,在原先的班里也是主动坐在后面。
一个眼镜厚得酒瓶底似的的男生举起了手:“老师,我……”
李老太太点头:“你往前坐吧。”
那个男生是原来培优2班的学委,叫做李建荃,出名的万年老二,常年被秦渊的总分碾压几十分的那一位。
他瞥了瞥后面的秦渊,脸涨红了:“不,我想坐到秦渊同学身边!我想和他一起进步,讨教一下他的学习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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