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就坐在她的身边,起初他手里捏着棋子,正看着棋盘,同她说话,后来见她脑袋一晃一晃的,他索性停下来,盯着她好一会儿,眼睛忍不住微弯,有了笑痕。
当她靠在他的肩头,彻底闭上眼睛。
容徽却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笥里,伸手去捏住她的鼻子。
桑枝被惊醒,她反射性地坐直身体,起初还有点茫然地打了一个哈欠,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瞪他一眼,然后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搓乱。
她忽然想起来周尧今天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周尧说,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她望着他说。
容徽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嗯”了一声,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捡进棋笥里。
“他问你要不要去他那儿住……”桑枝说这话时,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情。
容徽刚捡起来一颗黑子,听见这句话,他忽然抬头看向她,“你希望我去吗?”
“你……”
桑枝抿唇,好一会儿,她撇过脸,小小声,“你问我干什么?”
“你不想我去?”
他却忽然俯身,凑近她。
桑枝不得已只能往后退了退,却被他抓着后衣领,退无可退。
她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容徽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鼓着脸颊,始终都不肯说一句话。
半晌,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原本冷淡的眉眼骤然生动了几分,连带着那双眼瞳里都好似浸润了波光月影般,盈盈动人。
“是我不想去。”
他伸手抱住她纤瘦的腰,是那样亲昵地埋在她的脖颈,“是我,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桑枝红透了脸颊。
像是三月被春风吹过的杏花微粉。
他的声音仍旧清冽如涧泉般,声声入耳,也入心。
她明明想要忍住的,但还是克制不住地弯起了唇角,笑时无声,却像个小傻子。
容徽不动声色地抬眼将她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有一丝极浅的光影闪烁着。
他知道,
她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桑枝:他好粘人哦……【傻笑jpg.】
容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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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贪恋触碰
暑假来临,同桑枝家仅隔着一条窄巷的那个小区已经被围了起来,大型的机械被运送进去,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进进出出。
容徽站在桑枝卧室里的玻璃窗前,看着窄巷后的那栋居民楼在轰隆隆的机械运转声中,就要被夷为平地。
盛夏蝉鸣都被淹没在了对面的施工声中,像是早早地死在了这夏日的炎热里。
楼下那棵大树枝叶间凝碧的颜色也被扬起的灰尘覆盖,多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细微如粒的灰尘在强烈的光线里漂浮不定。
“我把你的衣服都放在这里面,”
桑枝还在收拾着从容徽家里搬过来的他的东西,这会儿正把他的衣服放进她的衣柜里。
“这半边放我的衣服,那半边就放你的……”
桑枝说着,转头却看见容徽正站在那扇窗前,正在望着对面那栋已经被拆除地差不多的居民楼,一动不动。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就把衣服放在床上,走到他的身边,“你舍不得吗?”
那里到底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是他在这里,唯一的家。
“没有。”
容徽却摇头,他又静静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又说,“消失了才好。”
对于他来说,那个房子早已经不剩一丝一毫值得留恋的回忆。
那里更像是一个囚笼,锁了他整整十几年之久。
他早就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却始终未能如愿,而在多年之后,当他站在对面,亲眼看着那个束缚了自己太久的地方被夷为平地,他竟有了一种少有的轻松感。
桑枝沉默了片刻,盯着他的侧脸,有一瞬也大抵读懂了他那句话里潜藏着的几分情绪。
那个地方困住他太久,也让他陷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里始终没能解脱。
她想,不如就从今天开始,
从对面的那栋楼被拆除后的此刻起,他也该放过自己。
“那以后,”
桑枝忽然牵住他的手,抬头冲他笑,“你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要再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她说,“要好好生活呀容徽。”
她抱住他的腰,仰头望着他时,清泓般的眼眸弯弯的,笑得很灿烂。
容徽垂着眼帘,望着她的笑脸半晌,他也不由地微弯眼睛,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蛋。
他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一时间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你别挡我……”
话被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上有了一抹柔软微凉的触感。
桑枝顿时大脑空白,要说的话也忘了。
轻轻地触碰,带着些许痒意,令她绷紧身体,被他的手挡住的眼睛克制不住地眨啊眨。
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刻,好像对面工地里传来的那一声声噪音都已经听不太清,桑枝拉下他的手,抬头正好望见他那张冷白的面庞。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他的唇。
也许是因为他终于得到了那枚玉坠上附着的完整的符纹力量,所以此刻的他,早已不再像是记忆里,阴雨天里那样一张淡去血色的苍白面庞,连带着唇色都变得绯红了一些。
令她总是不自觉地将目光停在他的嘴唇。
她红着脸,憋了好一会儿,才撇过脸,先是偷偷地弯起嘴唇无声地笑了两下,然后才清清嗓子,轻抬下巴,“有,有些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说好哦……”
“嗯。”他在那边她特意搬过来的那张藤椅上坐下来,长腿交叠着,漫不经心地拿起旁边的玻璃小圆茶几上的一只相框。
相框里压着一张照片,是桑枝初三那年中考结束后,她爸爸带着她去海岛玩儿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的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戴着桑天好亲手给她编的花环,迎着阳光,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容徽用手指,轻触照片上她的那张脸庞,他的那双眼睛似乎也在这一刻柔和了一些。
桑枝也跑过去,拿过地毯上的一只抱枕垫在屁股底下,随手就把旁边的妙妙抱进怀里,“在家里你千万不能让我爸爸看见你哦!还有,隔壁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就住在那儿就好了,衣服放在我这边,你每天晚上在那儿睡……”
她掰着手指跟他说了一大堆,却不知道容徽到底有没有在听,这会儿他手肘撑在藤椅的扶手上,垂着眼时,双眼皮的褶痕舒展开来,睫毛纤长。
“要是被我爸爸发现,就完蛋了!!”
桑枝扯着他的衣袖,严肃着一张小脸。
容徽终于将手里的那只相框放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应,“嗯。”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内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但他仅仅只是坐在这儿,听着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嘱咐他,同他说话,忽然之间,他就觉得这一刻对于他来说,就已经弥足珍贵。
女孩儿把他所有的奖杯全都收好,搬来了她的家里。
那些被封在潮湿的纸箱里,落了灰尘的物件被她一个个拿出来,全都擦拭干净,摆在了挂在墙壁上的木质书柜里。
“你拿这些做什么?”
他静静地盯着半开的柜门里,那一个又一个的奖杯,他发现自己甚至都已经记不清当初那每一场比赛的场景了。
“这些都是你的荣誉呀!”
桑枝拿下来其中一个透明的水晶奖杯,那上面刻着烫金的字迹,是他的名字。
“这些可不能丢。”
她的指腹清楚刻字的地方,像是比他还要珍视他曾经取得的这些荣誉。
她记得收捡好他的棋盘和棋笥,也不忘他的小藤椅,明明在他的那个家里,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但她还是仔仔细细地收拾寻找了一番,把他的东西一件不落地收拾打包好,搬了回来。
喉结动了一下,容徽盯着她的背影,心头炙热的温度几乎就要比过这盛夏午后的灼灼烈日一般,烧着他的胸口,好似心火燎原一般。
“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从小到大得过的奖都没你一半多。”桑枝毫无察觉,仰着头望着柜子里的那些奖杯,感叹着说。
她忽然的夸奖,令容徽的耳廓稍稍有些泛红。
他抿着嘴唇,也不说话。
那些曾经被他的养父母无视过的,连带着也被他自己彻底无视的所谓荣誉,在她看来,却是他曾经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时,为自己赢得过的荣耀。
那些年,他活在了太多人的视线里,铺天盖地的赞誉声他已经听过太多,而后来那些翻江倒海般的指责声,他也听了不少。
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正做到不听不看。
容徽曾经也是那么想要得到养父母的认可,哪怕只是一句夸赞,可他们永远只会在各路媒体的闪光灯前,用最虚假的嘴脸,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却是那么真诚地夸赞他,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他活下去。
她告诉他这个世界同他曾经认知里的一切有多不一样,她告诉他这世上有太多值得贪恋的东西,而世人之所以会觉得人生苦短,皆因留恋红尘滋味。
可容徽,从那个除夕夜开始,这一生唯一想拥有的,就只有她。
他忽然俯身,就在她的身后,抱住她的腰身,收紧双臂,他轻轻地吻过她的侧脸,又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顶,闭起眼睛,缓缓扬唇。
“你又偷亲我……”桑枝伸手,微红的脸颊上发烫的温度传至她的手指间。
她像是抱怨,但是憋了一会儿,她没忍住笑出声。
就在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让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连忙捂住脸,但还是在小声地傻笑。
容徽将她的手拿下来,终于看清她那张泛着微粉颜色的面庞,他也弯起眼睛,并不说话,无声的笑。
桑枝却望着他的那双眼睛,短暂地失了心神。
犹豫了一会儿,她脸颊的颜色没由来地更红了些,像是流霞的颜色浸润在她的肌肤,层层晕染开细腻如绯的颜色。
“你……”
她动了动嘴唇,睫毛不停地眨啊眨,声音小小的,“你低下来一点。”
“嗯?”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微扬,其音泠然。
当容徽眼含疑惑,却还是乖乖低了低身体,他面前的女孩儿忽然踮脚,捧住他的脸。
那一刹那,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她大约是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桑枝捧着他的脸,似乎还停顿了一下,在容徽发怔的瞬间,她忽然就亲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
很轻的一下,却在瞬间彻底烧红了两个人的面庞。
桑枝亲完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容徽只来得及听见那一声清晰的关门声,他半晌都站在那儿,手指轻触自己的眼皮,她的温度仿佛还有所残留。
他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指。
半晌他轻勾唇角。
那双眼瞳里的光芒晦暗深沉,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腹。
像是在贪恋她刚刚的触碰。
但下一秒,他的神情骤然冰冷,偏头时,他看向盘旋在窗外的那一抹黑红的气流。
晚上吃完饭,桑天好就去了他朋友那儿看他们新买的摩托车,听说还要去打台球,吃夜宵什么的。
桑枝把自己给容徽准备好的睡衣拿出来,敲了敲她隔壁房间的门,却没有听到回应。
等她打开门,却并没有在房间里看见容徽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桑枝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人回,她索性就坐在了床上,戳着屏幕继续发了一条,又等了好一会儿,她都已经趴在床上了,盯着手机半晌,也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气呼呼地戳了几个表情包过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此刻远在林市郊区的某条山间回环的公路上容徽直接用剑砍断了一个魔修的手臂。
容徽的剑刃就抵在他的脖颈,已经划出一道血痕,他敛着眉眼冷笑,“监视我?”
“大人,我们,我们对您没有恶意……”
魔修吐了口血,艰难出声。
“我们是在保护您。”他喘着气,已经泛红的眼白令他的那双眼睛在此刻看起来有些过分诡异。
但他在看向眼前的这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时,却是忍不住的面露惧意。
“保护我?”
容徽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又将剑刃往前半分,嗓音寒凉,“谁派你们来的?”
魔修紧闭嘴唇,似乎是并不打算说。
“大人,请您相信,主人派我们来,只是为了保护您。”
他最终,只肯说这一句。
容徽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这仅存的一名魔修的脖颈,鲜血喷溅出来,却始终未曾沾染他的衣衫半分。
血液同地上的雨水渐渐融合,而那满地的尸体已经在刹那之间就已经化作了浅淡的青灰,被雨水冲刷着,没了痕迹。
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命债的魔修,嘴里却说着奉命保护他的鬼话。
容徽久久地站在这一片无人的雨幕里,远山已经被这低垂的夜幕给笼罩,唯有在偶尔的闪电闪烁间,显露出一片青黑的颜色。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着,他终于有所察觉。
将手机拿出来时,一滴滴的雨水迫不及待地落在屏幕,晕染开一片水痕。
修长的手指划开屏幕,他一条一条地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
在看见那一串头顶着火的表情包时,他面上薄冷阴沉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滑动着屏幕,目光最终落在她最后发来的那句话:
“下雨了容徽,你有带伞吗?我去接你好不好?”
他的整颗心柔软下来,指节捏着手机的边缘,半晌才将屏幕按灭,重新将手机放回裤袋里。
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在层云之间穿行着,最终落入了一扇窗里。
乌黑的短发沾了雨水,此刻还在滴着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淌下来,他站在桑枝的房间里,却并没有在看见她的身影。
容徽皱了眉,打开门走出去时,客厅里亮着灯,她却并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