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问题时,柳思蝉终于在石蕾的眼底找到了一丝恼怒的意思,而他身边坐着的曾海兴,眉毛也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几下。
“你们不用急着否定我说的话,”江寅似乎知道从两个人最终出来的一定是否定的答案,便从随身带着的文件夹里取出了那张裴十四从医院打来的单子,提在手里朝着两人抖了抖。
“我的人已经在医院查到了这张检查报告单,而且据当时的医生回忆,你们去的那一趟,似乎并不是为了检查胎儿的性别的。”江寅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落在面前几人眼里,却是不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准确来说是落在曾海兴的眼里。
还是未等两人开口说话,江寅将手里的那张报告单放在了茶几上,又从文件夹里摸出来另外一份报告单,直接略过了曾海兴的眼睛,递到了石蕾的面前。
“这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是我思前想后不得不告诉您。”待石蕾结果江寅递过来的那张报告单,低头仔细看的时候,江寅靠在了沙发的背上,加入了柳思蝉端详这夫妇两人面庞的队伍。
曾海兴有些不解,江寅把什么东西直接略过自己递到了自己老婆的面前,便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倏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紧张,甚至还试图将那张纸从石蕾的手里抢过来。
石蕾的手上用了劲儿,抬头侧目瞪了曾海兴一眼,又低头将那张纸上的内容继续往下看,目光到达最后结论和时间的地方时,石蕾的手有些颤抖,捏着那张纸的劲儿愈加的变大,甚至那张纸的边缘已经快被捏烂的模样。
“如你所见,”江寅摊手,“你的第二个孩子并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导致死胎,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
江寅说着,还把裴十四和那位医生的对话录音给了是石蕾听。
“嗯…当时是她老公和婆婆来签的单子,这里的堕胎原因写的是家里不想要了,并没有说是什么死胎啊?”
“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这位孕妇的婆婆还说是因为孕妇主动提出来不要这个孩子的。”
“……”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轰的一声砸在了石蕾的头上,她的眼底除了方才的恼怒,又增加了些许的不可思议甚至是不相信,而后从江寅的手里取过那个录音笔,反复听着那位医生的这几句话,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两份报告单。
倒是曾海兴先开口说的话,“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哪来的?你们怎么可以证明这些东西就是真的呢?”语气里有些咄咄逼人,却是仔细听又有些许的恼羞成怒。
这次,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思蝉说道:“你敢摸着你的良心把这句话再说一遍吗?”
曾海兴梗着脖子,依旧在犟着嘴。
江寅不屑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到了石蕾的身上,石蕾也抬头看向了江寅,目光里带着询问的意味。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和我们现在去一趟那家医院,当年的那些签字都在电脑上保存着。”江寅感觉石蕾的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便抓住机会继续说道:“告诉我,那天在你婆婆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张报告单而产生了矛盾。”
石蕾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是真的吗?”
曾海兴方才还在骂骂咧咧的嘴,突然就停顿了,他看着石蕾的眼睛,张嘴几次都没有说出什么来,最后只是垂着头叫了她一声,“蕾蕾……”
“是真的吗?”石蕾捏着那些纸,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石蕾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然而,这才是真正的愤怒,人类的愤怒达到了一个极点,并不会歇斯底里的吼叫或者大声的痛哭,而是根本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只是感觉到呼吸困难,气管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而后脑子一片空白。
曾海兴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是垂下了头。
石蕾也没有继续说话,反复看着那张报告单上的结论:
“胎儿一切健康。”
“性别女……”
以及另外一张纸上,那个自己熟悉无比的字迹签在了堕胎登记表上。
石蕾的情绪十分平静,平静的让人有些害怕,良久,几滴眼泪顺着石蕾的面庞滴在了那些纸张上,像是随手的习惯,石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曾海兴的眼底溢出来了些许的歉意,试图去触碰石蕾,却被她不遗余力地躲开了。
石蕾起身,六个月大的肚子让她的行动看上去十分的笨拙,但她还是继续躲开了曾海兴试图扶她的手,她转身离开,穿过了餐厅进了卧室,片刻,她又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了。
石蕾站在江寅的面前,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将那个东西递到了江寅的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何寻芳……是我杀的。”
听闻此言,曾海兴猛地站了起来,方才眼底那点歉意消失的无影无踪,满眼的恶意看着自己的妻子,江寅瞅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以及满是的压力扑着曾海兴就去了,曾海兴忌惮着一旁江寅只得站在原地,不敢有什么动作。
都说在一个女人心里负担着极度恨意的时候,其实是她们智商最高、最平静的时候,更何况是石蕾这种曾经职场上的女强人。
江寅这次并没有说话,而是接过石蕾递的那个东西,就是现在这个孩子的性别检查表。
“那天我去何寻芳家拿户口本,”似乎站着让石蕾感觉到有些吃力,她也不愿再坐到曾海兴的旁边,便端了一个凳子坐在了江寅他们的面前,“她给我找户口本的时候,从那一沓纸里掉出来了这个东西。”
石蕾抬着自己的下巴示意江寅手里拿着的那张表。
“我问她为什么要在我检查的时候,背着我做这个东西?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也没有说出来个一一二二,直到我看到了在那张表下面的另外一张纸,”说这些话似乎掏空了石蕾的所有力气,她喘了一大口气,才继续说:“是一张已经安排好的堕胎登记表。”
“我当时语气确实有些不好,质问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事情,她突然就扇了我一个巴掌,让我第二天乖乖的和她去医院堕掉这个她嘴里的不值钱的东西。”石蕾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当时惊了,因为在这之前她确实对我很好,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这也是我当时为什么选择辞职回家的很大一个原因,我拒绝了她,并且我准备拿着户口本离开的时候,她一把扯住了我。”
“我当时心里烦躁又火气大,就顺手推了她一把,却没想到她直接撞在了茶几边缘上,额头上出了血,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石蕾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然而挂在她现在神色有异的面庞上,却显得有一丝诡异,“那天回来之后我才仔细想了想这几年,原来我被这对母子像是一个傻子一样摆布着,知道前天我大姑子发现了她的尸体,你们来找我问话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要结束。”
石蕾眼里的光有些涣散,可即便如此,这些光也吝啬洒在曾海兴身上一点。
江寅把手机递给柳思蝉,示意他发短信叫楼下的几个兄弟上来带走曾海兴。
底下的兄弟们上来的时候,石蕾想也没想的就把自己的双手递了出来,就在石蕾以为他们上来是带走自己的时候,却发现那副手铐戴在了曾海兴的手上。
石蕾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曾海兴也是十分的抗拒,嘴里吵吵嚷嚷的叫嚷着,凭什么抓他?
江寅看都没有看曾海兴一眼,只是语气十分冷漠的说道:“我们有证据显示怀你参与了一起儿童拐卖案件,”接着从文件夹里抖出来一份逮捕令,“你得跟我们回市局接受调查。”
早上走之前,隔壁市局把一些东西传给了闻栎溪,以及信息组对死者何寻芳和曾海兴的资产排查结果,很显然,在石蕾和曾海兴第一个孩子的被贩卖过程中,曾海兴很有可能是知道其中情况的。
听闻此话,曾海兴的面容上陡然一白。
石蕾有些不明就里。
江寅担心石蕾知道这件事情,会因为情绪问题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不良影响,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让兄弟们直接带走了曾海兴。
“石女士,您并不是死者致死的凶手,您只是在推倒她以后,对死者造成了晕厥,”江寅伸手,准备收拾了一下桌面上方才摆出来的那几样东西,却不想被柳思蝉抢了先,就端起了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凶手,另有他人。”
石蕾的情绪还像是没有缓过来,除过方才在听到江寅对曾海兴说的那番话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依旧是那副惨白的面庞。
江寅缓和下来声音,对着石蕾说道:“您注意身体,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当是为了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石蕾的手一直轻轻的抚着肚子,听到江寅的这番话,手指轻轻的颤动了一下,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柳思蝉瞧着石蕾有些干的嘴皮,摸索着刚才石蕾给他们倒水的那番动作,试到一个差不多的水温,给石蕾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让她润一润唇。
石蕾接过那杯水,木讷在唇边润了润,然后对着柳思成轻轻说了一个“谢谢”。
“死者的那个白色手机,您见过或者是您带走了吗?”江寅问道。
仿佛是刚才的那一口温水,又或者是江寅的那一句为了现在孩子的话,石蕾眼里的光稍微聚集了一下,她摇了摇头:“手机我确实没有见,也没有带走,当时何寻芳倒地以后,心里慌得很,本能的我就直接离开了那里。”
石蕾的手指在那个玻璃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着。
“那您对您大姑子一家,有什么了解吗?”
第章有话要说:江寅和思蝉都是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思蝉,是即便这个世界曾经对他恶意满满,可当他遇到江寅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学着放下以前的那些,愿意学着去对另外遭受苦难的人给予温暖。
而江寅是那种,会想着让所有伤害过别人的人,都受到同等的惩罚,以及会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考虑着其他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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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晦暗1.10
闻栎溪到那个小姑娘学校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是稍微有些不忍直接找小姑娘的,所以她先去了办公室找这个小姑娘的班主任。
“何涟平时学习很好,而且性格也特别好,帮助同学或者承担班里的事物都是很积极的。”小姑娘的班主任看到闻栎溪出示的警官证,以及闻栎溪简单说明了她的来意,那位班主任想都没想就把闻栎溪带到了自己办公室里。
“那她的父母呢?”闻栎溪将方才那位老师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录在自己的本子上。
“嗯……”那位班主任思索一下,才继续说道:
“何涟家里的情况好像并不是特别好,但是她父母对孩子的用心程度却是在我带过的学生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每次家长会就算孩子考的特别好,也会来找我聊聊最近孩子的情况,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和孩子之间关系特别好,不是那种一味要求孩子的。”
闻栎溪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可以麻烦您叫一下小姑娘出来吗?我担心直接去见她会吓到小姑娘。”
方才在闻栎溪说明来意的时候,班主任大概能听出来这件事情好像是挺严重的,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没有两分钟,班主任就带着一个小姑娘进了办公室,闻栎溪可以认得出来,这就是照片上那个笑容很灿烂的小姑娘。
“您好。”何涟微微弯腰朝着闻栎溪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了闻栎溪对面的一个凳子上,班主任适时的说自己要出去拿试卷,然后把办公室留给了他两人。
“首先,对你外婆的逝世表示节哀。”闻栎溪说道。
何涟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您需要问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您。”
看到小姑娘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闻栎溪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你外婆是什么时候?”
何涟想了想,“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挺长一段时间了吧,因为从暑假我就开始补课了,到现在周末也没有什么闲时间。”
“那上上周周天,你在什么地方?”
“上上周?”何涟皱了皱眉头,一副思索的模样,片刻后回答道:“周天早上我要在补习班上课,然后下午到晚上会在家里自己写作业。”
何涟说的情况和她母亲曾海瑛说的几乎重合,闻栎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父母那天在干什么吗?”
何涟一就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声音平静的回答道:“那天我妈不用上班儿就在家里陪着我,我爸说他那边儿有个同事临时有事倒不开班儿,他需要替人家上一下,中午吃过饭以后就带着工具出门了。”
“那你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回家的?”闻栎溪听到此处,抬头看着何涟。
何涟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让人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记得是快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回来的,我记得当时爸爸还带回来了几盒草莓和一些香蕉苹果回来,说是自己工友给带的。”
“工友带的?”
何涟点了点头,“说是让他帮忙顶班的那个工友,给他提的水果,他就带回来让我吃了。”
“嗯。”闻栎溪了然,“那还有一件事情,因为局里有化验需求,我得采集你的血样。”
何涟不大明白为什么要采集自己的血样,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案子里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闻栎溪给在外面一直等着的一位同志发了消息,才给何涟回答道:“是一个例行的化验而已,你不要多想。”
到底是个单纯的小姑娘,闻栎溪随口诌的一句话就把小姑娘给糊弄过去了,待那位同志进来以后很快就帮他做了消毒,抽了半管儿血。
此时,石蕾家。
“大姑子那边因为我们来往比较少,所以我不是特别清楚。”
石蕾将那个杯子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眉头紧锁,石蕾在脑子里面翻箱倒柜的想找出关于曾海瑛一家的东西,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结果。
“来往比较少?”柳思蝉重复了一遍方才石蕾说的这句话,“为什么会来往少呢?是因为有什么缘故吗?”
石蕾抚摸着肚子的动作一直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频率,“嗯……只是感觉老太太还有曾海兴和大姑子那边的关系有些奇奇怪怪的,我问过曾海兴,他也只是呜呜咽咽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因为乱七八糟的各种事情,我也就没有关注过了。”
“不过……”石蕾的眉头紧锁,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东西一样,“我记得有一次听老太太和曾海兴说过那么一嘴,说是大姑子的前夫什么什么的,我追问,两个人没有明确说,就圆过去了。”
“前夫?曾海瑛离过婚?”
柳思蝉在脑子里想了想曾海瑛的所有档案,确实没有想到曾海瑛有离过婚的记录,档案上也只有何益宏这一位丈夫。
“我也没有听说过大姑子有离过婚的这件事情,但是那次我听到清清楚楚说是大姑子的前夫怎么怎么了。”石蕾看着柳思蝉回答道:“不过你们可以问问曾海兴,他应该知道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