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字符就像是打着圈儿往他的脑子里钻,每一个都像是催眠符。他打着哈欠辨认字符的样子,让谢尔菲斯感到哭笑不得。
“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小鱼。或者今天暂时不看了?”他提议。
“……先休息一会儿好了。”虞时也没说自己不看了,虽然他确实有点犯困,“不过,我倒是产生了一个想法。”
谢尔菲斯怔了一下,便问:“是什么?”
“我不明白六芒星为什么要……”虞时斟酌着措辞,艰难地从他贫瘠的词汇库里找出一个描述方式,“背叛人类?”
按照现有的信息推断,六芒星曾经在战争期间暗中支持异族,此外,似乎还对星际网动了手脚。
可他们何必如此?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谢尔菲斯沉默片刻,然后说:“人类总是各怀心思。”
虞时懵懵懂懂地歪了歪头。
那模样让谢尔菲斯笑了一下:“我是说,或许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六芒星在发展过程中走错了路,并且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那些建立了六芒星的先辈一定会十分伤心吧。”
“但世事难料。”谢尔菲斯看了看时间,又说,“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为了未来可能的灾难就不在此时全力以赴,那会带来更可怕的厄运。”
说完,他就打算止住这个话题。快到饭点了,他们可以先出去散散步,然后去餐厅吃饭。
但是,这个时候,虞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虞时轻巧地抛出了一个让谢尔菲斯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所以,你才会选择在战场上不顾一切地战斗,即便那伤害了你的精神力?”
谢尔菲斯一下子怔住了,片刻之后,他从容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声音低沉地说:“是的。”
虞时有点不赞同地瞧着他,最后,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问:“你的旧伤就没法彻底痊愈吗,谢尔?”
……或许你可以让我痊愈。谢尔菲斯心想。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说。
他只是说:“有理论上的可能。”
“什么理论?”
谢尔菲斯摇了摇头,只是说:“我想那或许是异想天开吧。”
虞时皱了皱眉头,表情严肃地说:“但那也是理论上的可能吧?”
“我的意思是,或许我无法找到那个能够治疗我的人。”谢尔菲斯斟酌着说法,“那是相当渺茫的希望。”
“一个人?”虞时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灵光乍现。
之前卡尔文医生说过什么来着……不对不对,应该说,克拉伦斯的研究是什么来着?
哨兵向导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精神力的保护与疗愈。
“……你需要的是一位向导。”虞时喃喃说,他的表情逐渐明朗起来,“你需要我!我就可以!”
他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一脸期待又愉快地看着谢尔菲斯。
那副表情让谢尔菲斯真心地笑了起来。他难得如此开怀,笑声甚至都让虞时有点羞恼起来。
但是最终,谢尔菲斯的回答却是摇了摇头:“不,虞时。我不需要。”
虞时呆了一下,茫然地问:“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拥有克拉伦斯所构想的,向导的能力,那么这种能力也是根据你的精神力水平而来的。那不会是万能的。”谢尔菲斯说,“我不希望你在我的身上浪费你的能力。”
他的说法直白而残酷,第一次让虞时撕下谢尔菲斯那张温和的假面的一隅,让他瞧见了谢尔菲斯的某种本质。
那是十分冰冷的,黑暗深沉到如同宇宙的永夜。
……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想法如此顽固、如此坚定,所以他才会在虞时意识到这个可能的瞬间,就以斩钉截铁的口吻拒绝虞时的帮助。
他认定,自己“不值得”虞时的帮助。
虞时几次想要张口否认谢尔菲斯的想法,可是当他对上谢尔菲斯那双棕色的、一如既往平静又柔和的眼睛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从英雄迟暮的角度——来审视谢尔菲斯·阿琉斯。
他想,谢尔菲斯怎么能够、能够如此坦荡地接受自己“英雄迟暮”的现状,并且如此顽固地认定自己将永远如此?
他怎么能够对自己如此残忍?
但是当他与谢尔菲斯对视,他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毕竟,谢尔菲斯都已经如此坦荡地暴露自己的弱点,甚至于弱势。虞时应该怎么做?让谢尔菲斯振作起来?
……他看谢尔菲斯也不是不振作的样子。
谢尔菲斯只是……
……只是过于理智。
虞时想了又想,最后,他说:“但是,你还不知道我的精神力水平怎么样呢,谢尔。”
谢尔菲斯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