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转过头往外望。就看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廊檐下一个内监都没有。倒是宫门口的侍卫还在,另外好像也有几个内监站在那里。
正在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就看到严御医匆匆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一脸煞白的样子。走到院子正中的时候还停了下来,抬手用衣袖子擦了擦额头。
他应该是在擦汗吧?
但是现在才三月的天气,一点儿都不热,怎么会出汗?除非是冷汗......
近来都是严御医过来给孟瑶请平安脉,偶尔说起话来,孟瑶也能看得出来严御医是一个稳重的人。
而且他都近六十岁的年纪了,见过的事应该很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能让他脸色煞白,还额头出冷汗......
难道是李承策发生了什么事,连严御医都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孟瑶就觉得心中一紧。
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站起来。
可能是起身的时候用力过猛的缘故,她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小腹那里坠痛的越发的难受了。
却来不及顾及这个,抬脚往外就走。
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一个内监。至于站在宫门口的那些个侍卫和内监,都知道李承策已经下过令,这位瑶姑娘可以在这宫殿里的任何地方自由行走,所以他们即便看到孟瑶在往正殿的方向走,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叫住她。
孟瑶这时候已经快要走到殿门口了。耳中听到李承策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在说什么?”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跟淬了寒冰一样,只是听着就让人心中生凉,但至少中气十足,看起来应该没有遇刺,中毒,或是忽然得了会危及到生命之类的急症。
孟瑶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渐渐的放了下来。
想着李承策此刻用这种语气说话,显然是在训斥人。他毕竟是太子殿下,每天的政事,甚至机密的事都有很多,这些都不该是她该知道的。
便转过身,想要悄悄的离开,回到自己的屋里。
但这时,她就听到卓华容坚定的声音在说道:“即便殿下动怒,不愿意听臣说这话,但臣也依然要说,瑶姬腹中的这个孩子,留不得。”
瑶姬?腹中的孩子?
孟瑶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卓华容说的这个人是她。
而他所说的孩子......
孟瑶缓缓的低下头,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腹。
她,她怀孩子了?
正震惊的手脚发软,脑中乱做一团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卓华容又在说话。
待她听清这次卓华容说的话之后,只觉得耳中哄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就变成了冰凉的雪水,全身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瑶瑶要知道所有的事了..
第110章
卓华容压根不知道孟瑶就在殿外,依然将自己心中的考虑说了出来。
“若这是殿下的姬妾,又或是这东宫中其他任何一个宫婢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微臣此刻都会真诚的对殿下道一声恭喜。唯独只有这瑶姬,她怀了殿下您的孩子,微臣非但不会对您道恭喜,还要劝您,这孩子不能留。”
“瑶姬的身份,殿下早先便已尽知,乃是信王府的家养杀手,手中犯有数条人命。她入东宫,意图对您不利,这个您也是知道的。那根簪尾曾抹了碧落黄泉奇毒的那根簪子想必您还留着。殿下,这样一个听命于信王,随时都会伤及您性命的杀手,她怀的孩子如何能留得?请您即刻命御医赐下坠胎药。”
说完,卓华容俯身跪伏了下去。
两个人虽为君臣,但卓华容甚少对李承策行大礼。现在他却这般,可见确实是动了真劝谏的心思。
但是李承策却怒不可遏。
“住口!瑶姬腹中的孩子,孤必须保下!”
“再有,孤曾同你说过,瑶姬既入孤东宫,她的主子就再也不是李承霄,只有孤一个人。瑶姬她,是孤的人!”
卓华容顿了一顿,抬头看着处在暴怒中的李承策,眼中竟有几分同情。
“这话殿下确实早先就同我说过,但微臣早先也劝过殿下,瑶姬确有美色,您即便宠爱她,但万不可迷恋。但是现在,难道您自己没有察觉到,您已经迷恋上她了?”
“您自监国以来,每次早朝,风雨无阻,从未迟到过哪怕一刻钟,但是今日早朝,您整整迟到了半个时辰。听闻您昨晚还歇在瑶姬的房中?瑶姬现如今的身份依然只是个宫婢,您贵为太子,怎么在一宫婢的房中留宿?”
“刚刚您不过是得知瑶姬有孕,便令重赏整个东宫。得知她腹中胎儿可能不保,您怒不可遏。殿下,微臣自小跟随在您身边,从未见有任何一个人能如此影响到您的情绪,难道这还不叫迷恋?”
“再有,殿下您说不论瑶姬此前是何身份,也不论她此前的主人是谁,只要她入了东宫,她就只有你一个主子。殿下,您手中也有影卫,难道您不知道,您的任何一个影卫,到死心中也只有您这一个主人?若您遣影卫出任务,让他潜藏在他人身边为细作,难道他就当真会将那人当成自己的新主子,心中再无您这个主子?”
李承策沉默不语,右手无力的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慢慢的坐了下去。
他心中其实很明白卓华容说的每一个字都有道理,只是......
“瑶姬并非如此所说的那般只是个冷血杀手。据孤这数月观察下来,她为人十分良善,也无很深的城府,活的十分的率性通透。”
竭力的想要为孟瑶开脱,说服卓华容相信孟瑶现在是个好人,早就已经不是信王府的那个家养杀手,李承策向来从容平和的语气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急切。
“自上次遇刺之后,孤便一直遣了影卫暗中监视她,每日对孤禀告她的行踪,她见过的人,以及与人说过所有话。并未发现她有一次向李承霄传递过信息,也并未发现她主动接触过另一名信王府的细作。便是李承霄用来控制她的蛊毒,她也极力的想要解除。她心中是想要脱离李承霄的掌控的。”
“所以您就将碧月莲给她,也借故要了李承霄的血,让月见在旁相帮,只为让她解除体内的蛊毒?”
卓华容抬头看他,眼中的同情更加深了两分。
“可是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哪一个家养杀手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她们所会的东西只怕是连你我二人都想象不到的。特别是身为一名姿容出众的女杀手,这姿容原就是利器。不然您以为瑶姬以往所杀的那些人都是如何死的?她在他们面前,想必也如现如今在您面前一般......”
“住口!”
只是他一语未了,却被李承策严声打断。
卓华容只得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随后他再次俯身下去,额头贴地,“殿下,您可还记得您小时候曾同微臣说过的话?若他日你为君,必定要做一个明君。但现在您已经被那个瑶姬牵制住了心智,若她这次将腹中的孩子安全无虞的生下来,依照您现在对她的偏宠,往后小殿下的身份岂不尴尬?
“难道您忘了,姑母原是中宫皇后,您乃皇后唯一嫡子,理应生下来便是储君。却因着换上偏宠信王,迟迟未立储君,姑母因此一直郁郁寡欢,才年过四十便驾鹤西去。难道您忍心小殿下和太子妃以后也如此?”
“再者,瑶姬的身后乃是信王。若让她将腹中的这个孩子生下,若是位郡主便罢了,若是位小殿下,他日等殿下您登基为帝,信王势必会一力扶持瑶姬所生的小殿下登上储君之位。但宋丞相为官多年,门生故吏遍朝野,他们两相争斗,殿下,这朝堂如何还能安稳?正是因为这些缘故,所以纵然知道殿下会发怒,但微臣也只能以死劝谏,瑶姬这腹中的胎儿留不得。请殿下即刻赐下堕胎药。”
说着,卓华容磕头不止。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尤为的清晰。
李承策僵坐在椅中,放在案面上的右手慢慢的握了起来,指甲刺进掌心。
“你只劝孤,若瑶姬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会让李明轩身份尴尬,但你可有想过,若李明轩他压根就不是孤亲生的孩子呢?”
卓华容原还在磕头不止,闻言却是立刻抬头望了过来。
对上他震惊的目光,李承策发现他竟是连微微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刚刚先是得知瑶姬有孕,忽然又得知这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了,心境一番大起大落之下,又听卓华容分析了这一番利弊,他只觉满心疲惫。
“孤年幼的时候并不知晓自己身患隐疾,成年之后虽知,但那时正值父皇在储君人选上举棋不定之时,若让人知道孤身患隐疾,这储君之位势必与孤无缘。其后父皇指婚宋霓云,她自嫁入东宫,孤便未曾碰过她一下。李明轩,实则是她婚前失贞,与他人所生之子,并非孤的亲生骨肉。只是父皇尚在,李承霄又一直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所以孤需要一个儿子,不能让任何人以后继无人这一点来弹劾孤,这才容忍下了宋霓云母子,且并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其后孤也数次尝试过,想要一个孤亲生的骨肉。孤总不能将这李家江山交到别人的手里去,那孤百年之后如何去见李家的列祖列祖?只是孤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半点兴趣,唯独只有对瑶姬,孤唯独只对她......”
说到这里,李承策闭了闭眼。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目光缓缓的看向卓华容:“如此,你还觉得瑶姬腹中的这孩子留不得么?”
卓华容整个人都震惊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李承策身患隐疾的这事。不过想想也难怪,这样的事极伤男人的自尊,而李承策向来又是个骄傲的人,他不告诉他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李明轩竟然不是李承策的亲生骨肉......
也就是说,只有孟瑶腹中的那个孩子才是李承策的亲生骨肉......
“是微臣,微臣失言。”
此事实在过于震撼,连一向善于言辞的卓华容此刻也不由的结巴起来,“微臣,微臣此先并不知,并不知......”
顿了顿,他便斩钉截铁地说道:“瑶姬腹中的这个孩子必须保住。只是,微臣依然要说,瑶姬身份如此,还请殿下往后一定不能过于迷恋她。最好等她诞下殿下的子嗣,便留子去母。”
“留子去母这件事孤此前确实有想过,但......”
一语未了,猛的听到外面传来砰的一声轻响。
李承策立刻停住话头,严声喝问:“谁在外面?”
又叫徐怀:“徐怀!”
但是刚刚卓华容说孟瑶腹中的胎儿留不得的时候,李承策已经喝命殿中所有内监都退下。而徐怀因为关心李承策的子嗣,于是退出宫门后便去追赶严御医,想要问明白平日找过孟瑶时饮食上可有什么不能碰的,所以这会儿并不在殿外。
卓华容见无人应答,立刻起身站起,转过身快步的就往外殿外走,想要看到底是何人竟敢在殿外偷听。
只是他去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之后都没有回转来,殿外也无半点声响。
李承策心中生疑,便也快步的走出殿门。
一眼就看到卓华容站在廊下,他对面有一个人倚着槅扇门坐在地上。
待看清那人的相貌,李承策瞬间便觉寒意透骨,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瑶姬?”
第111章
孟瑶倚着槅扇门而坐,虽然心中寒冷似冰,但唇角却依然带笑。
“殿下,卓世子,”
她甚至话语中都带了浅淡的笑意,“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两个说话。”
李承策和卓华容原也都是很谨慎的人,只不过刚刚两个人都以为殿外有内监侍卫把守,又一个心情忽然大起大落,一个过于震惊,所以才并没有察觉到孟瑶一直站在殿外。
至于孟瑶,原还是站着的,但后来当她听到去母留子这四个字时,身子晃了一晃,不慎撞到身后的槅扇门,这才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立时就让李承策和卓华容察觉到了。
她原是想要立刻转身就走的,但无奈此时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不说走,竟是连走都难,后背顺着槅扇门就慢慢的滑到了地上。
不过现在看到李承策,她也不知道自己忽然哪里来的力气,手撑着地面,扶着槅扇门就慢慢的站了起来。
站直身体之后,她甚至还对李承策和卓华容两个人点了点头,微微的笑着:“你们两个继续聊,我先走了。”
转身抬脚,顺着长廊就往东配殿的方向走。
“瑶姬。”
李承策忙唤她,又急忙跟上。
孟瑶却恍若未闻,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但神思到底恍惚,胸中气血翻涌,只是一直在机械的迈着脚步。最后一个不留意,左脚绊到了右腿,整个人失了重心,往前就扑了下去。
多亏李承策及时赶到,立刻接住她的身子,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
一面急切的唤她:“瑶姬。”
孟瑶牙关紧咬,只不做声。目光空洞,虽然看着他,但他的身影并未印入她眼眸之中。
李承策看到她这个样子,怎么还会不知道根由?
便轻声的问她:“你刚刚,什么时候来的?”
又听到了多少他和卓华容之间的对话?
孟瑶听到他问这句话,整个人才仿似渐渐的回神。看着他的目光渐渐的有了些许正常人该有的光彩。
“啊,这个么,”她唇角微扬,面上带笑,“也没有很久。就卓世子说瑶姬腹中的这个孩子留不得的时候吧。”
那就是全都听到了?
李承策心中一沉。急忙说道:“瑶姬,你听孤解释......”
“殿下,”孟瑶却开口打断了他。然后对上他焦急的目光,她甚至还微微的歪了歪头,语气十分轻快的说道:“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腹中的这个孩子,只怕是真的要保不了了。”
李承策先是一怔,随后他慢慢的低头。
暮春之时衣衫原就单薄,今日孟瑶穿的又是一件茶白色的纱裙,所以李承策只一眼,便看到她这纱裙上泅开的大片血迹......
自小到大,李承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猩红色是这般的刺目又刺心。
忙转过头对站在旁侧也已经震惊了的卓华容喝道:“快传御医。”
说着,他打横将孟瑶抱起,快步的就往自己的寝殿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低头安抚孟瑶:“瑶姬,没事的。你放心,你和孩子肯定都会没事的。”
孟瑶只微微的笑着,不说话。
一颗心却如坠冰窟。
我这两辈子从未喜欢过任何男人,你是我第一个为之心动的。我甚至刚刚还在想着,或许因着这段日子你待我的好,位份的事我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在你心里,原来不过是个能为你诞下子嗣的生育机器而已。你甚至还想过要留子去母。
可叹可怜自己到底还是过于天真,相信了你以往对我说过的那些情话,以为你也有几分真心待我。
却到底只是我自己的一片痴心妄想而已。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