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朝朝一起负责审讯的是肖冰冰,他惯常板脸，神情严肃，叩响桌面问：“姓名？”

“徐……徐丽娥……”她有些被徐会吓到了,吞吐半天才说出口。

肖冰冰照流程问了一遍基本信息，周朝朝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给张倩兮打扫房子的？”

“就一年前……”她小心翼翼抬眼看了周朝朝一眼,又很快垂下头。

“打扫频率呢？”

“一周两次……周一和周五……”

“你和张倩兮接触多吗？”

“不太多……”

周朝朝心有疑惑，继续：“根据我们调查，张倩兮是一个月前才搬回那个案发地的,不住那里时也一直请你打扫着？”

徐丽娥颤颤巍巍点头。

周朝朝后仰一下，试探：“一直不住还雇你打扫，徐女士，你不觉得奇怪吗？”

“谁能知道有钱人是咋想的呢？”徐丽娥说着又补充,“张小姐说……说自己有洁癖，就算不住的房子也要打扫地一尘不染，她之前从来……从来不过来检查，也不会挑刺，我最喜欢来张小姐家干活，可惜现在，哎！”她面上有浓重的惋惜之色，看样子，不像装出来的。

周朝朝再次试探，言辞大胆激烈了些：“你能轻松拿到钥匙，她又不经常过来，就不担心你窃取家中财物？”

徐丽娥脸孔上露出急切之色，她额头上都沁出密汗，又结巴着：“警官……你……你你是觉得我会偷张小姐家里的东西？这这这不可能啊，我是穷是没文化，家里还有个小孙子要读书，可也知道不能偷别人的东西哇，我都干保洁十多年了，不会做这种事的！”

徐丽娥是又悲愤又委屈，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她没有撒谎，张倩兮家也没有失窃迹象。

周朝朝咽了下口水，迅速转移了话题，她话家常般：“家里几口人？”

“五口，我和我老公，我儿子和她媳妇，还有个孙子。”徐丽娥低头擦去眼角泪水。

“孙子几岁了，学习怎么样？”

讲到孙子，徐丽娥眼神中有了亮光：“上幼儿园大班了，孩子还……还聪明。”

“儿子儿媳是做什么的？”

“儿子在汽车店卖车，儿媳在商场里卖珠宝。”她说话终于流畅不少。

“你老公呢？”

“他也没闲着，在家里收破烂。”

听起来是挺幸福的一家，周朝朝眯起眼眸，再次凝视徐丽娥。

她依旧拘谨，手指轻轻捏着衣角，眉头是苦皱着的。

这分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传统且家庭责任感强，又任劳任怨，一生都在为家庭付出。

周朝朝无法将她与心思缜密手法诡异不明的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她继续问：“你是上周一来张倩兮家打扫的卫生？”

徐丽娥低头擦去眼中泪水：“是啊。”

“几点？”

她似乎还沉浸在前面的委屈中，哽咽：“早上七点，我……我给张小姐打扫一般都这个点来。”

“你什么时候出的门？”

“张小姐家很干净，我没打扫多久，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她所说的话通过监控都很好核实，如果都属实的话——

周朝朝算了下时间，上周一就是17号，徐丽娥早上八/九点就离开了张倩兮家，而张倩兮10月17号晚上11点54分才回来。

徐丽娥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徐丽娥和张倩兮无仇无怨，又不为财，周朝朝想不出徐丽娥会有什么杀人动机。

周朝朝心里稍微推翻了张倩兮是他杀的推测，她又开始怀疑张倩兮是自杀的。

刘泰山说过，人自身是无法通过捂口掐脖憋气等不借助工具的方式自杀的，可万一张倩兮是自杀且借助了工具，只是这工具在警察到来前被人拿开了呢，而徐丽娥完全有时间。

周朝朝再问：“10月21号，也就是你发现张倩兮尸体报案那天，在进入张倩兮卧室后，有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没……”她回答得很快。

周朝朝站起身来，死死盯住徐丽娥，厉声重复一遍：“有没有动过张倩兮卧室里面的东西？”

她被吓到了，但还是坚定地说出两个字：“没有！”

又补充：“我……我动东西干嘛，人都吓死了。”

周朝朝讲话说得直白了些：“你有没有受张倩兮所托帮她处理现场？”

徐丽娥右手捂着胸口一脸震惊：“这……我怎么敢啊……”

“徐女士，你描述下你进张倩兮卧室发现尸体的过程。”

“进门就闻到股……死鱼味，我到处找，进卧室看到张小姐躺椅子上，我喊她她不理我，我走进一看，张小姐脸都烂了，人……没了……”

周朝朝目光在她身上细细逡巡，她皱着一张脸，左手手指依旧捏着衣角，能看出紧张和惶恐，但看不出掩饰和撒谎。

周朝朝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慢慢吐出来，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坐回椅子上。

从审讯室出来，周朝朝便直奔技术组看17号的监控，证实了徐丽娥确实是在10月17号早上8点10分离开的，到21号早上7点才再次来张倩兮家打扫卫生。

周朝朝又让宋贺去调查了下徐丽娥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圈子，发现她所言非虚，家里五口人，生活平凡幸福，她做了十几年保洁，性格老实又吃苦耐劳，在雇主那里口碑非常好。

徐丽娥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杀人时间，她的杀人嫌疑也彻底排除了。

案子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第89章chapter89：晋江文学城

周朝朝在洗手台前站定。

她双手撑在台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头顶灯光将她脸庞映得煞白。

周朝朝心烦意乱，条条线索乱麻一样胡乱缠着，而她别说解开了,就连线头都找不到。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她随手开了水龙头,掬了捧水浇在自己脸上。

水进了眼睛，有些疼,她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又睁眼,脸上水渍顺着下巴低落下来。

周朝朝面上憔悴,关水扶额出了洗手间,直接往楼下操场走去。

自从进了刑侦队，陆冽各种变着法地让她锻炼,时至今日周朝朝已经习惯了跑步，释放体力挥发汗水的同时,思绪也会慢慢变得清晰。

周朝朝站在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上失神几秒，然后弯腰下来挽起裤腿，接着摆臂动腿,慢慢跑动起来。

一圈

两圈

三圈

……

越跑越精神，几乎是不知疲惫,她跑步的同时又重新思索起这起案件来。

张倩兮这起案子，自杀他杀都讲不过去，程瑜和舒馨的坠崖案又发生得太过于巧合,加之案子从头至尾透露出来的诡异让她心里有一刻真的产生过疑虑——

难不成真是鬼神作祟，而张倩兮死于降头反噬？

若是自杀，张倩兮是怎样不依靠任何工具完成的，刚死亡不久的照片又会是谁拍的？若是他杀,凶手是什么动机，又是怎样逃过监控潜入张倩兮家中的？

只有鬼神才能这样杀人于无形吧！

可这个想法一出便被周朝朝自己否决，要真是鬼神杀人那缘何网吧出现的男人又是谁呢？他手上有张倩兮死后的照片，又有形有神的，总不可能也是鬼吧！

网吧出现的男人！

周朝朝想到此处眸眼一亮，忙转身往楼上走去。

回来这么久，她还未见过陆冽从缘何网吧带回来的监控录像，此时心中急切，匆匆忙忙去了陆冽办公室：“陆队，拷我一份缘何网吧的监控录像。”

她声音佷抖。

陆冽瞥了周朝朝一眼，只见她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开口询问：“刚出去跑步了？”

周朝朝如实点头：“是。”

“你思绪又受阻了？”他一针见血。

周朝朝语速很快：“审讯完徐丽娥之后，我之前的思绪就完全断了。”

陆冽继续：“那现在呢？”

周朝朝笑容自信，“有点眉目了，”说完又问，“陆队，程瑜那保姆还没过来吗？”

陆冽说到这个环抱双臂身体后仰，神情有些凝重：“联系不上了。”

周朝朝疑惑地“啊”了一声：“怎么会联系不上呢？”

陆冽摇头：“暂时不清楚，我已经让颂歌和胖子去查了。”

陆冽说完将桌上笔记本往她的方向挪了下，又以喝水为由拿起桌上茶杯起身给周朝朝腾地方，周朝朝急不可耐，忙坐到陆冽位置上找到缘何网吧的监控录像看了起来。

陆冽接了杯水站在周朝朝身侧，开口提醒她：“嫌疑人22号早上8点44分03秒进入缘何网吧，8点45分登记上机。”

“好！”周朝朝很快挪动鼠标将监控录像拖到22号早上8点44分3秒，缘何网吧的玻璃门从外面被一个男人推开，这个男人确实是身形高瘦，但佝偻身子低着头，身上穿着连帽卫衣，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清。

可是……

周朝朝皱眉，退后重看了一遍44分3秒后的监控录像。

继续皱眉，周朝朝不死心，又看了一遍。

陆冽抿了一口水，问她：“发现什么了？”

周朝朝没说话，继续退后重看，并且只看这男人进门这一段视频，一共看了二十多遍。

她紧闭上眼，脑海中开始搜索能和此身影比对上的人，找了五分多钟还是没有结果。

周朝朝头有些疼，她咬紧下嘴唇，昂头对陆冽说：“眼熟……”

陆冽疑惑周朝朝说出这两个字：“你觉得眼熟？”

“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走路姿势和身形特征让我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陆冽听完她的话目光一沉，也退回去看了一遍，他并没有从此人身上看出什么熟悉感来。

周朝朝深吸一口气：“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说完摁下播放键继续往后看，越看越觉得此人走路姿势眼熟，可记忆就像被挡在坚固堤坝外的水，气势汹汹奔腾而来最终却又无功而返。

陆冽见周朝朝因为想不出来而表情痛苦的模样，开口宽慰她：“既然想不出来就不要硬想。”

周朝朝叹气：“可事情堵在心里让我很不安。”

“疯狂折磨自己就想得出来了？”陆冽声音清冷，“这种情况就像找东西，越需要越想找到它就越找不到，但若是不刻意去找它往往又自己出来了，记忆也是一样。”

周朝朝有些气馁地点头，嗓音略哑，“陆队说得有道理，”她说完拉开椅子起身走出来。

陆冽放下茶杯，视线却未从周朝朝身上挪开，眸底映着的是她清丽身影。

周朝朝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她声音却很没底气：“陆队，关于案子，我想向你讨教一下。”

陆冽轻轻嗯声，转身走到窗边，周朝朝也疾步走到她身侧，循着他的目光往楼下望去。

陆冽开口：“我想先听听你的分析。”

周朝朝缄默片刻，眼神里带着倔意：“我想了很久，认为张倩兮是他杀，程瑜和舒馨是伪装成意外的他杀。”

还不等陆冽说话，周朝朝就自顾自开了口：“总而言之都是他杀，既然是他杀，就一定有凶手……”

听到此处时，陆冽皱眉打断她：“等下，讲讲你为为什么觉得张倩兮是他杀？”

“首先，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死者的三样非常关键的东西，一张亲密照，一个没有任何数据只有一张张倩兮诡异自拍照的手机，一台未清理任何数据的电脑，还有一张亲密照。

“那台手机技术组已经鉴定过了，一台全新手机，除了张倩兮那张诡异的红衣照片外没有发现任何信息，这些都让这起案件更加扑朔迷离，而案发现场那台电脑里却线索满满，先让我们顺着历史记录找到了张倩兮的小号微博，又让我们找到了她发布的匿名贴，陆队，你觉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太容易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牵引着我们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让我们顺理成章查出了程瑜和舒馨，而这张亲密照又印证了帖子所写的内容，证明了三人之间的混乱关系。”

“这三个人在相距不远的时间里相继死亡，整起案子完全串联起来了，除了有人在暗中谋划这一切，我想不出其他原由，这个人有什么动机暂不明确，但一定对张倩兮和程瑜非常熟悉。”

陆冽听完后视线深沉，又接着问：“那为什么觉得程瑜和舒馨是伪装成意外的他杀，就因为程瑜体内的致幻剂成分？”

“不止，原本程瑜自己嗑/药导致精神涣散连人带车坠入谷底不是没可能，但眼下很关键的一点是程瑜这个保姆失联了，我记得刘法医说过LS/D这种致幻剂，掺杂在食物中是无味的，而这名保姆眼下失联了，让我怀疑……”

她话说到此处时，走廊里传来急切响亮的脚步声，来人是跑着的，紧接着陆冽的门被人叩响。

周朝朝瞬间噤声和陆冽一起望向门口，来人是王新余，他脸色焦急，气喘吁吁，说出来的话却让周朝朝当场愣住，仿佛被人抽了两个大耳刮子。

“老大，程瑜那保姆找到了，她迷路了，手机又没电关机，所以没联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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