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冽上了车,拉好车门,转头瞥了眼周朝朝。
她脸上都是水,头发也被淋湿,短发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淌水,抿了抿红唇,抬手擦了擦,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冽及时收回了视线,将车前那盒纸巾扔到她怀里,随后发动了车辆。
路上车少,陆冽开得也快,二十分钟不到,车便停在了枫林小区门口。
雨依旧没停,小区门口离周朝朝所在的那栋楼还有些距离。
陆冽偏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后座有伞,自己拿,赶紧回家吧。”
周朝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侧过脸,面露疑惑看向陆冽:“陆队,你不是说没带伞吗?”
陆冽被问住,张了张嘴,语塞很久,随后皱眉,瞪了周朝朝一眼,提高音量,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你要不要?不要你就淋回去!”
“当然要!”周朝朝忙不迭地回答,然后迅速探出身子伸长手拿了后座那把伞,又笑着对陆冽道谢,“谢谢陆队。”
陆冽面无表情,哼了声:“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了,拿人手短知不知道?”
周朝朝很是理直气壮:“反正我手已经够短了,再短一点,陆队也不介意是吧?”
陆冽看了眼窗外,幽幽开口:“挺介意的,欠我太多可是要还的。”
周朝朝敷衍着:“一定还一定还,陆队,我就先回家了,明天见!”她说着拉开车门撑开伞,火急火燎往小区大门口跑去。
雨势太大,又有风,她两只手握着伞也拿不太稳,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
陆冽皱起眉头,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他收回视线,并没有将车开走,而是从烟盒里抽出支烟,点了火,狠狠抽了一口,很快,车里烟味缭绕。
抽完烟,这种烦躁心情依旧没有缓解,他将头往椅背上靠去,闭上双眼,太阳穴又疼了起来。
陆冽粗砺修长的手指弯曲着揉了揉,才终于睁开眼,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开车扬长而去。
暴雨一夜未停歇,也将整个世界的浊气灰尘一扫而空。
周朝朝早上起得挺早,她走到窗边,深深吸了口雨后清新空气,看着楼下青翠欲滴的绿植觉得身心畅快。
一大早到了陆冽办公室外,没想到陆冽比她来得更早,周朝朝进来的时候他正在伏案工作。
“陆队,早上好啊!”她边说边走到墙角坐了下来。
陆冽稍微抬头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轻轻“嗯”了一声。
周朝朝书才看不到十分钟,胖子便火急火燎冲进了陆冽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老大,有案子了!”
陆冽这才抬头问:“什么案子?具体说说。”
“秀栗县下面的洪桥村有个山谷叫情人谷,今天一大清早,有个村民去谷底发现了一个装着东西的大编织袋,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具尸体,吓得连忙报了警,秀栗县派出所民警已经过去看过了,确定是一具无头尸,挺棘手的,现在那边把案子转来了市局。”
陆冽听完起身,声音冷厉:“胖子,你现在马上组织人手出现场。”
第22章chapter22:晋江文学城
雨后空气清新,层层白雾氤氲在谷中,耳边又鸟鸣不绝,身处其中,让人有种梦境恍惚之感。
雨凌晨才停,山谷荒草上全是水,人走过去,衣服都要浸湿一片。
尸体发现地在山谷最深处的一处溪流旁,地势低洼,车根本开不下来,因此刑侦队警员只能选择将车停在了上面的环山公路上,步行下来。
才下过雨,路非常不好走,周朝朝提着个十多斤重的铁皮刑事勘查箱走得异常艰难,由于重心不稳,几次都差点脚滑摔倒,好在陆冽次次都眼疾手快,精准将她扶住。
周朝朝最后一次差点摔倒时,陆冽扶住她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无奈叹气,抬眼望了下前方,将手伸过去:“给我!”
周朝朝怔住,还是拒绝了:“没事陆队,我自己能提。”
陆冽偏过脸瞥了周朝朝一眼,嗤声:“行了,你就别逞强了,我要不扶你,你今天可能就要爬到现场去了。”
周朝朝脸红了下,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将手中的刑事勘查箱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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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冽接过来,提着轻松前行,周朝朝没了这个负担,脚步也加快了,和陆冽并肩而行。
路难走,从环山公路上到尸体发现地,一行人足足走了二十个多分钟。
到了案发现场,陆冽将手里的刑事勘查箱递过去,周朝朝接过,手指触碰到了陆冽的,厚茧的触感很扎手。
她稍微低头,将刑事勘查箱放在地上,开始勘查起现场来。
潺潺溪流旁卧着个装着尸体的大编织袋,白红条纹相间,四周有很多泥土痕迹,袋口拉链是开着的。
由于昨夜暴雨,雨水几乎冲刷掉了所有地面痕迹,周朝朝围着编织袋准备检查。
陆冽蹲到周朝朝身边,声音清冷:“胖子,拿两副手套过来。”
他话音未落,胖子就递过来两副一次性橡胶手套,陆冽面无表情,给了身边的周朝朝一副,周朝朝接过来立马戴上仔细勘查。
编织袋上有很多泥痕残留——
“是下雨前被抛尸于此。”
编织袋有褪色和老化现象,尤其靠近泥土的那部分编织袋腐蚀老化现象最严重,周朝朝将贴近地面那部分编织袋稍微掀开,下面有很多爬动的微小生物——
“抛尸时间肯定超过半个月,并且尸体位置长时间没有被挪动过,”她声音冷静,顿了顿继续,“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太多有用线索。”周朝朝说完挺直背脊,脸色有些沉重
陆冽听完她的话,站起身来抬头朝上看去,此方向正对的地方是江晋环山公路其中一段,他脸色有些阴沉,说道:“上面就是环山公路,凶手有可能就地作案,也有可能是异地作案后,将尸体装进编织袋中从环山公路上抛尸下来。”
他说完眉头紧皱。
周朝朝也顺着他望过去的方向抬头,山很高,上面郁郁葱葱,长满了低矮灌木和杂草。
尸体偏偏雨后才被发现,这场暴雨几乎洗刷掉了诸如血迹脚印等一切有用痕迹。
确实棘手。
更加棘手的是,这是具无头尸,要确认死者身份恐怕都要花去大量时间。
陆冽叉腰,稍微转头大声喊道:“胖子,你过来,和我把这具尸体弄出来现场勘验下。”
他说完,胖子就戴好手套快步走了过来。
陆冽蹲下,才将编织袋口拉大些,就有一股浓郁的腐臭味猛地往鼻腔里灌。
陆冽常出入凶案现场,比这恶心一万倍的场景都见过,因此尽管恶臭无比,他依旧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尸体已经被陆冽和王新余挪出全方位呈现在众人眼前。
全身腐烂,肿胀,白骨化,身体上有少量蛆虫蠕动,无头,只剩个光秃秃的脖颈。
周朝朝是新警,压根没出过几次凶案现场,更别说这样极具冲击力的凶案现场,因此刚开始看到尸体时还是骇得伸手捂住了嘴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这名死者身穿白色T恤上衣和牛仔短裙,衣服上有大量干涸暗黑血迹,没穿鞋子,四肢纤细,目测身高在165厘米到170厘米之间,从衣饰形体上看,陆冽初步判断为女性。
陆冽俯身下去,在尸体脖颈处的切割面处仔细查看了一番。
砍切状,且切割面极度不平整——
陆冽沉声:“头应该是被人砍了很多刀才砍下来的。”
他才说完,刘泰山就凑了过来,放下尸检勘查箱。
陆冽这才起身,看到刘泰山还有些意外,戏谑他:“你今天倒是来得挺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泰山啧声:“我可不敢再迟到了,再迟到陆队揍我怎么办?我又打不过,害怕极了!”
陆冽:“赶紧检查尸体,你还和我贫起来了。”
刘泰山忙点头回:“是!陆Sir,保证完成任务,”他边说边打开尸检勘测箱,戴上口罩和手套,从箱子里拿出物证瓶和镊子,将尸体上的蝇蛆收集了部分,随后开始进行初步尸检。
“腐败严重,体表软组织分解,毛发和指甲部分脱落,白骨化现象明显,前段日子温度那么高,我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半个月以上,”刘泰山说完也检查了下尸体脖颈处,又说,“是砍伤,应该是砍刀砍的,砍了很多刀,丧尽天良啊,这得多大的仇?”刘泰山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面色沉重,边说边摘下手套。
陆冽转身:“胖子,你和赵颂歌带几个人以尸体为圆心进行搜查,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最重要的是看能不能找到尸体的头。”
胖子连忙应声然后带人进行搜查。
陆冽说完又转身,肖冰冰正好从环山公路上下来,他刚才一直在给报案人做笔录。
陆冽走远了些,抽出支烟,朝肖冰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问:“报案人那里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在今天早上到这个山谷里来?”
肖冰冰已经给报案人做过笔录了,他走到陆冽跟前,“报案人是洪村村民,叫钱邦国,今年四十岁,他说他之所以今天早上会来情人谷,是为了看坟。”
陆冽疑惑:“看坟?”
肖冰冰点头:“洪桥村兴土葬,村民死后都会埋在这个情人谷里,钱邦国说昨晚下暴雨,他晚上做梦,他死去的父亲给他托梦和他说房子漏水了,冷得很,他一大清早就来这个谷底看坟,没想到坟没来得及看却发现了这个编织袋,他好奇得很,拉开一看是具无头尸体,命都快吓掉了半条,和我说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看上去真被吓得不轻。”
“托梦?”陆冽重复了一遍,将抽出的那只烟又放了回去,说,“挺有意思。”
他话音刚落,周朝朝就发现了什么,激动地叫了声:“陆队,这里有线索。”
陆冽将那只烟又放回了烟盒,快走几步在周朝朝身边蹲下。
周朝朝手里是一枚纽扣,红色的,看样式应该是衬衣纽扣,褪色严重,时间应该很久远了。
编织袋中死者身穿白色T恤和牛仔短裙,没有这种样式的纽扣,并且,若是这枚纽扣是凶手抛尸过程中不小心留下的,褪色应该不会这样严重才对,这枚纽扣的褪色程度,至少暴露在野外已经一年多了。
陆冽眸光微狭,回了句:“先收起来。”
周朝朝忙拿出一个物证袋,小心翼翼将那枚纽扣放了进去。
陆冽又转身走到肖冰冰面前,问:“洪桥村坟地在哪一块啊?”
肖冰冰:“我专门问了钱邦国,他说没哪一片是坟地,整个情人谷谷底都是,村民哪户死了人,就在这情人谷底找个地方埋了,立个碑就是坟了。”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那些鼓起的小山坡。
陆冽思忖片刻又问:“洪桥村最近有人失踪吗?”
肖冰冰摇头:“这我倒是忘记问了。”
“他人还在上面吗?”
“没,做完笔录就回家了。”
“家庭地址呢?”
“这里有留,”肖冰冰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
陆冽:“行,等会儿查完现场你和我一起再去洪桥村排查一下有没有失踪人口,顺便再去会会这个钱邦国。”
肖冰冰郑重点头。
陆冽说完下意识往周朝朝的方向望过去,她正蹲在溪边不远处一棵树底下,背对自己,背影娇小,手一直在动,看起来实在扒东西。
陆冽眉峰蹙起,抬腿走到周朝朝身边,冷声问:“你在干嘛?”
周朝朝昂头看他,白净小脸上都是汗,手上动作没停,从泥土里扒出个东西,扯出来一看,是一件衣服,基本能辨认出来是一件衬衣,由于深埋地底衣服已经辨认不出颜色,并且腐蚀现象很严重,布料已经腐烂到了一拉就断的地步。
陆冽薄唇微弯,语气里有隐隐的赞许意味,他啧声:“不错啊丫头,怎么发现的?”
周朝朝丝毫不掩饰心中得意,她微微笑:“刚才发现纽扣,我就觉得很奇怪,于是四周找了一下,发现树下有处地方是凸起的,我稍微挖了下,没想到挖出了这个,”她说着将手里纽扣和衬衣上的仔细比对了一下,然后拿给陆冽,“陆队你看,这纽扣和这衬衣上的一模一样。”
陆冽看着她神色中的得意,想杀杀她的锐气,故意说:“我还以为你怎么发现的?原来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周朝朝很不服气:“就算是瞎猫又怎么样?换陆队来还不一定能撞上这只死耗子呢!”
陆冽面色隐隐有些愉悦:“你倒是巧舌如簧!”
周朝朝快速反驳:“我没有,陆队误会了,我这是实话实说。”
陆冽还想说什么之际,被远处慌乱跑来的王新余打断。
gu903();王新余脸通红,一脑门的汗,神情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