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幽呆住了。
试想他当年,不就是因为出生被人钉死,怎样都无法洗脱,最终走上了一条终负初心的路。
哪怕是他后来成了那个以一人之力,欺负天下人的正义,不也有人偷偷说不愧是没爹没娘的流氓。
而沈玄英却说,出生不能成为任何人的黑点,因为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是呢。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仙门众人不会不明白,只是那时大家需要他去认罪,所以任何分辨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他任何不好的就都成了罪。至于后来,他成了恶,所有的黑点自然都成了别人诟病的东西。
驮着他的白虎侧脸去轻舔他的手指,像是安慰一般。
感受到被带有倒刺的舌头舔过的地方湿润而微痒,叶青幽不可控制地缩了缩手指。
沈玄英简直可怕,仿佛他就亲眼看着他一般,洞察力极强,柔声道:至于性格。我只能说生而为人,没人一开始就想做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恶人。你很好,无论是你曾经的性格,还是现在的性格,都很好。不是黑点。
叶青幽喉结轻轻滚动,一只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扯扯白虎的毛,故作轻松地哈了一声: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有什么用。
沈玄英道:如果,不单单是我呢?
叶青幽道:不可能的。
对仙门,叶青幽已经有了心病。沈玄英不会在这件事上和他争论个高低,况且他很清楚,就算仙门一致承认他是个好人,叶青幽也回不到过去了,他的记忆太痛,太苦,是不会因所有人的一句歉意和认同,就能烟消云散的。
可尽管如此,沈玄英还是单手摸上自己的心口,暗暗承诺。
可能的。
他不求叶青幽能做回一个好人,只求他此世无忧。
但仙门欠他的一样东西,还是要还。他的痛,仙门很多人都死了一次,也算还了。
他们还欠他的是一个承认。得承认,尽管他出生不好,尽管他性格不好,但叶青幽是个好人,不是现在的他,是当年那个一身青衣,怀抱一把济世剑的少年。
那个少年,曾是个大好人,救死扶伤,心怀济世。
叶青幽却误解了他的沉默,他以为就算是沈玄英,也终究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不过叶青幽并不觉得悲伤或失落,现在的他早就习惯了。
还有金丹期的队伍,这个安排秒啊,夏不遮、林莹、林天昊肯定是一队,而宋如风和齐书箐有矛盾,思绪都放在对方身上,一个在躲一个在打,真有什么事他们靠不住的。
他忍不住赞叹:曾经是我一个人面对很多人,现在依旧还是我一个人面对。
沈玄英一直在倾听,听到这里,指出他的不对:还有我。
叶青幽不置可否。
他这个态度,让沈玄英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
叶青幽不信任人惯了,得慢慢来。
进到冰原就意味着小辈们的比赛开始了,这次历练有规定,只可白天狩猎妖兽,也就是说每天酉时小辈们要回到金丹期修士身边。不止冰原如此,其他地方也相同。
趁着小辈们还没回来,叶青幽赶紧打听一下冰原的消息,其实他之前就打听过了,可还是托沈玄英再查查。
沈玄英道:和你预想的一样,冰原中部有一片崖谷。
叶青幽:哦豁。
沈玄英被他逗笑:我把星云派所有藏书都翻遍了,有一本《奇地怪谈》的杂书里曾记载过一段。它说,冰原中地,崖谷之底,有一处深入地心的巨大冰洞,洞中有怪,此怪千年一苏醒,醒时食千人继而再睡一千年。
叶青幽评价:吃完就睡睡完就吃,此怪肯定巨肥。它修为如何?
沈玄英道:接近化神期。
叶青幽再次:哦豁。
他哦豁的很有道理,从杂书上看,此怪至少有几千年的寿龄,它吃了那么多人阴煞和戾气必然很重。
叶青幽道:既然是杂书,那说明很多人都不相信了?
沈玄英道:确实如此。所以每代仙门盛会举办的历练之地都包括冰原,但冰原之地寒冷至极,在规定上历练弟子和带队修士都只可在边缘,不可往里深入,因为越靠近冰原中部就越寒冷,历练弟子都是小辈,不耐寒。
叶青幽道:在这里历练从没出过任何意外吗?
沈玄英道:从来没有。曾经有元婴期修士来此查看过,哪怕是冰原深处也没有修为超过金丹期的妖兽,很安全。另外,也没见到所谓的崖谷和冰洞,更不曾发现哪处阴煞血气甚重。
叶青幽思索片刻,道:我始终相信此行不会那么简单,那些人好不容易凑出这么一支问题百出的队伍,不做点什么简直说不过去。除了林莹和林天昊,其他几人那我都让傀儡跟踪,目前都还正常,可冰原之地的历练为期一月,日后如何,这便难说了。
酉时。十六名小弟子平安归来。
叶青幽依言,在他们来前就炖好热腾腾的羊肉火锅,小弟们被风冷刮了一日,个个瑟瑟发抖,捧着一碗烫烫的汤用来温暖两只被冻得通红的小手。
云澜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把最好的一块羊肉排骨留给叶青幽,巴巴地给他送来,小嘴比抹了蜜还甜:前辈吃!
叶青幽接过碗,用筷搅搅喝了一口,心里有些热。
他身后是在优雅进食的白虎,耳边是沈玄英温和的声音:云澜?这是个好孩子。
方才沈玄英以冰原危险为由,不让叶青幽结束对话,现在不管叶青幽这边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
叶青幽低眸看着碗里的排骨,淡声道:为了我自己,这些小兔崽子我会保他们一个个的全部活着回去。
沈玄英听到了,看破不说。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叶青幽,他的确是个恶人,但并不是个疯子。
并非是个人,他都会杀。
当年他屠杀仙门,屠的是金丹期修士和元婴期修士,筑基期和练气期他动也没动。不是看不起觉得没威胁,而是这类修士和他没仇,他被罚的时候,他们还没生,沾不上他成恶的因果。
夜。
叶青幽在冰雪上铺出一片暖地,和小弟们一起休息了。
他的白虎忠臣地趴在他的身侧,一直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呼吸,直到他熟睡。
这时,他靠着的白虎才渐渐发生了变化,变成一个坐着的,正在低头看他的兽耳兽尾青年。青年瞳孔中白虎特有的浅蓝色兽瞳还没消散,便谨慎又小心地伸出一只手放在叶青幽的额头上,轻轻抚过他眉宇间的愁色。
他很轻很轻地呢喃了一声,语气间满是温柔:我的幽幽啊
垂眸看了他许久,确定他在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后,沈玄英才站起来,步伐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开。
每走一步他身上就会发生一点变化,浅蓝色的瞳孔慢慢褪去,兽耳兽尾渐渐收起。
等找到他要找的人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白虎的特征。
那人是林天昊。
他正站在一处空旷的冰地上,和瑟瑟睡去的小辈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背对沈玄英,脑子中满是叶青幽今日告别时的模样,对即将面临的危险全然不知。
沈玄英一伸手,手中出现一个黑色的麻袋。
他听叶青幽曾经说过,如果要暴打一个人,而不想被对方知道你是谁,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个麻袋把那人的头套住。
沈玄英照办了。
gu903();他把麻袋套上林天昊的头,膝盖一曲正中他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