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他来说,他内心深处其实更愿意碰到昨天的那群人,至少昨日的那些人好歹还有顾虑,即便是抓了人但也仅仅是意在羞辱,不敢闹的太大。
但今日来的这三人,不知为何,给他的感觉是毫无顾虑。
人人都知道一句话,碰上劫匪都不必有多怕,最害怕的就是遇上不要命的。
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到他?
老人尽力克制住自己别往两边看,就看这个扶住自己的人:他们有十一个人,三名女子,八名男子,出了我家后往南方去了,也就是那个方向
啊,你们俩慢慢听。我先出去转转,在街角等你们。不等老人说完,叶青幽就伸了个拦腰,将手中的石子往门外一扔,转身就走了,毫不在意另外两人怎么想。
这个行为是非常不礼貌的,但老人尽管再不想承认,却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夏不遮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见沈玄英看着叶青幽的背影,礼貌一笑:他就是这个样子,老毛病了。
出了这间破破的小屋子,外面早就月上枝头,繁星点点。
星云城的夜晚十分热闹,处处是橘红色的火光,叫卖的小贩。
偶尔有轿子马车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马夫和轿夫为了不撞到人,想尽了办法,为了盖住喧闹的声音只好拼命大喊让一让借过借过,将嗓子喊得沙哑,亦或者没人理或人太多又急得满头大汗。
轿中的人和车上的人倒是清闲,偶尔用手中的折扇挑起窗纱,有的车上探出头的是个俊逸的青年男子,有的车上是个急切的中年人,有的是位身居闺阁的大家闺秀。
算起来叶青幽少说也有十多年没走在人那么多的地方,且人们见到他都没跑。
难得享受这种时光,他逐渐放慢了步子,心情颇好的低声哼歌。
偏偏今天就是有人想弄糟他的心情。
小调还没哼完一段,一个男子像是没眼睛的,狠狠撞了他的肩膀一下,随后擦肩而过,连句对不起都不知道说。
叶青幽嘴角的笑意一凝,片刻后愈发往上翘,食指微微一动,厌世锃地出鞘了。
厌世剑身锃亮,微微带着逼人的寒气,剑的中间一道暗红色的线条从剑柄下方一直蔓延到剑尖,像极了凝固干涸的人血。
他右手轻握住剑柄,剑尖抵在那人的后颈,只要往前一送便利剑穿喉,血溅当场。
周围的人望着突发事件,都是一呆,默默地绕远。胆小的忙低头跑了,胆大的空出了这一片,远远地驻足围观。
叶青幽眼神还是老样子,只压低了声线,邪邪道:打劫。
被他用剑指着的人,很想死。
这里虽然是星云派的势力范围,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出星云派弟子的服饰。
星云派规矩严格,每个等级的弟子所穿的衣服样式都不同,叶青幽是阁主,到了他这一等级的修士,需要什么早不必自己跑腿,自然有手下弟子帮忙。
所以即便他穿的是门派服饰,也不是人人都能认出来。
这个男子方才故意撞他,顺手摸走了他腰间的小钱袋,这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此时被他用剑顶着,感到自己小命休矣,这个男子终于意识到不对,战战兢兢地从袖子中梭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钱袋,抖着手捏住小钱袋往右边移,让身后的人看到。
公子我我我,我一时糊涂,还望公子大发慈悲,放了我吧,您的钱袋我,我还给您我,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我家都揭不开锅了,上有老下有
叶青幽笑道:你家怎么样,有什么人跟我有关系么?
男子: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竟叫男子一时间答不上来。
像他们这些扒手,都有失手的时候。
一般失了手大不了就是装装可怜,被骂几句,再把那个钱袋还给那人就行了,毕竟也就只是偷东西,又没伤人害人,被抓到一般人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像这个少年一样二话不说就出剑的,真是从来没见过。
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少年出剑可不只是吓吓自己,要是答话期间他不高兴,随时都可能往前一捅。
少年还是那个语调,野得很,他重复道:打劫。
再次慢悠悠地往前走,这一次叶青幽的腰间挂了不止一个钱袋。
而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一言难尽。
走着走着,刚转了一个弯,又是一个人栽进他的怀中。
看着眼前脏兮兮,穿得破破烂烂,还留着鼻涕哈子的小屁孩,他一挑眉,单手拎起这个小孩,道:我今天真是要发财。打劫。
当沈玄英和夏不遮询问完街坊,确定阴灵宗修士的大致位置,来到他说的街角,就看到叶青幽坐姿极为不端地坐在石台上。
他单手端着块用油纸抱住的大饼,另一手无聊地撑着下巴,脸上头一次一点表情都没有,在他左脚边静静躺着一把暗红色的剑。
不少七八岁或是更小的小孩子或站或坐呆在他的周围,笑嘻嘻地抓着一块肉饼吃得满手满脸的油渍。
有的孩子吃完手里的饼,又去撕他端着的那块饼,他不管不骂,任由他们撕。
有的小孩乖乖坐在他身边,乖乖地仰头用黑乌乌的大眼睛看他,边看边咬着手里的大饼,口齿不清地道:大哥哥,讲故事。
叶青幽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没有故事。
小孩像是没听到,依旧望着他,重复道:讲故事。
叶青幽也重复道:没有故事。
要听故事。
没有故事。
如此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了十来遍,他居然也没翻脸,依旧是那个动作,依旧是那个表情,也依旧是那个语气。
沈玄英感到很意外,突然间更加不懂这个少年了。
夏不遮笑道:很意外吧,许多人其实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
何止意外,简直天雷滚滚。
这些天和叶青幽在一起,沈玄英发现,若要准确来说,叶青幽不算一个好人。
夏不遮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他确实不算什么大好人。但就算是坏人,坏人也是人,既然是人就不会是铁石心肠,这世间总有他伤害不了,也不会伤害的人。
叶青幽伤害不了,也不会伤害的人
不管怎么看,沈玄英觉得这类人应该不是孩子,毕竟叶青幽真不是那种尊老爱幼的人。
夏不遮道:孩子天真无知,相比大人越是凶恶的人就越喜欢他们,毕竟孩子可比大人简单多了。你别看他还小,其实对于世间的善恶黑白之分,他比许多人都更加清楚。
和他们在一起的这些天,沈玄英发现他们很少会提到他们的过去,这叫他无从下手,总不能直接开口问。那样太突兀,也太明显。但是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沈玄英:这难道和他的过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