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周兴那次刚考完一次试,低空飘过,因为文化课太用力,导致训练落了一点,月度考评的成绩不是很理想。于是觉得好累,那时候觉得异常委屈,跟父母打电话控诉:“一辈子那么短,有效时间更短,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呢?能做成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为什么非要逼我,搞得这么累。”
母亲在那头久久无言,然后语重心长:“妈妈不是在逼你,只是你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我只是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你答应妈妈的,不是吗?考试及格对你来说很难,等你以后做了好多年的训练生却没能顺利踏入这个圈子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圈子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难。”
那时候年纪还小,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更逆反更委屈,他挂了电话就开始哭。
那时候,很多人受不了苦,已经退出,不再做一个训练生了。
他也动摇过,可每次都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又咬了咬牙,说我再坚持一个月。
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坚持下来了。
那会儿他最佩服的就是林嘉和。
训练生本质上水平也参差不齐,有些是从小就学舞蹈声乐的,有些是大赛上挖回来的,周兴自己就是参加舞蹈比赛被看中才签约的,他们这些人,本身底子就好。
林嘉和是完完全全的素人起步,起初练舞的时候,一个点都踩不对,每次都被老师骂,教他们舞蹈的是韩国过来的老师,脾气很差,批评他们毫不留情面,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年轻气盛,动不动就反抗。
林嘉和从来不反驳,默默地听,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感觉。
那会儿林嘉和很不讨喜,没人愿意和他搭话,他永远都是一副很内敛深沉的样子。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活力和张扬。
他自己是个刺头,所以顶不理解这种人的,没脾气的橡皮人一样。
后来才发现,他不是没脾气,只是很多事看得比他们透彻,他们还都是孩子,委屈了就发泄出来,高兴了就大吼大叫,林嘉和不是孩子,他比他们都更早地成为了一个大人,被迫背负沉沉的生活的重压。
对于自己讨厌的学业来说,他却是求之不得的。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讨论各自的学校有多奇葩,顺便问了他一句,“你以前在学校成绩应该不错吧?”
他看起来像那种好学生,埋头苦读,成绩永远名列前茅的那种。
因为这些人当中,只有他会认认真真上文化课,认认真真看书做题,甚至还会抽挤一点空闲,自己复习功课。
周兴记得他愣了愣,然后摇头:“小学就没再上了。也记不清自己当时成绩怎么样了,好像是还可以。”
后来听他说过,他上小学时候姥姥还活着,那会儿爸妈把他和妹妹丢给姥姥养,姥姥年纪大了,没有什么积蓄,但那会儿他还有学上,后来姥姥去了,临走的时候叮嘱他父母一定不要亏了孩子学业,但父母只供了他和妹妹一年的学,第二年就躲得远远的了,学校几次打电话,都没联系上,那会儿他就不上学了,打零碎的工,让妹妹读书。
大约因为没上过几天学,对学业有种难言的渴望。那会儿对所有人来说宛如酷刑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甘之如饴。
那次休息日,嘉遇生病了,林嘉和趁着空闲要回去看她,周兴觉得闷,想出去散散心可没处去,就也跟去了,一进门,屋子很小很小,但收拾得特别干净,嘉遇顶着个红彤彤的脑袋在写题,那会儿,她上高中,成绩在年级里排前五十名。
很刻苦,沉默,温和,和林嘉和有些像。
高烧三十九度还在写作业。
她比林嘉和话要多,待人也温善礼貌,乖巧地请他坐。
后来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就好奇过,一个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下的小孩,究竟怀着怎么样的信念去对抗这个世界的恶意。并一直保持着上进心呢?
嘉遇说:“没那么伟大。因为我哥哥吧!我很依赖他,很崇拜他,他喜欢我成绩好,我就努力学习,他喜欢善良乐观的人,我就努力做个善良乐观的人。我所有可以拿来称道的东西,都是我哥哥言传身教来的,他是我的第一任老师。”
“我说不上来他哪里好,但他就是很好。”
“有一年他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好久,我每天都会去看他,他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头发剃光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医生很郑重地告诉我,哥哥生病了,很严重,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我那时候觉得很茫然,我还记得他出事前他发着烧还要冒着雨出门的样子,警察叔叔说他是为了救人才出事的。我不知道他去救谁,也不知道谁那么重要,重要到他忍心把我丢下。但我并不觉得他为了别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对不起和他相依为命的我,我只是很心疼他,我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我觉得我是那个时候开始长大的。他有他认为的重要的事,他有他的人生的。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他也不是为了照顾我而生的。我就希望我可以有一天能反过来照顾他,即便不能也至少不拖累他。”
“我和他,都很想变成更好的人。拥有更好的生活。”
周兴回去换了衣服,就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不是很严重,但她另一条腿是义肢,这条腿暂时不适宜再动,医生建议她先住院躺着,观察两天。
周兴去办了住院手续,病房不是很紧张,所以要到了一个单间。
嘉遇很抱歉地说:“麻烦你了,周兴哥。要不你回去吧,我自己没事的。”
周兴大刺刺地瘫坐在椅子上,“跟我客气什么,想什么呢!我能放你自己在这儿?”
可这样说着,很快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医院轮椅保管处的,让他下一楼领辆轮椅。
以嘉遇的状况,确实不宜走动,就叮嘱她别乱动,自己下楼一趟。
那边周兴刚走没多久,嘉遇的房门就被推开了,一身蓝色护工服的女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低声说:“林嘉遇是吗?我带您去四楼拍片。”
嘉遇“啊”了声,“轮椅送来了吗?可是刚刚有人打电话让我哥下楼去领。”
“护士一直打电话催,着急要片子,就让我送上来了,他到楼下会有人提醒他的。”
嘉遇犹豫了下,说:“那好吧!”
女人帮她下了床,然后扶她转身坐在轮椅上,弯腰放下踏板后起身推她出去。
嘉遇想起来,拍片医生会先把单子开出来的,要先交钱才可以,于是犹豫道:“不需要先交钱吗?”
身后的女人一时无言,电梯门开了,女人快速地把轮椅推进去,在嘉遇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口鼻就被捂住了,下一秒,她吸了一口气,眼睛就慢慢闭上了。
她头歪在一侧,女人把椅背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快速带她出了一楼大厅。
住院部的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轮椅推上去,车子很快启动。
周兴觉得莫名其妙,轮椅保管处的人告诉他,根据保管条例,病人不用自己来领,如果需要,护士会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会让护工负责送到病房的。
他再三确认这边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他便嘀咕着上了楼。
电梯上升到二楼的时候,他猛然瞪大了双眼。
——刚刚登记住院表的时候,只填了嘉遇的手机号。
电梯门开了,他等不及,在二楼就出了电梯,转向旁边的消防通道,一口气爬到六楼,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心脏倏忽坠到谷底。
病房空荡荡的。
恰巧警局的人打电话过来,“周兴,你现在在哪儿?林嘉遇和你在一个地方是吗?报下地址,我们派人过去保护你们。”
周兴抓住过来查房的护士,“刚刚有通知一床拍片吗?”
护士茫然,“没有啊,她不需要再拍片了啊!”
周兴声音干涩地对电话说:“嘉遇可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儿更~
第40章
40.
这个城市从未有一天是完整的艳阳高照的,雨水好像随时都在酝酿。
这个风云变幻晴雨交加的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样,只有小部分人是绷着神经度过的。
【全部是套/牌车!操!】
【其中一辆黑色马自达被抛弃在城南方向的永和路,和林嘉和去的方向是一致的,着重排查附近。】
【带走林嘉遇的是个女人,看样子是个熟手,宋年身边有这号女人吗?】
【妈的,要下雨了。】
……
无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初寒面如寒霜,带队的队长正在申请调两架无人机过来,附近地形复杂,人工摸排的话时间不等人。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严肃表示:“初队,兄弟们咬碎了牙也会替你把侄女带回来的。”
他轻颔首,“谢了。”
那人说完,急匆匆走了。
初寒并没有闲着,他调了宋年的档案,正在看。
大家对宋年这个人的了解,是基于他的犯罪史的,他的少年时期甚至更早的童年时期,和大多数犯罪者一样,大抵都是非正常的生活环境。
可初寒却被一行小字吸引:阿达双胞胎妹妹,死于十三岁。
初寒打了个电话,问档案室的人,“有没有宋年更详细的资料,关于他的妹妹的?”
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份资料。
资料上甚至有照片,很多年前的图片,像素很低,女孩儿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笑容不很自然。
那个女孩……初寒愕然发现,和初念长得很像。
他见过九岁时候初念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性格英气,模样却乖巧甜美,笑起来的样子,和照片上有六分像。
不是五官,是气质,乍一看相像,但仔细看又不像了。
那时候她刚被带回来没多久,整日里也不爱说话,嫂子收拾她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说她虽然没有见过她,但从旁人那里了解过,是个很爱笑很外向的姑娘,还递了照片给他看。
判若两人。
阿达的妹妹叫小喜,小喜的五官比哥哥差很多,灵秀有之,漂亮欠缺,对于她生存的环境,反而是好事。小喜在阿达的生活里,充当了姐姐或者母亲的角色,照顾他的起居,关心他的一切,资料里对这个小女孩的描述不多,唯一比较详细的是她十三岁时候的死因。
阿达急于脱离苦海,所以需要一大笔钱,他拿偷来的三千块钱去赌场试了水,一个晚上赚了两万。
到底是少年人,无法抵抗住这种诱惑,把赚来的两万块钱悉数投了进去,原本的三千块钱放在了小喜那里,告诉她:“这些是咱们的本钱,不能动,无论能不能赚大钱,过了后天哥就带你到大城市去,送你去上学,咱们过好日子。”
但很不幸的是,两天的时间里,他最高赚了十万,那十万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钱,他杀红了眼,觉得自己是赌神,但很可惜,在短短两轮里,他就把十万输了干净,十万的辉煌战绩让他觉得一时失手只是自己运气不好,渴望一举翻盘,他断断续续借了五万的高利贷,然后全砸了进去,输了干净。还不起钱的他躲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去带妹妹,而是出去躲了六个月。六个月后,他才回了一趟家,打算把妹妹带出来,但小喜眼神躲闪,说不想走,让他走吧,他独自丢下妹妹跑了六个月本身就心虚,就觉得是小喜在记恨他,他问她钱在哪里,小喜支支吾吾说丢了。
他吼她,到底弄哪儿去了,小喜就哭了,说花了,让他走,赶紧走,说不想再看到他。
宋年一怒之下拿起水果刀捅了她一刀,他不能容忍在这个贫瘠的世界里,最后一丝温存也变成毒液来腐蚀他,他看见小喜愕然的眼神,看见她痛到痉挛的身体。
下一秒有人从隐蔽处走出来,早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他当时不知道的是,小喜告诉他们:“我哥留了钱,我知道钱在哪里,但你们要放过我哥,我哥只要安然从这里走了,我就带你们去找钱,你们也不想人财两空吧?我骗你们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走,你们这么多人,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只求财,坏账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头疼的,能要到钱比什么都重要,但他们没想到,阿达会捅她妹妹,捅死了,谁给他们钱。
突然有人出现,阿达脑子一瞬间想了很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小喜和他们串通一气,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紧接着又捅了一刀过去,然后他跳窗跑了。跑了很久很久,嘴里不停咒骂。
那些人把小喜带去医治了,但刀捅穿了脾脏,多发感染,没有抢救过来。
那些人不想付医药费,人扔医院门口就走了,后来听说没救回来,直呼晦气,他们做这行的,迷信,见了血就晦气,一般带血的账,都不会再要的。
阿达松了一口气,但是不敢在附近再活动了,四处打听,想混个吃饭的地方。
偶然听见了那天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天家里至少五个人,其实他跳窗是跑不掉的,但被捅了两刀的小喜还在威胁那些人,“你们放他走,我就告诉你们钱在哪儿。”
那些人犹豫了片刻,于是他才能顺利逃走。
至于他的心路历程,无人可知,只知道后来阿达拿鱼市的宽刃刀把追账的六个人全部分别乱刀砍死了,都是从事不正当行业的,出了事也不敢报警,家属甚至不知道是谁下了手,后来警方介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证据了,成了一宗悬案。
阿达逃了两年,后来混到杜承栋的手下做事。那年他才十五岁,因为背了好几桩命案,所以后来一直处理“尸体”。
初寒努力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却怎么也抓不到。
只好努力把所有的线索再梳理一遍。
他记得当年初念说过,有个哥哥靠算卦救了她一命。
当时具体的情况已不可考。
但初寒却突然有个荒诞的念头,或许当年初念没有立刻被杀死的原因,是她模样和宋年妹妹很像?
宋年对他的妹妹抱着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呢?
愧疚?
愧疚是一定有的,否则他不会去杀那些追账的人,可真正捅刀的是他自己,所以是悔恨吗?
根据宋喜的交代,宋年对小喜是怀着想弥补的心情的,所以给宋喜改了名,对她好,带她去大城市,给她一切想要的。
但宋喜不是小喜,无论宋喜过得多好,小喜都死在了十三岁,永远也没有办法醒过来,甚至也没有办法亲口听他说一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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