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放开我……”晏映觉得脸上火燎燎的,出口的声音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娇软无骨,如是撒娇。
“你想要出府,为什么不跟我说?”谢九桢揽着她的腰,刻意多用了一分力。
晏映被迫往前贴去,紧忙用手挡在两人之间,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你不是说,不让我随意出府么……”
“你自己不行,”谢九桢声音强硬,后面那句话却轻了许多,“但是可以随我一起。”
晏映腹诽:那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准许她出去的,只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虽然期待值大打折扣,可是能出府,已经很不容易了,晏映转了转眼睛,抬头看他:“那你能带我出去?”
水眸灵动,像是会说话一般,让人无法拒绝。
谢九桢忽然将她放开,双手又背过身去,却偷偷地磨搓着指尖的热意。
“你想去哪?玉仙楼,还是春香楼?”
晏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你……你怎么知道?”
这两个地方,没一个是良家女子会光明正大去逛的,何况她现在是侯夫人,更不能出入那等烟花柳巷之地,只能心中想想罢了。
“我们一起去过,只是你忘了。”谢九桢声音淡淡。
他神色分明没什么变化,可晏映却听出一丝失望来。
失忆也不是她想的,晏映心中也万分无奈,看起来好像是她始乱终弃似的,其实她更无辜啊,一觉醒来,莫名多出一个面冷心冷的夫君,除了长相出众一点,别的地方没一处让她心动。
晏映摸了摸自己的心,那刚才她怎么了?
“我之前,”晏映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吞吐,“很喜欢大人吗?”
她其实有些好奇,这些日子碧落会跟她说一些之前的事,但是听起来就像故事一样,晏映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是如何跟谢九桢相处的。
微风不燥,竹叶轻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九桢眉头微微皱起,竟然有些答不上来。
人是他决定要救的,亲事是他自己去求的,二人成亲,似乎是一路被他推着才水到渠成,也许对她来说,不是他,换成另外一个人,也便这么过来了,她并不一定非他不可。
晏映等了很久没听到声音,好奇地抬起头看着他,察觉到他眼里的纠结,脖子一缩:“难道我是被迫嫁进来的?”
谢九桢转身向外走,晏映见状,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急忙追上去,忽左忽右地追问他:“大人从来没跟我说过从前的事,都是碧落跟我说的,听说我在隐龙山被人掳走,是大人救了我,为了我的名声才答应娶我,所以我既不喜欢大人,大人也不喜欢我对不对?那不如——”
“不如什么?”谢九桢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
她像个兔子一样左蹦右跳,被谢九桢清冷的声音一打断,顿时觉得脖颈一凉,讷讷地闭上嘴,绞着袖口轻道:“不如咱们去逛逛画舫吧……”
轻描淡写地跳过了那个话题。
谢九桢看她低着头,浅淡的眉眼如云山雾霭,虚虚浮浮,看得见,摸不到。
她好像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多让人魂牵梦萦。
跟在后面的鸣玉忽然拦住三人,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前方,喃喃道:“别走了……”
下一刻,谢九桢忽而伸手,将晏映紧紧裹在自己怀里,她猝不及防,额头轻轻撞到他肩膀上,恍然无措地眨了眨眼,一时忘了推开。
头顶落下一分重量,谢九桢下巴抵着她的发髻,收紧了怀抱,温柔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嗯……”晏映乖乖地应了一声,等他后面的话。
他轻叹:“我只知道,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你了。”
晏映忽然觉得心口一疼,眼前立时染上一层水雾。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句话莫名让人心酸,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觉他应当不是个软弱的人,可他这样抱着她时,分明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软肉。
不是“我心悦你”,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离不开你”,一个人爱到什么程度,才能说“这辈子”,才能说“离不开”呢?
晏映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此时的她,似乎无法回应这么沉甸甸的感情。
“没有谁离不开谁吧,”她缓缓开口,“大人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重要了?”
谢九桢一怔,将她放开,再去看那双眼时,干净澄澈,但就因为太清澈了,一览无余,看不出任何情愫。
这或许就是他应得的吧。
谢九桢牵着她的手,未置一言,转身向前走去,晏映则任他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鸣玉五官纵成苦瓜的模样,啧啧叹了两声,问旁边的清月:“你家小姐,原来就这么不会说话吗?”
清月白了他一眼:“你家大人,该说话时不会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两人对视一眼,忿忿别开脸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九桢:我离不开你。
晏映:没有谁离不开谁。
鸣玉:你可闭嘴吧你。
清月:哈哈哈苍天饶过谁!
第41章先生没头脑。
晏映爬墙弄了一身灰尘,去栖月阁换了一身行头才出府,出府时鸣玉已套好马车,见她过来,从马车后边拿出一个脚蹬子,妥善放置好,静候一旁时,冷不丁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又悻悻挪开眼去。
注意到他的眼神,晏映狐疑地回过头,就见清月和碧落都垂眼站在后面,脸上神色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甚至比从前还要乖巧。
“还不上来?”晏映刚要问话,马车里便传来谢九桢低沉的嗓音,她一激灵,缩了缩肩膀,转身提着裙子,踩着脚蹬快步走了上去,一掀帘子,就见那人正襟危坐,掌心搭着膝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晏映微微偏了偏头,怀疑刚刚在竹林子里头抱着她说情话的人不是他。
抛开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她乖乖走了进去。挑了个离他比较远的位置,正准备坐下,屁股刚沾上软垫,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她经不住一晃,差点栽倒,所幸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反应够快,拄着车壁自己坐稳了。轻松化解危机之后,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回头一看,就见谢九桢离了座位,正要伸手扶她。
自古以来,英雄搭救美人都是常事,话本子里也是这样,艳质美人娇弱纤细,被风一吹就会倒,一倚一靠间便会传成千古佳话。
她的夫君眼看着就失去了一个接近爱妻的机会。
晏映尴尬地笑了笑,竟然实话实说:“我是不是反应太快了?”
她挠挠头:“不然就是您反应太慢了。”
谢九桢以前从来不懂她那些弯弯绕,也跟不上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可是相处久了,不知怎么,就能从她一举一动里知晓她心中所想。
只是个寻常举动,他哪有什么花心思。
谢九桢收回手,吩咐外面驾着马车的鸣玉:“让星沉御马。”
专心赶车的鸣玉被点了名,微微一怔,听出了大人语气中的不悦,扭头看了看星沉,疑惑不解,他小声:“我咋了?”
星沉神秘笑笑,接过鸣玉手里的缰绳和马鞭:“你挺好的”。
鸣玉更莫名其妙了。
—
晏映戳着膝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脚尖,经过刚才一事,车厢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静得她手脚像长了刺一样坐立难安。
她其实很不擅长同谢九桢相处,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跟他相处,两人虽是夫妻,可在她印象中,他们更像是陌生人,还没熟到可以相交甚欢的程度,晏映十分别扭。
不过大胤许多亲事都是像这样盲婚哑嫁的。
能得到一个像谢九桢这样手揽重权、德高望重还仙风玉骨的夫君,就是蛹打呼噜,她捡着了,该庆幸才是。
尤其是他还生得那样好看,眉骨挺翘,黑眸深邃,薄唇点血,比之女子还娇艳,刚才抱她从墙头上飞身而下时,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侧颈,温温热热的……
晏映晃了晃头,赶紧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脸颊,感觉一浪强过一浪的灼烫正烧着她的脸,燥热之气都要冲破车顶了。
“你在想什么?”
“在想大人的唇……纯种汗血宝马用来套车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呀?”晏映差点说漏了嘴,还好一瞬间被逼出急智,赶紧转了话音。
谢九桢微微皱眉:“那不是汗血宝马。”
晏映无辜:“竟然是我看差了吗?”
管它是不是汗血宝马,总之我只是转移一下话题。
晏映想要摸摸后脑,一碰到才发现自己梳着妇人发髻,不好弄乱了,又放回手。
谢九桢点了点头:“但府上有汗血宝马,如果你想骑,我可以教你。”
晏映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真的吗?”
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激动了,她垂下眼板正身子,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再矜持些:“那固然是好。”
谢九桢语气不变:“御马术是求生之道,若有一日遇到危险,会总比不会好。”
莫名变成了说教的语气。
晏映想起碧落说过,她在翠松堂进学的三年,谢九桢每日都会开日讲,说他是她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也不为过。
虽然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晏映偷偷抬眼看向他,端正严苛的坐姿的确像个一板一眼的夫子,视线再往上移,她忽然一怔。
谢九桢微微转动肩膀,似乎那里不太舒服。
碧落说他之前受了箭伤,而且还是为了救她,她醒来那日,是亲眼看着他肩膀那里殷出血迹来的,或许是刚才将她从墙头上抱下来时又碰到伤口了?
俗话说,伤心动骨一百天,没那么容易恢复,且要养着呢。
这不,太后多次要他上朝,谢九桢都以伤重为由推拒了。
一想起这伤也是为她,晏映心里便过意不去,她挪过去一点点,小声询问:“你是不是肩膀疼?”
谢九桢一顿,扭头发现她凑了过来,干净的双靥上透着粉白,像夏天未熟的樱桃似的,睫毛密而长,却也遮掩不住眼睛里的关切。
只近了这么一点,他的心却好像忘了跳动。
“不疼。”谢九桢神色不变,轻轻回了一句。
“哦。”晏映准备给他揉一揉的,但他既然说不疼,她也没办法,姑且歇了这个心思。
晏映盯着他的肩膀,屁股又挪了回去,眼前浮现他抱着她飞下高墙的画面,忽然心生疑问,她抬眼看他:“原以为大人是个文臣,不通武术,没想到轻功那么好,大人功夫也跟轻功一样好吗?”
谢九桢发现她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靠着边缘,离他遥远。
“那边有风,”谢九桢拍拍自己旁边的位子,“坐过来些。”
晏映转头望了望,车帘安安静静地垂在那里,没见有风,可是他既然开口说了,她也不好意思推辞,便挨着他坐过去,两只手叠着,放到两腿之间,学他那样正襟危坐。
好像有些紧张。
谢九桢满意了,这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曾在积室山求学,武艺都是在那里学的,山长一生从未败过,而我只得他七分真传,算不上好。”
晏映眨了眨眼,立马抬头望他。
谢九桢的身份,她都是从碧落那里听说的,大名鼎鼎的谢太傅,在没有踏足大胤之前,就好像销声匿迹一样,没人听说过他师从何处,世人对他的印象,也只是从他追随先帝开始。
他刚说的那些,晏映以前从未听过。
可是积室山的名头她却是知道的。
南禹西面有个世外桃源,就是积室山,积室山四季如春,人迹罕至,犹如人间仙境。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山腰之上有座闻名遐迩的书院,继任书院的历代山长都有麒麟之才,从书院出去的人,在南禹都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甚至连皇室都会送皇子去进学。
如果谢九桢是从积室山出来的,不难想象他会坐到今日的位子。
可是这么隐秘的事,他怎么就轻而易举对她说了出来呢?
晏映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心跳得也很不安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难不成……是从清溪书院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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