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安抚怒火中烧的太后:“娘娘不必担心,说不定魏王殿下只是用魏仓公吓一吓您。”
姚妙莲冷哼一声,眼中光芒锐利:“我知道,他就是想提点我,如果我对他有一点儿不忠,他就会推那个傻子上位……可我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这,她眸中寒意一闪:“还有亦清,他竟然把绵绵杀了,还亲自命人送到我跟前,是我太纵容他了,才会让他这么嚣张!”
郑歆也面色不善:“娘娘为何要放过那个侍卫呢,胆敢恃主妄为,当日就该直接拿他开刀才是!”
姚妙莲面色幽沉,气势一下子弱了,她撑着额头叹息一声,心中烦忧。
“你听他说了什么吗,他说绵绵与魏王府有勾结……我之前就一直疑惑,赫连嵘怎会知道我跟亦清之间的事,”姚妙莲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如果真是她,死不足惜!一个绵绵倒是还不至于让我跟亦清撕破脸皮。”
“那娘娘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姚妙莲坐正身子,脸上怒火褪去,慢慢归于平静:“心头肉也好,互相利用也好,我只是讨厌有人站在我头上。亦清心思深沉,我常常看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总是藏着几分忌惮,想必他也能察觉到。倘若不能为我所用,一旦脱离了掌控,不如亲手毁掉的好,如果他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我真的要考虑怎么拿捏他了……”
“至于赫连嵘——”姚妙莲提起这个名字,面色又开始纠结起来,她恨声道,“我真想把他杀了。”
郑歆当然是不说话,这种时候,只要静静听着就好。
晏映得了一日假,自然是半个时辰都浪费不得,清早起身用过饭,就匆匆出府了。她这边刚出府,揽月轩的谢九桢立刻就得到消息,刚刚穿上朝服,他皱着眉等人说完,想起昨日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忍不住轻哂一声:“我是不是太好骗了?”
星沉哪敢接话。
“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她,”半晌后,谢九桢叹息一声,“别让她发现了。”
“是。”星沉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晏映在原府门前等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个小厮跑来传话,对她欠着身说道:“我们二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去了,二公子让小的传话,说谢谢您还想着他。”
晏映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就想跟原随舟去听听秦淮南的曲儿,没想到那小子居然不去。但是也没准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晏映便对那小厮道:“既如此,回去好好照顾你们公子吧。”
她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走之后,那小厮摸摸头,小声嘀咕着:“侯夫人要约我们公子出去玩,这……怎么还如此光明正大?还好我们二公子虽然混,但没混到这种地步。”
他摇摇头回去了。
晏映去了长隆街,直奔玲珑阁。玲珑阁是洛都数一数二的玉器坊,很多达官贵人都到此处挑选定制玉器,上次她在揽月轩书阁看到那对儿兔子之后,心痒得很,也想买个差不多的——她总不好跟先生要。
玲珑阁生意兴隆,晏映进去后就看得眼花缭乱,若是真逛一圈,她恐怕忍不住将整个玲珑阁都搬走,索性忍痛割爱,直接去寻了掌柜的,把自己心中意属的玉器描述一遍,看看有没有差不多的。
那掌柜的抚了抚胡须:“以前倒是有过一对,坐兔和卧兔,上好的羊脂白玉,正符合小姐心意……但是让五军都督府的二公子买走了。”
晏映一听掌柜的形容,跟那日她在先生那里看到的一样,顿时面露疑惑:“原二公子?”
“正是。”
晏映皱了皱眉:“这兔子样式很常见吗?洛都人手一份?”
掌柜的笑了笑:“哪里的话,那对儿手把件是我特意让工匠定制的,整个大胤只有两个而已,绝无可能人手一份。”
晏映怔住了,那东西若真是原随舟买下的,为什么会在先生那里?是他送给先生做礼物的吗?
“说起来,原二公子来我这里挑选时,特意说了只要兔子形状,好像是要做新婚贺礼,就是那个……”掌柜的敲着脑袋,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定陵侯府?”
“对对对,就是定陵侯府。”掌柜的忙不迭说着,却不想晏映听到这句话后神色一黯,原来先生那么紧要的东西是新婚贺礼,之所以随意放在书阁,是因为夫人离开他,他怕触景伤情吗?
唉,真是可怜的先生。
晏映多了几分同情,瞬间也没了买手把件的兴致,她让掌柜的去忙,打算自己在里面随便看看。
先生这么思念弃他而去的夫人,该怎么能让他开心一些呢?晏映边看边想着,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上去。
说是撞上,其实也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没想到对面的人很是惊恐地惊叫一声,把晏映的耳朵刺得针扎一样疼,她有错在先,急忙道歉。
可道歉说了一半,她却顿住了。
对面的女子也停止叫喊。
晏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晏萍,淇阳侯宴席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听说她做了穆迁的小妾,在汝南王世子府过得不错。玉仙楼一事是她自作自受,晏映讨厌她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加关注。
晏萍也没想到会遇见她。
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霎那间变得异常狰狞,晏萍愤恨地看着晏映,往事浮现,屈辱不堪的回忆直冲头顶,都是因为眼前的人,才叫她被穆迁当作玩物一样羞辱。她原本也能风光大嫁,穿正红,做正室,结果都因为她毁了。
想到这,晏萍恨不得撕碎了她,她也果真要这么做,不顾当下场合,她扬起手便要往晏映的脸上扇去。
晏映自然不是傻的,她正提防着呢,见晏萍扬起巴掌,她紧忙向后退去,随便拿起旁边的一个东西挡住。
“啊!”
然后她听到一声惨叫。
晏映眨眨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随便拿的是一盆仙人球,上面的刺密密麻麻的,有长有短,错落有致,而对面的人正捧着手哭嚎,一下惊动了玲珑阁的所有人。
掌柜的急忙跑过来。
晏映见着,急忙把手里的仙人球扔掉,背过手去装没看见,想要趁机溜走,天知道她刚才绝对不是故意的,她哪在意玲珑阁里都摆了什么盆栽。如果故意的话她应该用仙人掌去党——那个刺更硬一些。
“晏映,你给我站住!”
晏萍当然不肯让她走,当着众人的面喊出了她的名字。
见多识广的,已经认出这就是当今太傅大人的夫人,那掌柜的也频频擦汗。
晏映回身,皱眉看着晏萍:“你想怎么?”
她尾音轻扬,是挑衅的语气,全没把晏萍放在眼里,别说她现在只是穆迁的一房小妾,就是从前的身份,晏映也不想给她一点好脸色看!
晏萍气得脸都发紫了,早就没了世家女的好气度,被抬到世子府之后,她就像任人踩踏的漂萍,成日里跟一堆小妾争风吃醋,早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冲上前来,还想逞凶斗狠,却不想这次扬手时,却被身后的声音吓得全身僵硬。
“萍儿,你在做什么?”
那人是询问的语气,却莫名多了几分寒意,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慌,晏萍缓缓放下手,转身看向来人。
穆迁正抱着臂笑。
晏映是认识穆迁的,翠松堂他偶尔去过几次,但他们不熟,况且晏映现在是女儿身。
晏萍看着穆迁,回过神来后嘴一扁,眼泪说来就来,她跑过去,挨在穆迁肩膀上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声音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世子爷,妾身被人欺负了,是妾身没用,损了世子爷的脸面,呜呜呜……”
她倒是挺会,不说自己受伤,就说穆迁的脸面。
晏映颇有些敬佩,晏氏嫡女,一朝变作他人妾,就能这么快忘掉那些尊严,做低伏小让人看笑话,这都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晏萍了。
穆迁拍了拍晏萍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却是跟晏映对视上,挑唇笑了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他这么看过来,明显就是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晏映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的眼睛就有些害怕,跟先生那种冷戾的寒意不同,穆迁给人的感觉更不可一世,万物皆可玩弄。
“就是她!”晏萍转过身来指着她。
她一伸手,穆迁看到她手上的伤了,心疼地握住,在嘴边吹了吹,压住她伤口了,晏萍也不敢出声,只能赔笑。
穆迁揽着她肩膀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掌柜的知道晏映的身份,怕她在自己店里受委屈惹了侯府不快,赶紧上前来打圆场:“世子爷有所误会,这是定陵侯夫人,方才小的都看着呢,是世子爷的……的……”
他“的”了半天没“的”出来什么,晏萍已是变了脸色,但还是晏映反应更快些。
“可不能瞎说,”晏映以为掌柜的是为了帮她,信口胡诌她的身份,赶紧否认,“我哪里是什么侯夫人。”
“晏二。”
她刚说完,穆迁突然来了一句,他笑看她,眼神很是肆无忌惮,晏映一听这个称呼微微愣怔,虽然不管男儿身女儿身时她都是行二,可是她就是觉得穆迁把她看穿了。
穆迁忽然放开晏萍,向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他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能得萍儿这样的美人。”
“可是,我今日看了,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亏了。”
晏映豁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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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美人醉。
那日玉仙楼,晏映是将计就计,但不管怎么说,穆迁也算是所有环节里最无辜的一个,所以晏映是听出他那句话里的怨气和威胁的。
只是见他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晏萍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到底是顺水推舟难得糊涂还是不情不愿,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
晏映退后一步,躲过那一身沉敛的龙延香,索性一根筋装傻到底,接着他的话回道:“世子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穆迁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琉璃眸光彩漫溢,因她的刻意闪躲好像又多了几分兴趣,他在旁边名贵的玉器珍宝上随意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听不懂无所谓,只是你伤了我爱妾的手,是不是理应还回来?”
晏萍一看世子爷有意为她找回公道,脸上喜色闪过,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低浅地啜泣着,怨毒地看着对面的晏映。
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有心为晏映周旋,可又知道穆迁在京中威名,那就是个祸害,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明知会得罪别人,也会先让人伤筋动骨。
何况侯夫人又这般貌美,他真怕穆世子在他的玲珑阁里做出令人唾弃的事来。
晏映没觉得穆迁眼神有什么不对,她认定他是因为上次的事心中记恨,才会在这里寻她麻烦。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趋利避害,能躲过就躲过去了,今日也不知哪来的底气,不甘示弱地看着他,反问:“世子爷想让我怎么还?”
穆迁莞尔一笑:“你伤了萍儿的手,自然也要还她一只手。”
他笑着说出最恶毒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不寒而栗,晏映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她看了看暗中窃喜的晏萍,眼里掩饰不住地厌恶,冷笑一声:“世子爷的爱妾先扬手要打我,把我的心吓坏了,按照穆世子的逻辑,是不是应该先让她还我一颗心?”
穆迁顿了顿,似是没想到她口齿这般伶俐,眼底的讶然掠过,他没忍住轻笑出声,身后的晏萍一听到这笑声立刻僵直脊背,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他笑过之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毫不在意地看着晏映:“是不是我把她的心剜出来,你就能还我一只手?”
晏映一怔。
两人争端,多是逞口舌之利,可穆迁的模样根本不是在开玩笑,大有她一答应,他就会把晏萍当场挖心的架势,就连他口中一口一个“爱妾”的晏萍本人都惨白了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穆迁上前一步,高大清健的身躯压下来,给人一种无形的魄力。
“你怕了?”他笑问道。
晏映哪里是怕,眼前的人就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凉薄如此,怪不得在京城里没有朋友,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没了方才那股据理力争的气势,晏映抬头便笑:“世子爷果真英明神武公平公正大义灭亲,实乃人中典范!在下佩服,并感念世子爷如此高风亮节,决定不予追究。咱们就各退一步,让她的心放在她那里,我的手长在我身上,各自安好,你看如何?”
晏映不愧天天应付喜怒莫测的谢九桢,这脸变得比说书的都快,小嘴叭叭叭叭,将人脑子都转晕了,掌柜的和那些看热闹的心说这就完事了吧,一个侯夫人,一个王府世子,难不成还真让对方下不来台?
没想到穆迁偏偏反其道而行,他道:“我看不好。”
“你既然这么夸了我,若做不到,岂不是徒有虚名?”他看着晏映,一双琉璃瞳好像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挪不开眼去。
晏映没想到他竟还会顺杆爬,决心不想善了此事,她一时骑虎难下,想着穆迁再怎样心狠手辣,在这里杀了晏萍怎么都不可能吧……心里流转之际,那人却忽然抬手,晏映反应快,闪得也快,及时让开一步。
穆迁看了看自己摸了个空的手,无声笑笑。
“或者我不要你的手也行,用别的换,怎么样?”
他的话一出,晏映顿时沉下脸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捉弄她。根本不是为了晏萍,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无所顾忌,他更不会挖晏萍的心剁了她的手,他就是想看自己窘迫的样子。
晏映心中火起,想到他方才轻浮的动作,浑身一阵恶寒,正要说话,玲珑阁的门忽然被一个身影挡住,那人影一出现晏映就看清楚了,顿时闭上口,眼神有些漂浮不定。
“先生……”她轻轻嗫嚅一句,众人都没听到说什么,只是看她变了脸色,顺着视线往过看,便看到一个散着凛冽寒气的人站在那里,面色不虞。
谢九桢沉着脸走过去,无视其他人的视线,也似乎没看到穆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走到晏映身边,皱着眉道:“挑什么,耽搁这么久?”
晏映见他官服都没换,一身绛紫袍垂地,精窄的腰身上封了个玉带钩,多了些凌压他人的威严,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昨日说谎,今日就被抓包,心虚得都没听清谢九桢在问什么,便赶忙低头认错:“学生知错,还望先生轻罚!”
那掌柜的懵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谢九桢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轻出一口气,转身将晏映挡在身后,目光在晏萍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到穆迁身上。
视线交汇,穆迁作为晚辈,自然是要行礼的。
可他只是笑笑:“我以为太傅大人公务繁忙,想不到还会到这种地方来闲逛。”
“穆世子倒是清闲。”谢九桢不冷不热地顶回去。
“那是自然,我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落魄世子,平日里也就能陪陪爱妾,比不得大人权高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