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宫里出来,他就只问别人,她等了他一夜,他也没有一句关心,曾经的时光没有她的参与,她不在意,想的是跟先生过好以后的日子,可是她分明在他那里感觉不到一点温情,都是冷冰冰的。
晏映越想越心酸,挤压了许久的委屈一涌而出,之前的漠然也好,平静也好,如今通通都稳不住了,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觉得太没面子,一边掉一边蹭。
“你……”谢九桢微微睁大了眼睛。
晏映抽噎着打断他,问道:“先生,你喜欢的是我吗?为什么一直是我付出而你一直都没有回应?你把我当作别人吗?是我不够好吗?昨晚上你去了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你只有我一个女人吗?”
她想到哪便说到哪了,再也不顾及害怕他,全然是哭诉的样子,说得极为心酸和委屈。
谢九桢站起身,将她揽到怀里,掌心在她后脑轻抚,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晏映一怔,她止住哭声,愣愣地靠在先生怀里,控制不住地抽噎一下,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别哭了……”
他揽着她肩膀,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一遍,轻哄时温柔又无奈,好像她哭是他在疼一样,谢九桢松开些怀抱,直视她的眼,那双眼眸中藏匿的情绪,她不知道该不该算作是深情。
他忽然靠近,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湿湿凉凉的泪痕被温热的唇印覆盖,晏映心中一颤,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好像在用事实回答,深刻而热烈的呼吸咫尺交缠,不同于上一次的掠夺,他始终很轻柔,轻柔又小心,一手揽着她腰肢,一手轻抚她头发,然后慢慢撬开她的牙关,在香甜中不断探寻。
晏映一下便溃不成军,她沉沦在他的温柔里,沉沦在为她炙热的情动里,烛光包裹着两人,在地上投落出一道影子,难舍难分。
她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了,潮水一般的回忆涌上来,她慌里慌张地坐起身,令人羞愧难当的画面在眼前一页页翻过,她急忙捂住脸。
没脸见人了!
她为何这么没定力?明明一腔怨怼,怎么轻而易举地就被一个吻击溃了呢?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怎么了——”
“啊啊啊啊!”晏映正自怨自艾,突然听到人说话,被吓得连声大叫,随即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扭转脸一看,才发现先生正躺在她身侧。先生里衣半敞着,露出紧致胸膛,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惊诧,是叫人欲罢不能的美色。
“你怎么……”怎么在这?这话问得有些蠢,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急忙改了口,“你怎么没去上朝?”
天可怜见,这还是她第一次早晨起来看见先生躺在身边,也无怪乎她被吓成那样。
谢九桢低声回道:“今日休沐。”
原来是休沐,那他今日一天都有空闲了。
晏映抿了抿唇,觉得他看过来的视线太过灼人,便偷偷抢过来锦被挡住身上春光,心中仍旧对昨夜那样不清不楚的事感到丢脸。
“小姐!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
她正纠结时,门忽然被打开,原来是碧落听到她的叫声赶过来,却在看到床帐里的情形后闭上眼,僵硬地转身要走出去。
她显然也没习惯清早时在寝房里见到大人。
晏映为缓解尴尬,急忙叫住她:“碧落,你过来给我梳头。”
她下地坐到镜台边,碧落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存在,屋里比以往要安静许多。
晏映垂着眼,心中隐有思量……
用过早饭过后,谢九桢还是没走,像昨晚上一样靠在床边看书,晏映交代碧落几句话,碧落跑出去了,她走到谢九桢旁边坐下,对他道:“秋娘房中的剪刀,其实是我的。”
谢九桢翻书的手一顿:“我知道。”
“你知道?”晏映瞪大了眼睛,然后紧接着追问,“那你知道是谁偷了去,要给我泼脏水吗?”
谢九桢把书放下,抬眸看她:“不是你说要给我个交代吗,怎么反而问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晏映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笑意,正觉奇怪时,门被人推开了,绵绵从外面走进来,到了里面,先给二人行礼。
“不知夫人唤奴婢来有何吩咐?”行完礼后,绵绵看向晏映。
自她进来后,晏映就板正了脸色,神情严肃:“前两天望月阁发生的事相比你也知道,秋娘那里多出来一把剪刀,最后查出是从我房里出去的,你可知道?”
绵绵跪下身去,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夫人是怀疑奴婢?”
但她的惶惶不安又像刻意为之的一样。
“清月和碧落都是我的陪嫁,别人则进不来这里,唯有你,我不能相信。”晏映说得斩钉截铁。
绵绵磕头求饶:“奴婢比夫人要来得早,对大人忠心耿耿,何况奴婢跟秋娘又没有仇怨,怎么也不可能是奴婢,还望大人明察!”
晏映冷声道:“你们三个人,总有一个是真凶。”
“奴婢没有理由谋害秋娘,或许是有人看她不顺眼,眼里容不下她,又知道她疯癫,想要借机除去她罢了,如果是奴婢,何必要等到今天动手?”她三言两语就祸水东引,外人看着,也许晏映才是嫌疑最大。
她却不紧不慢道:“你是太后身边的人,我本不该怀疑你,说到这里我就有些奇怪,那日太后召我入宫,与我话家常,言谈之中似是对侯府颇为熟悉,好像在侯府放了一双眼睛似的。”
绵绵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晏映回过身来,看着谢九桢:“相公,我说要查清楚,可实在找不出什么证据,事实就摆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呢?”
她娇滴滴喊了声“相公”,好像在撒娇,故意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谢九桢看了看她:“你没有证据?”
晏映心中一惊,点了点头。
他又转头看了看绵绵,沉吟片刻,开口道:“既如此,不能认定是你,你先下去吧。”
“是!”绵绵惊喜抬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揭过,赶紧起身告退,晏映眨了眨眼睛,看着绵绵走出去,火气一下就涌上心头,转头怒视谢九桢:“先生就这样放过她?”
她是故意来这一出,就想看看先生怎么处置,如若不偏袒,定罪不说,怎么也要仔细审问一下吧!
谢九桢看着她的眼睛:“你刚才为何提到太后?”
晏映一顿,神色更加愤怒:“太后对先生如此关照,连贴身服侍的下人都是她差遣的,若她真是太后的眼睛,府上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说得义正辞严,其实只是讨厌绵绵把房中事说给太后听——太后不一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谢九桢却哂然一笑:“你也知道她是眼睛了。”
晏映一怔。
“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多加防范就好,把她处置了,太后还会再派人来。”谢九桢给她解释。
晏映难以置信:“她就这么在意先生?”
谢九桢沉吟片刻,才道:“她不放心我。”
晏映心中隐隐约约有种痛痒的感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理解成别的意思,她又垂头不说话了,思绪有些恍惚,不知昨夜的深情是不是真的,而且,先生好像也从来没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
谢九桢见她沉默不言,似乎不太高兴,便将手上的书放到里面,迟疑片刻,问她:“你想不想出府走走?”
晏映忽然抬头:“出府?”
“嗯,我跟你。”
晏映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在悬崖边上,后退才有出路,也总是无法拒绝他说的每一句话,踌躇半晌之后,她还是答应了。
谢九桢带她去了一个酒楼,正值寒冬,楼顶四处开阔,有风,很少有人来,他把顶层包了——不包的话也没人会上来。鸣玉星沉守在楼梯口,那里暖和多了,晏映坐在桌案旁瑟瑟发抖。
这个地方选得真是绝了。
酒楼处于洛都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晏映看了看外面,不得不说,在顶层俯瞰整个都城,有种把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景色甚为怡人。
除了有点冷。
谢九桢坐在她对面,喝了一口酒,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外面,轻道:“我常来这里。”
“很壮观。”晏映说话时牙齿打颤,谢九桢笑了笑,把火盆往她那边挪了挪。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出来,虽然有些冷,可是心中还是很欢喜,从前是他一个人来这,现在带着她来了,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里不一样?
晏映扭头看他:“除了我,先生还有没有跟别人来过?”
谢九桢一怔,随后轻轻点了下头。
“是谁?”晏映立刻皱起眉头。
“赫连珏,”谢九桢说着,看她眸中有不解,又加了一句,“先帝。”
晏映这才反应过来,眉头渐渐舒展开,只是心中微微疑惑,先生怎敢直呼先帝的名字。
谢九桢垂头添了一杯酒,温酒冒着热气,旁边煮沸的水云雾弥漫。
晏映觉得先生的模样看着有些落寞。
“先帝对先生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虽有君臣之分,但其中应该也有很深的情意。
谢九桢却是垂眸笑了笑:“不止。”
不止?不止是什么意思?
晏映感觉先生今日带她过来是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一定是些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对她说的话,她心头一热,忽然来了兴致,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偏头一看,就见星沉沉着脸跑过来,到谢九桢身后,贴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晏映隐隐听到了“太后”、“陈氏”的字眼。
她心里一慌,就见谢九桢突然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先生?”晏映唤了他一声,谢九桢这才顿住脚步,像是刚想起她来,吩咐道:“你先随鸣玉回府。”
对,是吩咐,就像对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人说话,从来不会过问对方的意愿。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傻了,怎么就忽略了自己的定位,还因为先生带她出来而高兴,她哪会想到旁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先生把她抛在这里独自离开呢?
晏映忽然走上前去,抬头看着他:“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要你非去不可?”
谢九桢本要走,看到身前的人忽然沉下的脸色,眉头渐渐皱起:“宫中有事。”
“是太后吧?”晏映冷声说着,将狐裘裹紧,离了火盆,她鼻头冻得发红,瞧着楚楚可怜,“如果我不让你去,你会不会抗一次旨?”
星沉在旁边瞪圆了眼,有些震惊地看着晏映,谢九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映避开了他的视线,发觉自己还是怂兮兮的,连直视她都不敢,她其实也并不是叫他抗旨,如果他哄一哄她,这次也可以放他走。
他总叫自己信他,不要信别人,可他也从来不回答自己的话。
晏映忍着泪意,抬头看向他,这次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你的事,我知道得很少,不及她知道得多,那日在宫里,她说我是赝品,一辈子都没办法替代她……”
“她很喜欢你,因为我而嫉妒发疯,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只有先生的想法才最重要,可是今天却发现并不是这样,她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叫走,可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希望先生留下的一句话都要斟酌许久。”
“我不知道今天的伤心还要再发生多少次,我一次都受不了,我会回平阳,跟爹娘一起,谢谢先生当初搭救,晏映无以为报,无论是休书还是合离书,先生只管送过去就好了,先生自去忙自己的大事吧,晏映不打扰了,告辞!”
她说完,用袖子蹭了一把眼睛,绕过他便走,很是决绝,一旁的星沉也没想到夫人会把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挑明了说出口,还一副“我不奉陪”的模样,可见是真伤心了。
谢九桢却在她擦身而过时抓住她的手腕,回身看她:“你说的是真心话?”
晏映甩他的手,怎么也甩不开,只得激他:“我骗你做什么,你和太后郎情妾意,是我多余,我还要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呢,但愿能成真。”
虽然是故意讥讽的话,可她直呼太后,声音不小,很可能被人听去,星沉脸色都变了,谢九桢忽然上前一步,一双黑眸摄人,声音沉甸甸:“能不能别闹了?”
晏映一震,刚刚压下去的委屈一下子都涌出来,说得再多有什么用呢?先生看不懂她的心,不知道她害怕什么讨厌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或许知道也不在乎。
gu903();“你滚吧!我讨厌你!”晏映挣着他的手,情急之下一下骂了出来,谢九桢脸色一变,竟真的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