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几个嬷嬷所说,雁回一直哭求,四皇子动了怜悯之心,强行把她带走。
“母亲好糊涂啊。”宋佑安面色沉沉,“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只顾着心疼她,就不怕她在宫里闯祸连累整个宋家?她以前做过什么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她,她肯定已经改好了。各种规矩她也学过的,之前只是一时糊涂,她不会闯祸的。”王氏声音很小,心里却有些庆幸,果然没猜错,如果雁回不是进了宫,只怕仍在庄子上受苦。
宋佑安心中阻塞:“好,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改好了,不再作恶。可是害兮兮的幕后黑手现在还没查出来,母亲就不怕吗?兰兰为什么不进宫了,不就是这个缘故吗?”
“这……”王氏心内一惊,她倒忘了这件事,“那,那怎么办?”
宋佑安眉心褶皱越发重了,不同于玩闹式的公主伴读,女官有正经品级,不到年限,很难出宫。
当时宋清兮是以要备嫁为由才成功辞去了女官之位。
“我尽量想办法。”
不过这件事并不容易。
宋佑安曾经作为太子伴读,出入皇宫。他在宫里也有几个熟人,然而他的人根本接触不到宋雁回。
因为宋雁回每日只待在四殿下宫中,极少外出。
当然,事实上宋雁回不是不想走动,而是不能。因为四皇子不允许她轻易外出。即使外出,也有都其他宫女陪着,只在附近散心。
除了那天将她的头摁进水盆里,其余更多时候,四殿下对她极好。她顶着女官的名头,可根本不用她做任何事。她只需要每日静静坐着或是安静站着。
尽管他态度古怪,阴晴不定,莫名其妙就发脾气,但他会给她各种珠宝首饰,会亲自为她梳妆打扮,有时还会温柔而缱绻地喊她“姐姐”……
宋雁回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四殿下对她一见钟情。这样也就能理解他那天为什么会失态。
她上辈子嫁过人,知道不止女人善妒,男人在感情上也都小气。她打听太子,又在得知太子订婚以后失声痛哭,也难怪他情绪激动。
是以尽管她初时惧怕不已,但在想通了此中关窍以后,她反倒没有先时那般害怕了。
过了数日,四皇子忽然问她:“你家里人想让你辞了女官之位回家去,你回还是不回?”
宋雁回连连摇头,态度坚决:“不回。”停顿了一下,她又带着哭腔道:“我不回去,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殿下忘了刚见我的时候吗?我不想被关在庄子里。”
“嗯。”四皇子还算满意,“我已经替你拒绝了。父皇那边,也打过招呼了。”
宋佑安私下运作不成,干脆一封奏章求到了皇帝那里,说妹妹顽劣,当不起女官之职,恳请皇帝准许其辞去女官之位。
宋家小姐是儿子亲自求情留下的人,皇帝并未立刻答允,而是派人唤了四皇子前来询问情况。
“父皇,儿臣觉得不妥。”四皇子神色平静,将初见宋雁回的情形说了,着重强调了其悲惨不幸,又颇为愤慨,“就因为她没长在侯府,规矩学的不好,所以就要受百般折磨吗?她若回去,只怕还会受到更加不公正的待遇。”
宋雁回被送到庄子上的原因,宋佑安自然不会对外提及,四皇子便干脆都推到了规矩礼仪不足上。
见儿子眼睛都有些红了,皇帝洒然一笑:“多大点事?她自己若是愿意,那就留下吧。”
四皇子连忙谢恩。
至于临西侯府那边,皇帝给了一些赏赐,又夸赞几句,就将此事揭过了。
宋雁回也松了一口气。
对宋家的那些亲人们,她的亲近之情越来越淡。是他们丝毫不顾亲情,将她关在庄子上受苦。如今见她有个稍好的出路,还拼命阻挠。
他们就是见不得她好!
在皇宫的生活要比在郊外的庄子上强太多,可她仍然意难平。
留在宫里又能怎样?四皇子待她不错又能如何呢?韩濯缨要做太子妃了、将来还会做皇后!
这让她怎么甘心?
————
天渐渐冷了。
到了十月中旬,一场大雪过后,整个京城都变成了银白色。
不用早起去宫中教导公主,韩濯缨和翠珠一道在家里围着火盆闲话。
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韩宅门外。
“周公公?”
周公公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韩女傅,六公主有点疑惑,想辛苦女傅进宫一趟。”
“好的,公公稍待。”韩濯缨答应得爽快。
她近来不时常进宫了,隔三差五去一天,但每个月的俸禄没少过。所以这种请求,轻易推拒不得。
韩濯缨蹭蹭蹭回房,换了一身莲青色大氅,将整个脑袋连同满头的秀发都藏匿在帽兜中,又接过翠珠递来的手炉,这才出了房门。
见她这般打扮,周公公不由地笑了:“女傅,请。”
韩濯缨上了马车后才发现,车里甚是暖和,低矮的方桌上,另放了一个手炉。
雪停以后,路上仍有积雪,马车行的比平时略慢一些,但稳稳当当。
韩濯缨进宫,随着周公公,直奔瑶华殿。
她行色匆匆,并未注意到远远经过的熟人。
宋雁回费了极大的力气,终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细嫩的掌心早被自己掐出了指甲印。
她一眼就认出了韩濯缨。不甘和嫉恨涌上心头。
听到四皇子一声哂笑,宋雁回才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韩濯缨到达瑶华殿时,发现除了六公主,陈宜玲和宋净兰竟然也在。
殿中烧有银炭,暖洋洋的,手炉显得有些多余。
韩濯缨解下了大氅,又将手炉递给小宫女。
数月不见,宋净兰一看见她就眼眶微红,下意识向她奔来,待到她身边后,却又恭恭敬敬行礼:“还没来得及恭喜女傅。”
“多谢。”韩濯缨笑一笑,“同喜。你这些天在家还好?”
“每天习武,功夫也没落下。”
韩濯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很好。”
宋净兰脸上便显露出了一些兴奋。
六公主慢悠悠道:“女傅怎么不夸我?我功夫也没落下啊。”
韩濯缨正要夸赞两句,一旁的陈宜玲已“哎呦呦”笑出声。
“陈表姐笑什么?”六公主不解。
“没什么,我就是想好了好玩的。”陈宜玲心想,还不是因为你们俩好笑?
一个得了夸奖,另一个不甘落后。到底是小了几岁,孩气得很。
韩濯缨唇角微勾,上前也摸了摸六公主的脑袋:“公主也很好。对了,周公公说,公主有疑惑,是哪里不懂吗?”
六公主摇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不懂啊,是下雪了,想找大家聚一聚。女傅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不过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事,公主不妨实话实话。”韩濯缨看了一眼陈宜玲和宋净兰,由衷说道,“我也想跟你们聚一聚。”
“是吧?”六公主眸中立刻迸发出光芒来,“那我下回就直说啦。”
“嗯。”韩濯缨点头。
六公主叹一口气:“我以前一到冬天就生病,一点儿风都不能见。多亏女傅教我习武,今年好多了。”
韩濯缨不敢揽功:“那也是你自己努力,是皇上关心。”
六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
她从小体弱,冬天几乎成了药罐子,今年冬天不用喝药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雪后初晴,六公主让宫人内监在外堆雪人,她则和女傅、表姐、好友一起击鼓传花。
大宫女背对着她们击鼓,鼓点停下时,花在谁手上,谁就得饮一杯酒。
都是小姑娘,喝的酒也不烈,简单的果子酒。
半个时辰下来,几个姑娘都饮了几杯,脸颊红彤彤的,眼眸也不似平时澄澈,而是略有迷离之意。
六公主嘻嘻笑道:“不能再玩了,不然等会儿皇兄要骂我了。”
“什么?”韩濯缨微愕。
忽有宫人上前:“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就在外面。”
韩濯缨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来。
她猜想,他肯定是知道她在这儿。
六公主双手捧着脸颊,嘻嘻而笑。
陈宜玲和宋净兰对视一眼后,也笑着将视线转向了韩濯缨。
六公主慢吞吞道:“好嫂子,我让周公公接你的时候,也派人跟皇兄说了一声。他应该不会怪我占你半个时辰吧?”
在三个姑娘的注视下,韩濯缨的脸更红了,像晕开的胭脂。
谢泽确实是冲着缨缨来的。六皇妹特意创造机会,他自然不能白白辜负她的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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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
皇帝下旨赐婚以来,这是韩濯缨第一次在宫中跟谢泽见面。
他一身太子常服,站在殿外,一边等着缨缨,一边看宫女内监堆雪人。
雪人堆得有将近成人高,不知是谁拿枣子做眼睛,用树枝做鼻子,看上去憨态可掬。
忽有脚步声起,谢泽耳朵一动,转过身去。
果真看见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正快步朝他走过来。
她一身莲青色连帽大氅,手里抱着手炉,虽是在雪地中,但行的极快。
韩濯缨在距离他数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可能是行的太快的缘故,她脸颊微红,星眸晶灿。
因着有外人在侧,她只略定了定神,福一福身:“殿下。”
谢泽眉梢轻挑,两人相识以来,这是他印象中,她第一次这般郑重地向他行福身礼。
看惯了她笑嘻嘻叫哥哥,这生疏而客气的“殿下”倒让他一时有点不适应。
他还未开口,六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就站在檐下高声道:“你们几个,雪人堆好了就赶紧进来暖暖身子。还站在那边发愣做什么啊?”
她得了六公主提点,让宫人内监暂时回避一下。
有她这一声吩咐,其他人等纷纷退下。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韩濯缨知道六公主的用意,这般体贴细致,让觉得好玩的同时,又有些羞窘。
她小声问:“你冷不冷?我这里有手炉。”
她不过是寻个话题打破尴尬,不想他却极其认真地点一点头:“冷。”
韩濯缨有些意外,将手炉递给他:“那你暖暖。”
谢泽接了手炉,却转而将她的手给握在了手心。
韩濯缨方知自己上了当,他的手根本一点凉意都没有嘛。她瞪了他一眼,可惜眸光流转,并无多少威慑力。
耳中隐约听到女子压抑的轻笑声,韩濯缨循声望去,只见正殿那边,陈宜玲一脸兴奋冲他们摆了摆手,而站在她身边的,赫然是六公主和宋净兰。
六公主和宋净兰原本不想跟着偷看的,陈宜玲提议之后,六公主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有点好奇,就跟着过来,说只悄悄看一眼,商定好不出声的。
可谁想,陈宜玲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
这一声轻笑,就惊动了那两人。
一想到方才的画面被这三个姑娘看到,韩濯缨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两人私下亲近是一回事,可给人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匆匆忙忙抽出了手,规规矩矩站好。
手中空空如也,谢泽咳嗽一声,一个眼风扫过去,三个姑娘齐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悻悻离去。
好吧,戏也没得看了。
重新恢复了安静,谢泽低声提议:“要不,我们去东宫?那里安静,也没外人。”
韩濯缨摆手:“不了不了,真跟你去东宫,一路不知要给多少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我们在宫里,最好还是不要时常见面。”
“哦。”谢泽漫不经心点一点头。
见他兴致缺缺,似是有些失落,韩濯缨的心立时就又软了,他得知她在此,特意过来见他。她却兜头泼他一盆冷水。
略一思忖,她软语说道:“你可以得了空,回家看我嘛。我有时候也很想你的。”
谢泽一怔,眉梢眼角立刻有笑意流淌出来:“嗯,我也想你。”
韩濯缨心想,得了,可能就只听见了最后一句。
瑶华殿鲜少有外人,宫人内监又已被支开。两人就在此地,走走停停,说一会儿话。
感情正浓的人之间,哪怕是只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感觉像是裹了糖霜一样,带着浓浓的甜意。
谢泽原想多陪她一会儿,然而长寿已然找了过来:“殿下,皇上有事召见。”
“知道了。”谢泽收敛了笑意,同缨缨作别,“缨缨,我先过去。”
“嗯。”韩濯缨深吸一口气,略微有些不舍。
长寿又冲韩濯缨行礼告退:“韩女傅。”
——现在还能叫女傅,再过数月,就该改口了。
直到他们背影消失不见,韩濯缨才转身回到殿内。
三个姑娘直勾勾看着她,眼中有好奇,亦有兴奋。还是陈宜玲先开口:“走了?”
看见她们这模样,韩濯缨不由地笑了:“走了啊。”
陈宜玲跌足轻叹。
六公主也甚是可惜:“唉,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多难得的机会啊。”
“皇上找他有事呢。”韩濯缨出言解释。
其实他们私底下也没少见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