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两人一起祭拜过韩家父母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韩濯缨觉得,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时间又不长,这么不咸不淡地就行了。
还是另外一个兄长更亲近一些。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齐应弘一面调整心态、寻找跟这个妹妹的相处之道,另一方面也在查着她那个所谓的假兄长。
在皇宫里当差的人多,但是符合妹妹所说的人,却基本没有。
这让他心里的怀疑更重了,总觉得应该再次提醒她。
于是这天傍晚,他从宫里出来后,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在皇宫门口,特意等她。
韩濯缨做了几个月女傅后,除了特殊情况,基本每天按时回家。
在皇宫外看见齐应弘,她呆愣了一下。因为是在外面,她就规规矩矩称呼了一声:“齐大人。”
齐应弘眸光轻闪:“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有的。”
韩家的马车停留在距离皇宫门口数百步的地方。
两人慢慢行着。
齐应弘开门见山:“你那个兄长,身份绝对有问题。我查了一下,各宫都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怀疑他在撒谎,另有所图。”
他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说这个?
韩濯缨有些不快,没好气道:“齐大人手段通天,什么都能查得到呢。”
齐应弘听她这语气好像不太对,他皱了眉:“什么都能查得到?这倒不至于。”
韩濯缨定了定神,提醒自己,这也是兄长。她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道:“你这么说就未免太过武断了,皇宫里身份隐秘的人也多,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吧?”
她亲眼见过,皇上和太子都知道他的,还能有假?
还另有所图?她有什么是值得那个兄长图谋的?他之所以成了她的兄长,还是受她蒙骗啊。
“假兄长”谢泽,这段时间异常忙碌。今年两个皇兄就藩以后,父亲要他处理的政务就更多了。还美其名曰,为皇帝老子分忧。
这天傍晚,他忙里偷闲,暂时离开皇宫,准备去清水巷韩家,看一看她给他准备的惊喜。
然而刚乘着马车出皇宫,他就看见了缓缓前行的韩濯缨和齐应弘。
两人离得不远,正低头认真说着什么。夕阳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一切美好得几能入画。
而谢泽看在眼中,却只觉得这一幕刺眼得很。
他眉心突突直跳,迅速放下了车帘。
还没回到韩宅呢,惊喜就在这儿等着了。这可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怪梦
车帘放下,挡住了外面的场景。
谢泽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按下自己要跳下车去将他们分开的冲动。
他虽然生气,但理智尚存。
齐应弘认得他,骤然出现在这两人面前,他的身份肯定再也瞒不住。
略一思忖,谢泽低声吩咐外面驾车之人:“盯着齐应弘。”
“是。”
谢泽暗暗叹一口气。
这个妹妹真的是,明明上上次见面时,他刚郑重提醒过她,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将他的话抛之脑后了。
她眼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哥哥?!
韩濯缨感觉,自己跟这个亲哥话不投机。对方话里话外,总是说她另一个兄长身份有异,让与其断绝联系。
这让她有些反感。
但眼前这人毕竟是自己亲哥,可能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她只得耐着性子多解释两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哥他身份真没问题。皇上见了他,都没多说话,你还担心什么啊?”
“皇上?”齐应弘皱眉,“你怎么知道皇上见过他?”
“因为当时我也在场。”韩濯缨小声道,“有天我跟他在宫里见面,被皇上给撞见了。我就跟皇上说,他是我哥。皇上也没说什么,只叫他过去问了几句话。”
齐应弘略一思忖,沉声问:“他是皇上身边的人?”
韩濯缨听另一个兄长说过,他亲哥跟太子之间立场不太合。她也不好说的太细,就含糊道:“差不多吧。”
她寻思着,青云卫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对皇帝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果然,齐应弘原本坚定的怀疑有了几分动摇。
韩濯缨看他神情,似有松动之意,就继续道:“你以后,还是不要经常提这样的话了,我听了不太舒服。”
她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可齐应弘却听得心内发堵,说了一句:“你可真是维护他。”
竟连那个假兄长的半句不好都听不得?
韩濯缨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维护另外一个兄长,是因为他也维护她啊。
定了定神,她小声道:“我先回家去了,马大伯要等急了。”
齐应弘“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给太子驾车的近卫低声禀报:“殿下,齐同知与韩女傅作别,已翻身上马。看方向,大概是要回齐府。”
“嗯。”谢泽默默吐一口浊气,唯一让他感到一丝安慰的是,那两人交谈时间不长,且分开前行。
“殿下还去清水巷吗?”
“去。”谢泽心想,或许真如她所说那样,只是碰巧遇上才不得不交谈几句呢?
他总得亲眼见一见她,给她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韩濯缨跟亲哥告别以后,就上了自家马车。
天气渐热,马大伯在车厢里放了一柄扇子,又将车帘换成了轻薄透风的。
马车行的飞快。韩濯缨并不觉得燥热,只觉得微风阵阵,还挺自在。
她忙碌一天,也有些累了,就双目微阖,短暂休息。
等马车驶回清水巷,她也清醒过来。
正要敲门,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等一等——”
韩濯缨回头,看见“兄长”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一看见他,她眼中的笑意便盈盈的满溢出来:“哥!”
她本想待他走近,转念一想,干脆也不等他了,而是向他走了过去:“好巧啊,我正要回家。”
谢泽心想,不巧,我几乎跟了你一路。
还好她眼中的欢喜不似作假,这让他心里那些闷气略微消散了一些。
两人一起站在门口。
“你是走着回来的吗?”韩濯缨有些遗憾,“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
她抬手扣门,门内很快传来翠珠的应声。
“有马车。”想了想,谢泽又补充一句,“殿下派的。”
一听说殿下派车,韩濯缨意外之余,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太子对她这个兄长,一向亲厚。略微有些出格之举,也正常。
听到门内翠珠的声音,韩濯缨迅速压下了关于太子和兄长的奇怪想法。
翠珠打开了门:“真巧了,少爷和小姐一起回来。”
“没一起,一前一后回来的,正好在门口碰上了。”
这话说的没任何毛病,可谢泽立刻联想到了齐应弘,唇角笑意微敛。
又是正好碰上。
“哥,惊喜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韩濯缨庆幸这些天没白忙碌,经过她的辛苦,前天厢房就布置得似模似样了。
“唔。”谢泽暂时压下询问的念头,“也好。”
先看看她准备了什么再说。
前院厢房变化很大。先时存放的一些杂物统统被移走,显得宽敞明亮了许多。窗下竟还放了一些花卉绿植,看上去格外清新。
莫名有种熟悉感。
谢泽心念微动,他想起来了。这布局装饰,和她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他虽只去过一次,却印象极深。
她为什么要把他的房间布置的同她的一样?
谢泽静静看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丝丝缕缕缠上了他的心脏。
这感觉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也有点难以理解。
他轻声问:“这就是你的惊喜?”
韩濯缨看他神色,也不知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心里便有几分忐忑:“啊,是啊。你喜不喜欢?”
她琢磨过,他所住的房间布局不太合理,而她又不精此道,干脆就省事一些,按她房间的样子布置好了。
她眼中的情绪尚未收起,谢泽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期待和不安。
他下意识让她安心:“喜欢,很喜欢,妹妹用心了。”
嗯,特意给他准备惊喜,还将两人房间布置的一样,看来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哥哥的。
韩濯缨立刻唇角弯起。
很好,惊喜这件事算是混过去了。
然而她刚暗暗松一口气,就听兄长说道:“今天我看见你和齐同知……”
韩濯缨心生讶异,她跟亲哥只在皇宫门口说几句话就被这个兄长给看到了?
想到自己先前的承诺,她连忙道:“啊,你看到了?”
“你说呢?”谢泽瞥了她一眼,眸子沉黑,像是化不开的墨,“你上次是怎么跟我说的?”
短短数息间,韩濯缨就想到了解释的理由。她小声道:“我上次跟你说,不跟他来往……”
“嗯。”
“可是,他找我说话,我也没办法是不是?”韩濯缨心想,只能将责任都推到亲哥身上了。
谢泽一怔,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姓齐的果真烦人。”
看来这个妹妹还是乖巧听话的。
韩濯缨勉强笑笑,她并不想加深两个兄长之间的矛盾,就连忙道:“当然,他也不是为难我。他是因为他堂妹的事,跟我道个歉。”
她心想,这也不算完全撒谎。只是将事情的顺序给调换了一下。
“他堂妹?”谢泽微微皱眉,随即意识到指的是谁。
一想到弄脏了他荷包的齐家玉,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对,他堂妹,就是那个之前借姑姑势力抢我女傅之位的那个。”韩濯缨小声道,“他是他们家唯一因这件事跟我道歉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也不是特别坏。”
谢泽轻嗤一声,缓缓说道:“齐家这段时间是老实了,但之前做的糟心事可不少。不要被表面所蒙蔽。”
韩濯缨回想了一下,她先前听到的一些说法,她自己也被齐家势力打压过,当然不至于无视兄长的好心。于是,她极其听话的样子,连连点头:“放心吧,哥,我懂得,心里有数呢。”
谢泽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先时的那些不快就又消散了一些。
他想了想,又有意无意提了几件青云卫以及齐家人所做的糟心事。
有理有据,韩濯缨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她发现,两个兄长虽然一个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另一个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在对待彼此的态度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青云卫凶名在外,齐家又确实不够安分。兄长细数之际,韩濯缨只能默默听着。
她心念微动,小声打断他的话:“哥,你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谢泽神色不变:“……没有,这些事宫廷内外,大家都知晓。”
韩濯缨点头,心说也是。如果真恢复记忆,知道两人之间其实毫无关系,一切都是她的骗局。那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个态度嘛。
谢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太医说这辈子恐怕都恢复不了,不过还好不影响生活。”
“嗯嗯。”
两人略说的一会儿话,翠珠那边就做好了晚膳。
谢泽原本没有留宿的打算,但是见过了她费心准备的惊喜后,他却决定今晚留下了。
也不能辜负了她这份心意。
晚间凉快,自然不会吃了晚饭就睡觉,他们早早沐浴过后坐在院中歇息。
翠珠将瓜果放在井水中浸了一下午,这会儿吃起来凉凉的,甚是可口。
“小姐吃,少爷也吃。”翠珠放下瓜果,颇为同情地看了少爷一眼。
——至于为什么同情,她也说不清。
谢泽并未留意到她的古怪眼神,他和缨缨一起,各躺在一张藤椅上,悠闲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韩濯缨对身下的藤椅极其满意。这还是她受了六公主的启发后买的,夏日纳凉绝佳。
繁星点点,微风阵阵。躺在自家的院子里,身边又是信得过的人,韩濯缨初时还闭着眼睛跟兄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后来就意识渐渐模糊了。
“缨缨?”谢泽轻声唤着,回答他的是她细细的呼吸声。
谢泽知道,她睡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睡着。
夜色朦胧中,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双目紧闭,口角浅笑吟吟,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他不舍得就这么唤醒她,干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极轻,小心翼翼。
夜风微凉,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她有一缕头发飘在他脸上,痒痒的。
谢泽屏息敛神,走得略快了一些。
韩濯缨睡得不稳,意识朦胧中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懵了一瞬后,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哥,我睡着了?”
而谢泽已经抱着她进了内室,微微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快速放下了她:“嗯。”
果然,外间跟他房间的布局基本一致。
韩濯缨脸颊微红,颇觉不好意思:“你叫醒我就好了嘛。”
“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没想到你还是醒了。”
内室光线暗,谢泽到这会儿才基本适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里比外面要热很多,以至于他身体也微微发烫。
他轻咳了一声:“你睡吧,我先回房了。”
不等缨缨回答,他就快步离去。
站在院子里,经风一吹,果然觉得凉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