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濯缨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专心浇菜的“兄长”,摇头:“大概没有。”
马大娘甚是惋惜地拍了一下腿:“那,那他有记忆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韩濯缨心头一跳,却神色如常:“不知道啊,没说过。”她暗想,是不是马大娘猜到了什么?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马大娘继续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是否娶过妻啊?你觉得我们家琳娘给你做嫂嫂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错了,存稿放进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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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
韩濯缨表情一滞:“琳娘?嫂嫂?”
敢情马大娘不是对他起了疑心,而是想让他做女婿?
马大娘点头,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韩雁鸣”,小声道:“不是我自夸,我们琳娘针线活那是一等一的好。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就没有她不会的……”
韩濯缨知道琳娘,是马大娘家中长女,今年十七岁。马大娘对她和翠珠热情,一是因为本身是个热心肠。另一个原因则是看她们年纪和琳娘相仿,心存怜惜。
“……要不是她挑剔,立志要找个俊俏的,只怕这会儿早就找好婆家了。”马大娘努了努嘴,“不然你私下里试探一下你哥的口风?如果他有意,那我改天就叫琳娘来你家借菜,也好让他们趁机相看一下。两家离得近,要真成了,以后走动方便,你也不用担心嫂子难相处。”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韩濯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略一沉吟,忖度着道:“有大娘这样好心肠的母亲,琳娘肯定是个很好的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我二叔刚过世没多久,现在就说亲不太好吧?而且我哥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万一他先时娶过妻,或是定过亲,那岂不是欺负琳娘?”
短短数息间,她就找到了好几个理由。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琳娘好坏,反正这门亲事绝对不能应下。
——“兄长”身份未明,又何必把别人也牵扯进来?
马大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扯了扯嘴角,“嗨”了一声:“我就这么一说,也不是立刻就叫他们结亲,你慌什么?再说,行不行也得你哥说了才能算啊。”
“我哥他不记得了……”
马大娘讨了个没趣,心中不快,又瞧了“韩雁鸣”一眼,干脆越过韩姑娘,直接笑问:“雁鸣啊,大娘给你说亲你要不要?”
谢泽正自浇水,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后,明白这个雁鸣指的是他自己。
说亲?年初齐贵妃倒是提过给他选太子妃,还推荐自家侄女。消息还没传进他耳中,在父皇那里就被否了。
他的亲事,连皇帝和贵妃都不能轻易决定,眼前这个大娘更做不得主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他就听到他那个“妹妹”抢先说道:“哥,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娶过妻,你还记得吗?”
她将“娶过妻”三个字咬的很重,分明是在暗示什么。
谢泽一点就透,他有点想笑,脸上却适时露出迷茫之色:“我,想不起来了。”
韩濯缨追问,意有所指:“所以你很可能已有妻小了?”
谢泽能确定自己尚未娶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也不是没可能。”
“唉,你看这……”马大娘急得拍了一下腿,“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偏偏就想不起来了呢?”
韩濯缨却很满意于他的回答,点一点头,又故作遗憾:“何止是这些,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呢。我知道大娘是好心,可我哥现在还真不敢应承婚事,只能辜负大娘的美意了。”
“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以前住哪儿?去那里打听打听总能知道吧?”马大娘犹不死心。
她女儿琳娘不爱财,不爱势,就喜欢长的英俊的。韩家人丁稀少,势单力薄,按说也不是良配,可谁让韩雁鸣相貌好能入得了琳娘的眼呢?
韩濯缨心念急转:“他是说过,不过离这儿挺远的,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过去打听……”
谢泽也道:“大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婚姻一事,实在是不行。”
马大娘眉头紧锁,虽然不乐,但还是勉强道:“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待她离去后,韩濯缨才松一口气,却冷不丁地听“兄长”开口说道:“我没娶妻。”
“嗯?”韩濯缨扭头看向他,心中警惕暗生,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啊。”谢泽舀了一瓢水浇下,“我能想起什么?”
“那你是怎么知道没娶妻的?”韩濯缨微微眯了眯眼睛。
“感觉,娶妻不娶妻,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吧?我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就有了家室?”
韩濯缨眼神略动了一动:“那当着方大娘的面,你为什么……”
谢泽拂了她一眼,唇角轻勾:“你是我妹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总归是要支持你的,又怎会在人前跟你唱反调?”
韩濯缨一怔,唇线抿了抿。他确实很信任她。
“不过我肯定没娶妻就是了。”谢泽轻笑一声,声音透着几分慵懒随意,“你我亲兄妹。我如果已经娶妻,刚跟你相认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字未提。你说是不是?”
——他并不太愿意给她留下已有妻室的印象。
韩濯缨脸上没多少表情,心里却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问题是你并不是真正的韩雁鸣啊。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勾起了她脑海里关于两人初相遇时的记忆。
她垂下眼睑。是的,这个人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
这日清晨一大早,韩濯缨在院中习武,一套剑法使毕,收势站立。她一瞥眼,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韩雁鸣”。
谢泽已经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了。他近来伤势好转,除了在后院浇菜,看“妹妹”练武也成了消遣方式。
小姑娘年岁不大,武功却不弱。显然在武学一道下过功夫。
这些时日,几乎每天清晨,他都能看到她习武的身影。
两人视线交汇,谢泽弯了弯唇角:“妹妹。”
韩濯缨顺手将剑柄向他掷去:“你试试。”
谢泽下意识伸手接过,轻松挽了个剑花。他并不想在这个“妹妹”面前损失颜面。是以虽身形不动,但手腕翻飞,剑气逼人,雪白的剑光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看得韩濯缨心中暗暗叫好。
小姑娘眼中的赞赏毫不掩饰,谢泽心中莫名舒坦,他眼睛里蓄着笑,倒持剑柄,上前几步还给了她,口中还不忘谦虚两句:“可惜伤还没全好,让妹妹见笑了。”
韩濯缨望着他,轻轻摇头:“不是啊,你很厉害。”
她忍不住想,他有伤在身,尚能如此。那若没有受伤,该当怎样?
或许他之前真是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或是奉命行事的死士?他到底干了什么大事,竟会让从三品的青云卫指挥同知亲自半夜带人捉拿他?
谢泽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唇角微微翘起,心想,宋佑安的妹妹比他本人会说话多了,人也更诚实。
——唔,诚实这一点可以去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泽伤势渐渐好转,韩濯缨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这晚韩濯缨则在房中同翠珠商量:“我想让他早点离开。”
“你说少爷?”翠珠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可是大家不都信了他就是少爷吗?也没人怀疑。何不干脆让他留下来呢?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初她对这个人印象不好,但是后来得知自己吃下的是九藜丸而非毒药,原本的那些讨厌消散了一些。这些时日相处,她感觉他也不坏。况且小姐近来也没再提起赶他走的事,她以为小姐想一直这样下去呢。
韩濯缨垂眸:“大家确实相信了他是雁鸣。可是只要有一个人把他和青云卫深夜缉捕的人联系到一块儿,或是青云卫偶然看到了他,那么不管是给我们,还是给他,都将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啊——”翠珠神色微变。
“先时谎称他是雁鸣,只是权宜之计。不管怎么说,他都帮咱们保住了房子,咱们收留他,帮他治伤,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韩濯缨按了按眉心,“如果他仅仅是个失去记忆的普通人,那么留下他也无妨。可青云卫花了大力气抓他……”
他的过去,始终是一把利剑,不仅仅是悬在他的头顶,也时刻威胁着她和翠珠的性命。
轻叹一口气,韩濯缨又道:“窝藏逃犯,还主动自认亲眷。这很危险。”
“我明白。”翠珠连连点头,“小姐做主就好。”
“嗯。”韩濯缨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段时日相处的一些场景。
他记忆全无,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把她当成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每次只要看见她,他眼中就满是温暖和信赖。也是因此,韩濯缨曾有数次想说明真实情况,却都没能立刻说出口。
一想到即将赶他走,韩濯缨心里忽然有一些犹豫。但当她又细细回想了几遍两人初遇时的场景后,眼神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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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
深夜的清水巷格外安静,亥时以后更是基本上没了人声。
忽然,黑暗中有鸟叫声响起,三长两短。紧接着,韩宅前院厢房的窗棂传来“笃笃笃”三记轻敲。
谢泽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披衣下床,踱至门口。
一道黑影在夜色中闪过,停在他面前,欠了欠身:“殿下。”
是长寿。
谢泽将门打开:“没惊动旁人?”
“没有。”
“进来说话。”谢泽颔首。
长寿依言随他走了进来:“殿下伤势如何?”
“基本痊愈了。”谢泽也不点灯,径直在桌边坐下,“忽然来找我,说吧,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皇上今日对左右提起了殿下。”长寿声音很轻。
“哦?他是怎么说的?”谢泽眉梢微动。
长寿犹豫了一下:“皇上说‘也不知道这兔崽子在皇陵有没有想起他爹的不容易来?’”
夜里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太子殿下此时的表情,但他猜想应该很精彩。想了想,长寿连忙补充一句:“皇上也是挂念殿下。”
“我知道。”谢泽语气听不出喜怒。
在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中,父皇对他无疑是最特殊的。这特殊表现在多个方面,比如他是跟着父亲长大的,比如父亲有时会给他取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呼。
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对于他们父子而言,还是头一次。
沉默了一瞬,谢泽轻声道:“罢了,万寿节要到了,我上一道请安的折子吧。”
“是。”长寿面露喜色,继而又问,“殿下既然伤好了,也不用屈居此处,那今夜咱们就离开?”
他已经适应了房中的光线。这般简陋的布置,他都替殿下委屈。
谢泽双目微敛:“明天吧,我还有些事没处理。你先回去,明日暗号为记。”
怎么着也得告个别吧?
“是。”长寿精神抖擞,告辞离去。
谢泽重新掩了门,除衣躺下。他在这韩宅已经待了一月有余。因为养伤的缘故,生活可能沉闷一些,但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这样每日浇菜养花的轻松日子,对他来说,以后很难会再出现了吧?
次日用过早饭,韩濯缨忽道:“哥,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谢泽正好也有话要同她说,就起身跟着她,直接往后院走。
十一月底,他们站在院中,分明能感到寒意。
谢泽神情关切:“妹妹是不是冷?我去给你找个暖手的?”
“别。”韩濯缨伸手拉住欲走的他,堪堪拽住了衣袖。她迅速松开,深吸一口气,“我不冷。哥,这些话在我心里很久了,我觉得必须告诉你。”
见她如此郑重,谢泽停下脚步:“妹妹请讲。”
韩濯缨稍一抬头,便撞入了他漆黑的眸子里。她偏过头,不与他对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正被青云卫追捕……”
谢泽闻言顿觉讶异,眉梢轻挑,心想,她打算说出真相了?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当时要捉拿你的人很多,而且街坊邻居都知道青云卫在拿人……”
韩濯缨思考再三,到底是没将真相和盘托出,而是真真假假,说了这么一番话。
谢泽原本还在考虑,她若将一切挑明,他是继续装失忆还是干脆解释身份。没想到她竟没说出两人不是兄妹这一事实。他眼神略动了一动,露出惊讶迷茫之色:“我?被青云卫追捕?不会吧?我能犯什么事?”
“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韩濯缨摇头,声音细细,“可能是受了牵连?但青云卫的手段我也听过一些。天子脚下,时常会有青云卫出没,万一真哪天碰上了,或是谁多心去告发一下……”
“那样我和妹妹都会很危险,是不是?”
韩濯缨缓缓点头:“是。”
“那我现在去官府投案自首?”谢泽试探着问。
“别。”韩濯缨连忙阻止,“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哥哥既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何不当做是一场新生?反正也死过一次了,以后换个地方一心向善好好做人就是。若是罪及家人,难道哥哥还想让妹妹跟着一同服刑?”
他若真被抓了,她难免要受牵连的。
“我不能连累妹妹。”谢泽立刻摇头,他略一沉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乔装离京,到偏远地区躲一阵?”
gu903();“我的确是希望你出去避避风头,只是怕委屈了你。”韩濯缨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心里却满意于他的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