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黄蜂老怪不能将灵类赶尽杀绝,我就不冒这个险了,灯花婆婆一边暗叹一声,一边跟在胜玉公主的身后,三人时而显形时而隐身,悄悄离开热闹的上塘街,穿过苏州城往西北方向走了约有两个小时,街巷渐无,四野低垂,黎明在东方尚未破晓,迎面出现一座低矮迂回的山岭,在渐渐发亮的夜色里像一圈低低的白色帷幕,积雪覆盖着满山的荆棘丛,视野之内并无可以登山的路径。
如今四青神还有其三,浮雪仙子还要嫁给步南北,若他们夫妻伉俪情深,日后定要报仇雪恨,百花谷难免又要血战,黄蜂怪愚蠢至极,我可不能不防,灯花婆婆站在山前,还在暗自思索,胜玉公主带二人来到矮山下,转过一个虎尾样的拐角,见有一块巨大的四方山石横在山脚下,顶上残雪下有一处凹槽,似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婆婆请看,这里便是虎丘,不瞒二位说,家父的灵柩便葬在此处,婆婆说要寻一个僻静去处作法,父王陵内有空房数间,可供使用。”胜玉公主说道,等到灯花婆婆回过神来,说了声好,胜玉公主已经举手将盘郢剑挥在空中,那把剑直直破开积雪落入石槽中,山石发出一阵轰响,硬是向两边破出一道缝来,清冷的空气从黑色的石缝中渗出,比外面还要冷上十分,那石缝有半尺来宽,原不足一人通过,但是对鬼物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的身体本可幻化多变,不费力气便轻易进入了吴王阖闾的墓中,山石又轰然闭合如初。
漆黑不见五指,只闻到一股霉变的气味,夹杂着青苔的腥气。
胜玉公主将盘郢剑祭在前方,雪白的光照亮了墓道,四方形墓道四面都是巨石筑成,刻着吴王生前的渔猎、宴饮、征战、祭天的画面,粗狂的斧凿线条,浓烈的色彩,不知多少慷慨悲歌、激情彷徨,都变成了冰冷的石刻,其人其事早已烟消云散,那石刻里面自然少不了胜玉公主的身影,胜玉公主的目光拂过那些场景,眼神也变得柔和。
“父王的陵墓分为前府和后府,前府设有马房、车房、宴厅,棺椁和葬品停放在后府,前府后府无路可通,也无人能进,婆婆但可在前府作法。”墓道幽幽,回响着胜玉公主的声音。
“这地方离苏州闹市不远,怎么能躲过盗墓人的骚扰呢?”灯花婆婆问道。
胜玉公主在一处石刻下停下,说道:“不瞒婆婆说,这后府因为有父王棺椁和财宝,所以当初下葬时,有两千一百七十六把名剑陪葬,这些宝剑都是父王生前命能工巧匠所铸,不仅随他征战四方,还有伥鬼剑灵护卫,所以后府又叫剑冢,剑冢内有春秋剑阵,莫说是人,就算是仙鬼,也不能轻易进入。”
顺着胜玉公主的目光望去,那方石刻的画面上有一人,峨冠博带,站在殿内,身旁有数十人献上宝剑数把,形制各异,长短不一。
“剑冢?”灯花婆婆的语调陡然一高,又放缓道:“难怪了,自古王侯之墓皆有阴兵守护,不知道我们这样闯进来,会不会惊扰到阴兵?”
“婆婆放心,前府的阴兵一半被我收到麾下,带到太湖底白鹤仙居去了,另一半已经被我解除诅咒投胎去了。”
“如此甚好。”灯花婆婆发出两声干笑,湿马夫头一次进入王侯陵墓,又听说有阴兵,顿时紧张地四处张望。
笔直的墓道竟然拐了几个陡弯,终于进入了一个宴厅,胜玉公主轻车熟路,点燃了四角墙壁上的青铜油灯,灯火一亮,宴厅的一切便呈现在眼前,这里的布置完全还原了吴王生前宴饮的场景,四周摆放着数张低矮的雕花几案,几案上的莲花鹤嘴酒壶,三脚酒爵,落满了尘土,中间的地上铺着团花羊毛地毯,供舞者赤脚起舞,青铜铸就的奴仆摆出倒酒、端菜、起舞的姿势,栩栩如生,若不是在墓中,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吴王正在和群臣舞女欢歌燕舞一样。
湿马夫壮着胆子,走到几案前,拿起一个酒壶摇了摇,知道是空的,脾气上来一脚踢翻了一张几案,灯花婆婆急忙阻拦道:“不许胡来!”
胜玉公主也不计较:“无妨,这里不过是前府的一个宴厅之一,父王陵墓中像这样的宴厅少说也有二十几个。”
灯花婆婆在一个几案前坐下,摆弄着桌上的酒壶、酒爵,湿马夫在宴厅里乱转,像个没头苍蝇。
“婆婆,这里可能作法?”胜玉公主问道,她陪着这鬼母二人已经整整两天,为的就是现在。
灯花婆婆掀开头上的黑袍,露出一颗满头稀疏白发的小脑袋,头皮微红,五官萎缩,满脸皱纹,点点头说道:“此地僻静,正好作法。”
“那烦请婆婆发发慈悲,替我解惑。”胜玉公主撩衣跪倒在地。
“公主莫要行此大礼,老身既然已经答应,必不会反悔,公主快快请起,老身还有话要说。”
胜玉公主闻言,从地上站起来:“婆婆有话但讲无法。”
灯花婆婆摆弄一番酒壶,忽然从那空酒壶中倒出酒来,滴溜溜倒满三个酒爵,湿马夫正饥渴无法,见状慌忙抢去一个酒爵,仰起脖子咕咚一通喝完,灯花婆婆瞪了儿子一眼,将手中的一个酒爵凌空递给了胜玉公主,胜玉公主伸手接住。
“不怕公主笑话,前些日子,百花谷发生一场大战,那步南北和黄蜂怪联手剿灭了灵类,杀死了金花娘子和筛金仙郎,还把浮雪仙子掠到太湖成亲,老身本来不愿意参与他们的厮杀,可是迫于黄蜂怪的威逼,也帮了点小忙,可是心里一直不安,老身担心灵类日后复仇,鬼族怕在百花谷无法立足了。”
“婆婆此说,是要我帮忙从中调停吗?”胜玉公主饮下爵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