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令主之家多年来尊崇高贵,却也不是从我开始如斯癫狂,更不会到你这里为止。”薛夜来目视李菩提,对着她微微颔首:“如今我就是想要复仇,其实也找不到罪魁祸首,但你,恐怕还远远没结束。”
她说着,并不见什么感同身受的动容。李菩提也无需更多安慰,只是对着这位从未想过能够见面的前辈微微低头,并未流露一丝惧色。
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如今这个人间比薛夜来那时候终究还是变好了的。何况学来说这种话,难道算是怜爱?李菩提一声不吭。
这两个女人都是心性坚韧的人,遭遇确实有相同之处,但现在走上的路已经截然不同,所以比起同仇敌忾,更多的其实是互相防范。薛夜来固然老辣一些,但她自己说了自己不复理智,李菩提是不会轻易对她放下心防的。
何况自己将来遭遇到什么,又是否能够从家族的掌控之中脱身,根本不在于家族准备如何,而要看李菩提自己究竟怎么看待这些事。薛夜来也不会说太多无用的话,见她并无什么反应,立刻停住不说这些,扭头看了看守在自己身旁的情人,柔和下来:“算了,事到如今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人间熙熙攘攘,争斗不断,还用得着我多加挑拨么?两千多年都过去了,我能重回人间,本来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活着的,如今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薛开潮还未来得及因为她这话惊讶,正想说些什么,薛开潮的情人就抢着开口了,似乎十分激动:“真的?!”
大约是两人之前早就有过一番讨论,而薛夜来始终未曾同意吧。毕竟多年不见了,情意如旧已经十分难得,何况如今还能圆满最深的遗憾,实属不易。
薛夜来点点头,旋即露出疑惑的神色:“方才我确实已经感受到你的气息,只以为你死在此处因此留下了极深的印记,既然你并没有死,为何还会有这么大的波动?之后你又立刻现身,难道你……”
他们含情脉脉两相对望,看着的人没有一个能插得进话的。毕竟也是诉衷情,并无一人试图插嘴,静静看着那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把薛夜来的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口,坦诚道:“我当年被迫离你而去,终于摆脱纠缠能够脱身,到人间再问你的消息,就知道你已经进了幽冥界。人间哪怕是令主对幽冥也知之不多,可我却不同。我更清楚你的修为,就猜测你或许能够逃出来。可惜这些年来六界之间已经逐渐疏远,不再互通消息,就连我要到幽冥界去也十分不易。又因争权夺利始终不被放过,不得已回头先平定了我界战乱。为了寻你我在所有你或许会出现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丝气息,只要你出现就能够立刻将这一缕神念传递过来。可谁知道两千年来始终没有动静,我几乎要以为你……然而,我终究还是等到了。”
这一对真可谓是不屈不挠,金石为开,倘若有任何一个不够坚定,说不定就没有今天了。
薛夜来挣扎出地狱固然不易,但她的情人要百折不挠不肯放弃也未曾忘记,同样十分困难。
薛开潮扭头看一眼舒君,发现他也十分感慨,叹息一声,随后低头,神情看起来是心满意足,又有些疲累,就像是看了一出好戏。
转念一想,可不就是戏么。薛开潮虽然不爱看戏,但出名的总还是知道一两本,譬如曾经舒君很擅长演的《琉璃天》,也有薛夜来的名号出现。虽然真实的她和戏里风流大胆的模样有不小的出入,但也算多年后续上了一笔。
被薛开潮挡了大半个身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舒君就是紧张不起来了,津津有味看了全场,心想,果然真事比戏里写的更惨烈,更扣人心弦。如今说起来两千年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完,可身在故事之中的人,两千年可都是一天一天挨过来的。
他有些唏嘘,正好碰上薛开潮看回来的眼神,不知怎么想到他和自己,表情更是柔软,忍不住拉了拉薛开潮的袖子,试图用眼神传递复杂且不知怎么说的心绪。
也不知道薛开潮究竟看懂没有,捏了捏他的手就转过头去了:“今日之事除了我们几个,并没多少人知道,如果你们要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我绝不阻拦。自然,他日最好也不要相逢。”
算是把无声达成的共识说破了。
薛夜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追究得了么?”
被她的情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约是无声且无奈的劝阻。在他心里恐怕恨不得立刻带薛夜来回去尽诉衷肠,怎么愿意浪费时间?
不过薛夜来的意思他也能理解,虽然一向并不愿意把威胁挂在嘴上,但还是跟着说道:“别以为这不是仁慈。仇人固然是死了,可仇人的子子孙孙却兴旺繁盛,还怕不能报仇么?放过你们,无非是你们运气好,也并不碍眼罢了。你们不感恩戴德,但也要知道这是她放过了你们。”
对面三人全都当做没听见,舒君见场面冷下来了,无奈打个圆场:“那祝你们长生不老,恩恩爱爱?”
蓦的,舒君沐浴在了那容貌不详的魔君赞赏的眼神之中。
这时候说这话似乎太天真,但也恰到好处,见薛夜来也柔和下来,薛开潮忍不住猜测,或许她确实是喜欢舒君的,否则当时也未必会救他一命?
如落日余晖般美丽而又透出点温柔的女人忽然伸出一只手,在舒君脸侧摸了一把:“多谢你,借你吉言。”
随后指尖流光一闪,倏然消失不见。
薛开潮脸色严峻,自然猜到她轻描淡写,是把曾经种在舒君身上的什么东西拿走了。二人对视一瞬,薛夜来不露分毫更不心虚,对他心不在焉的笑笑:“都已经是定下了终生的人了,板着脸又是何故,难道你以为很好看么?”
语气多了点诙谐,也算是长辈的口气。
薛开潮不做声,握着舒君的手看着她。薛夜来倒是不急着离去,可她那情人却急得很,幻境消散那一刻薛夜来抬手抚摸自己再次露出狰狞的脸,还没来得及伤感容貌不再,就见她的情人已经察觉,叹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从不在乎皮囊。何况我的真身是世间最丑陋的东西,你又何曾嫌恶过我?你我从来都很相配。”
薛夜来只是听说,其实并未真正见过他的真身,那东西丑陋,可眼前的人在她眼中却永远是最美最好的相貌。闻言,薛夜来一怔,浑身一松,将手交给了他。
薛开潮,李菩提,舒君,就看着他们两人消失了。
长夜漫漫,终于迎来了破晓。
李菩提仰望天际朝霞,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我们回城吧。”
于是三人又回了永嘉城。
昨夜的动静除了亲身经历的这三人之外,也就只有外面护法的六个侍女知道。一夜震动不言,如今只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已经平定,薛夜来临走的时候已经关闭了地狱门。
她去了妖魔界,已经成了真正的魔君,将来如何无人可知。但至少眼下,地狱门在人间尚未造成任何真正的影响,只是掀翻了一座山峦,在永嘉城周边引起许多动荡,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于是一时间人人庆幸。
他们三人各自回房休息,六个侍女立刻安排起来送信给避祸的各方人马,要让永嘉城尽快的恢复以往模样。
而薛开潮和舒君回了房沐浴梳洗过后,讨论的却是离开永嘉城之后的打算。
这里薛开潮是不准备多待的,何况也到了建设新法殿的时候,薛开潮千辛万苦让令主可以脱离朝廷独立,又让法殿只能是令主所在的地方,自然不愿意再被任何一方势力当做护法神。
舒君听他说这一番话,其实已经很困了,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总之无论薛开潮到哪里去他都愿意跟着的,所以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又有什么重要的?所以一面答应,一面蜷在薛开潮怀里浑浑噩噩,想的都是这两天经历的事,并没有真正上心。
两人抱得紧紧的,都知道这就意味着他们毕竟是经历了一场惊吓,都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若无其事。
过了好一阵,大概是觉得事情急转直下,大家毫发无伤,甚至还目睹一对爱侣久别重逢这些都是真的了,舒君忽然问:“当年开云君舍身殉道才关上了地狱门,倘若今日……你是不是也和她打着同样的主意?”
所以才想着让他离开,所以才不愿给他目睹。
那场面惨烈痛苦,会成为他一生都越不过去的坎坷。说不定舒君会立刻就跟着跳下去殉情。
毕竟他从未想过自己活着而薛开潮已经不在了的生活。
薛开潮良久无言,然后道:“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我一个人,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就是压上了两条命。我知道你愿意的。”
但他却不舍得。
幸而,他比薛夜来幸运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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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祖宗总算有个he啦。下面就搞龙蛇恋爱。
第111章人间风月
这事结束之后,舒君看似立刻接受了这个结局,但其威力却是无穷的,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开眼就感叹:“势均力敌,彼此都不愿意轻易开战,真是不容易。开云君也算是有所补偿了。”
薛开潮和他一起睡的,不过醒得比他早,正在穿衣,坐在床边回头看他:“想明白了?”
舒君难得不愿立刻起床,往被子里一缩,盖住半张脸,闷声闷气:“我都亲眼目睹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那位魔君倘若不是没有立刻来到人间的办法,又不能保证在保全开云君的前提之下制胜,恐怕早就动手把我们都杀了,再把她带回去吧。”
这倒是。
他从被窝里挖出一条贪恋温暖的小蛇,摸了摸它不肯抬起软趴趴的脖颈,一时倒有些好奇:“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它的蛇毒居然如此厉害,对开云君这等角色也能见效……若没有它,恐怕昨天的事态就要生出不少变化了。”
薛开潮见小蛇软绵绵懒洋洋,被他一摸更是左右摇晃,甚至都不肯自己用点力气稳住,忍不住觉得好笑,伸手摸摸舒君,又摸摸小蛇:“他确实聪明,分得清主次。他们两人分隔多年,恐怕彼此都以为对方早就死了,只是自己不肯认命。如今见还有机会重圆,怎么可能纠缠在杀戮报复上?”
舒君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被他摸了两把,爬起来穿衣:“唉,他们能够再见,也是真的不容易。我想主君也不愿意和开云君兵戎相见吧。她已经很苦了,而主君也不愿替薛家再做什么。这些年来薛家从她身上拿走的还不够么?”
两人昨夜就说过会尽快离开永嘉城,所以舒君也不愿意多迁延。这里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舒君总觉得在这里不够安心,似乎还会有波澜动荡,并无多少眷恋,倒是很配合。
薛开潮散着头发看他穿衣,忽然道:“你似乎并不很怕她的样子?难道她还不够可怕吗?”
舒君一顿,愣愣抬头:“难道主君觉得她很可怕吗?”
薛开潮摇头,坐近了抬起他的下巴问他:“那你觉得我可怕吗?”
舒君也不知想到什么,竟然脸红,垂下眼:“那怎么能一样?”
薛开潮胡搅蛮缠:“有什么不同?她不再是人,我也非你族类,你已经见过我的真身,我如此巨大,轻易就能把你捏碎,而你却很难伤害到我,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舒君被他托着脸动弹不得,一抬眼就被他的眼睛吸走神智,再也回避不得,本来不准备太自鸣得意,却不知不觉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要伤到主君分明是很容易的事,只要我伤害自己就可以了。昨天我虽然昏过去了没看见,可醒来时却摸了一手主君的血……我当然知道,主君永远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要怕?何况,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龙?”
舒君是当真不怕薛开潮,即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薛开潮轻而易举就能要了自己的命,现在和当初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薛开潮说这种话,或许不是想要验证他是否恐惧,而是想要别的?舒君心念电转,随即苦恼起来:他实在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该怎么哄他高兴呢?
这样想着,干脆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抱住薛开潮放软了声音,眼睛一闭胡乱地说:“旁人不知道主君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我不会怀疑你不喜欢我的。”
说来,其实他们两人没说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舒君这句我知道你喜欢我就显得格外热情大胆。薛开潮沉默片刻,轻易就被他哄好,接住扑进怀里来的舒君,宝了好一阵,薛开潮说:“那是自然。”
舒君也不说话,任由他抱,暗中揣测自己是否算是合格的把他哄好了。过了一阵,薛开潮又忽然说:“但你怕我也不错,你若是怕我,我一定会将你抢回去关起来,绝不会叫你有机会逃跑的。”
然后每天都被你吓得肝胆俱裂?是人吗?
薛开潮已经勾起舒君一缕头发揉来揉去,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拿不准主意。舒君静静等候,终于听他迟疑着开了口:“我或许极其不擅长谈论感情,既不知道该如何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珍重爱护他。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更知道如果不能得到我不会罢休。你喜欢我,那就会是两情相悦,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会强求。我知道多数人大概不是这样,但我……”
“我知道。”舒君听明白了他强取豪夺的意思,打断了他。
其实薛开潮并非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更不是不明白该怎么做。他只是害怕自己不会,在试探着进行的过程中得来一个难看的结局。如果他接连做错了事,如果他一味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让人无法忍受,如果他始终没有改变,最后让人觉得索然无味,那又该怎么办?
谁说薛开潮不知道恐惧,他明明太懂何为恐惧了。
薛开潮大概从未尝过患得患失的滋味?舒君本想说你的这些担忧毫无必要,又觉得轻飘飘的得意,不能对薛开潮的忐忑和坦白报以如此轻忽的态度,于是干脆捧着他的脸仰视他,认认真真的说:“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只要我也喜欢你,那就是两情相悦。我不敢说我一定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样子,却很肯定那是最喜欢我的样子。你明明知道,分明是我一早就觊觎你。我不能过没有你的日子,这你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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