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人,光鲜亮丽,一身白领套装,表情很淡,看上去很年轻,却化了比较成熟的妆。
褚昭踏进门口时,两人一同起身。
褚昭叫了一句:“二叔。”
他没叫女人的名字,只是以目光扫过她。
许游没说话,暗自观察着几人的神态。
自然,那个“二叔”和年轻女人,也看见了她。
停顿了一秒,褚昭的二叔迎上来:“哎,可算是逮着你了!家里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褚昭一顿,翻出裤兜里的手机一看,十几通未接来电。
他说:“哦,下午设了静音。”
二叔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呀可把大家吓死了,还以为……好了,好了,不说了,这样,你收拾一下,今晚就跟我回去,明早开个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
许游靠着墙,诧异地听着。
这么兴师动众的找个长辈过来逮人,就是为了明天的家庭会议?
许游垂下眼想了想,这种事她倒是没见识过,反倒是高中的时候听班里一个同学说,父母和家里的叔叔、姑姑们开了两次家庭会议,商量着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怎么分配,还说那气氛可真是剑拔弩张,让人透不过气,所有平时看上去很和蔼的长辈那天都变得很凶,很陌生。
是这种家庭会议么?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随便商量一下,就能决定的事,也用不着开什么家庭会议了。
大约是商量不出结果,才需要正式一点,然后每个人都为了各自的立场、利益,据理力争,厮杀到底。
许游正在走神,那边褚昭开口说道:“二叔,您先回去,我这里还有点事,明天一早,我保证,我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褚昭说话还是算数的,所以他二叔犹豫了两秒,就说:“你可跟我保证了,不要放二叔鸽子啊。”
褚昭浅笑:“不会。”
二叔又笑着嘱咐他两句,比如天冷要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仗着年轻等等,随即就朝身后一直没有作声的年轻女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女人走上前,二叔说:“对了,这是晓音,你刘叔叔的女儿。你还有印象吧,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今年刚从法国回来的,现在也进公司帮忙了。”
褚昭看了刘晓音一眼,扯扯唇角,算是打招呼。
刘晓音说:“好久不见。褚总。”
许游一下子抬起头,盯住刘晓音。
刘晓音似乎感应到目光,也看过来。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古怪。
二叔也看向许游。
褚昭转过身,拉起许游的手,笑了笑,说:“忘了介绍,我女朋友,许游。”
许游也扯了下唇角,并不热络,对褚昭的二叔说:“您好。”
二叔有些尴尬,却很快掩饰过去:“那,我们就先回了,记着吧,明天早上。”
褚昭:“嗯。”
***
等褚昭的二叔和刘晓音离开,小会客室里又沉默了片刻
许游皱着眉,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直到褚昭的手托起她的下巴,问:“干嘛愁眉苦脸的?”
许游抬眼,说:“褚总?什么鬼。”
褚昭先是一怔,随即笑了:“你竟然是这种反应。”
许游却笑不出来:“哪个‘总’,总裁、总监、总经理?”
褚昭说:“总经理是我爸爸,总裁是我哥。他们的意思是,我这几年也浪够了,是时候进公司帮忙了,让我先做个总监跟着学习。其实上次开会的时候我就拒绝过了,但他们不死心,还要再来一次。”
许游扬眉:“所以家庭会议存在的意义,就是名为商量,实则逼迫你接受?”
褚昭:“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我不接受,还会有第三次。”
许游:“我不懂,如果你就是不接受呢,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能拿枪逼着你?”
褚昭笑了下,却一闪而逝:“那倒不至于,不过会采取一些你想象不到的手段。”
手段?哪种手段?
许游忽然觉得有点窒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上次方玄跟她描述的,程樾如何联合贺绯的表哥,里应外合捅了贺绯父亲一刀的事。
许游没吭声。
后来褚昭又安抚了她几句,许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
直到褚昭问她晚上怎么安排。
许游才说:“哦,我叫车回学校,现在还没到门禁。”
褚昭看了眼时间,点头:“也好,早点回去,不用担心我。”
许游:“嗯。”
***
其实,哪有她担心的余地呢?
许游上车之后,还在这样想。
如果只是担心,却不能做什么,那么担心便是无用的,多余的,自寻烦恼的。
许游瞪着窗外出神,心里冒出很多疑问。
她不明白,既然褚家人放任褚昭这么多年,为什么又突然要给他套上紧箍咒了?
如果注定他要进公司,那么当年又何必放任他读艺术院校,玩摄影?
解放了天性,又要收回来。
简直有病。
许游胡思乱想了一路,一时对自己说,这事其实没什么,褚昭只不过是换一个工作环境罢了,大不了这家照相店再换一个人接手,一时又忍不住问自己,那样,他们大概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样她会失落么?
他们的联系是从才华和专业开始,他们的共同语言也是这些,如果连这层联系都被拿走了,他们又该如何相处呢,去找新的平衡点和联系么?
结果,连许游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混乱。
直到晚上回到宿舍,许游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又翻开手机,划拉了几下微博。
她下午睡了两个小时,白天和晚上又接连受到齐羽臻和褚昭的“刺激”,过了十点反倒越来越精神。
她烦躁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点开了纪淳的微信。
反复措辞,最终问了这样一句:“褚昭家的事,你清楚么?”
许游想,这样应该不算把今晚的事,和明天他们的家庭会议泄露出去。
不会儿,纪淳回了:“褚昭决定回家里帮忙了?”
许游一愣,盯着这句话,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纪淳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要不然不会因为她一个问题,就猜到了后续。
许游咬了咬唇角,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告诉我么?”
纪淳回道:“我的确知道几件事,不过是比较表面的。”
许游屏住呼吸,等待着。
聊天窗口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纪淳说:“褚昭哥哥的身体这几年不太好,他有个儿子,才十岁,还没培养起来。眼下,在名分上唯一可以顶上来的就是褚昭,可他没念过金融管理专业,贸然将公司移交给他,也不现实。而且,褚昭是他父亲年轻时和外面的女人生的,五岁的时候才带回来。褚家正房不会同意让他来管理公司,掌握实权,最多也就是让他帮忙做一下过渡,帮忙分担一下他哥的担子。”
许游愣愣的看着这番话,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他哥身体不太好,有多不好?”
纪淳:“慢性肾衰竭,第三期。如果保养得好,小心照顾,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是问题,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压力,都不可能让他放下一切去养身体。褚家现在的决定,也是未雨绸缪,提早几年预防最坏的情况,也是让褚昭分担一下压力。”
许游不说话了。
她对慢性肾衰竭可以活多久一点都不了解,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就是褚昭不是从商的料,他也不喜欢那些东西,他反骨、叛逆、无拘无束,一旦被困住了,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痛苦。
见许游半天没回应,纪淳说:“你不用太担心,就算他回去了,他也不是一个人,会有很多人帮他,褚家的人也不会放心的把什么事情都交给他。褚昭的父亲身体还很硬朗,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年轻的,健康的门面,只要姓褚就好。所以他不会有什么工作压力,他也可以保留自己的兴趣爱好,只是以后只能将摄影当做玩票,不能以它为业了。”
许游问:“你刚才说只知道一些表面的事,像是这样的内部安排,你怎么会知道?”
纪淳说:“我得到的消息,仅止于褚昭的哥哥身体每况愈下,褚昭可能会回公司。其它的事,是我的分析和猜测。换作我是褚家的大家长,我可能也会这样安排。褚家正房精明干练,和褚昭的父亲一起白手起家,她一面要担心自己儿子的身体,一面又不得不同意把褚昭叫回来,要用他,又要防着他。至于褚昭的父亲,我爸……还在世的时候,我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所以对这家人的行事风格有一点了解。我刚才的分析,可能不够准确,但应该是比较接近事实的走向。”
一阵沉默。
许游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纪淳安慰道:“其实这件事,只要褚昭自己心里想开了就好。他玩摄影,褚家出了不少钱,他哥也一直支持他。现在他哥有难,家里人让他回去帮忙,就是让他做出回报。只要他还了,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得到自由,眼下只是一时的受困,只要看开点,想明白了,再忍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许游忽然觉得好笑:“只要他还了?你说的好像是在做生意,而不是亲情。”
纪淳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对于褚家人来说,这就是生意。在这个圈子里,亲情绝不是第一位的。哪怕就是普通人家,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为了争个房产,兄弟姐妹撕破脸的比比皆是。你再看我那两个叔叔,是如何对我爸的。我爸去世,尸骨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对公司下手了。褚家,也不会有例外。”
纪淳的话,在许游心头回响了许久。
她睁着眼睛,一直过了凌晨,脑子都是混乱的。
她很清楚,生意人家,谁会在意什么狗屁摄影呢?
做生意以外的才华,都是多余的,浪费时间的,最都也就是当个消遣。
虽然纪淳描述的世界,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但她知道,褚昭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他只是刚好姓褚罢了。
纪淳说:“只要自己心里想开了就好。”
许游也分不清楚,纪淳是在说褚昭,还是在对自己说。
她只知道,这对褚昭这太难了。
这世间每个人,谁不是把自己困在“想不开”的事情里呢,可能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根本没什么,就是自寻烦恼,但对自己而言,那是性格的缺陷,是历练和障碍,也是或许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冲不过去的桎梏。
如果只将摄影当作玩票和消遣,无法全情投入,褚昭的才华、理想,也会一点点枯萎。
他已经把摄影当做自己的命了。
那样的生活,他熬得下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刘晓音,我猜会有褚昭党脑补。
→_→不要瞎脑补哦~
另外,看到大家的留言,安啦,许游很快就会成长起来的,虽然要经历一些磨难,但她是仙人掌一样的女主,会有顽强的生命力。
这是女主文,所以一切都以女主为主~
坦然的迎接每一个浪,洒脱点,这样的人生才精彩的,一个浪翻过去了就长大一点点。反而是越完美的存在,越易碎,每一个打碎它的瞬间,都是为了重塑更坚韧的它。
最后,一个飞吻,么么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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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园到社会
07
这一天深夜,许游在烦躁中睡过去了。
翌日上午,许游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到中午给褚昭发了微信。
许游:“怎么样?”
褚昭回:“回绝了。他们的想法是他们的,我是我。”
许游过了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嗯”字。
但说实话,她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她想到褚昭提到家里人可能会用一些手段,又想到他这样拒绝下去,会被他的家人不谅解,甚至说他自私。
纪淳面临着人生选择,齐羽臻面临着人生选择,现在轮到了褚昭。
可能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吧。
***
从这以后又过了一个月,好像每一件事都在发酵。
齐羽臻告诉许游,她和谢超坐下来谈过一次,结果很不愉快。
谢超不能接受她不想结婚的决定,好说歹说,都没有说动她,谢超觉得她很不可理喻,明明有一条顺理成章的路不走,偏要选比较难的那条,太过任性。
然后,谢超问齐羽臻,是不是根本不爱他。
齐羽臻坦白承认,她对他有感觉,喜欢,但不是爱,起码还没有到要走进婚姻的程度,她甚至觉得,要是和谢超结婚了,她早晚要后悔。
齐羽臻很坦白。
但谢超很愤怒,掉头就走。
齐羽臻说:“他这礼拜没出现,说实话我有点轻松,之前被他逼得太紧了,跟前跟后,我本来就很烦了,只想清静一下。”
齐羽臻已经过了孕吐最厉害的时候,许游去她母亲和继父家看过她一次,聊了两个小时。
那天,许游的心情难得的放松。
而后,就是齐羽臻交给她的两个客户,都找她见了次面,谈合作细节。
许游接了活儿,转头要请齐羽臻做美术指导。
齐羽臻有点惊讶:“以前是我给你抽成,现在调过来了?”
许游也跟着笑:“既然说好了一年半后就回来,那这期间也别太生疏了,不动笔,也有办法接触喜欢的东西。”
齐羽臻明白,许游是担心她,她们也都很清楚这个圈子有多现实,忘性有多大。
齐羽臻过去关照过那么多学弟妹,到现在,还记得回过头来向着她,来看她的,也就许游一个。
齐羽臻没多说,只有一句:“一年半,等我。”
许游:“嗯。”
***
至于褚昭,他这一个多月变得额外忙碌。
先前他还说,要少接点活儿,眼下却忙得半个多月不见一次人影。
微信成了许游和他唯一的沟通方式,但褚昭去的地方,也不是时常有信号。
这次的活儿要去新疆,从南疆到北疆,温度跨度很大,交通工具很简陋,有些地方可以开车,有些地方只能步行。
许游知道,他接了周期这么长的活儿,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去新疆,那边有着最美的山川河流,有宁静致远的高山镜湖,有最纯粹的大自然,最纯粹的野生动物,玩摄影的人都会想去。
自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褚家人。
既然语言上的沟通无效,那么就只能用行动表达了。
这期间有长达三天,褚昭都没有音信。
而后他有了信号,联系许游,第一句便是告诉她,他现在站的地方有多美。
一抬头,就能看见整片银河。
这一刻,他只想与她分享。
许游当时正走在校园里,刚下晚自习。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连月亮都被盖住了。
许游却扬起笑容,轻声说:“我能想象得到,记得拍下来,我想看。”
褚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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