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游问自己,是她眼瞎了,选上的都是激动派,还是说艺术生都比较敏感易怒,心里的禁区太多了,浑身都是刺,一个不小心碰一下,就要扎手?
许游又问,那她呢,是她不会这一套,还是刚好没有被触碰到禁区,所以才给人一种不当回事的感觉?
许游一边想一边回到房间,敲门后齐羽臻很快给她开了。
齐羽臻已经洗过澡,头发半湿,身上穿着睡衣。
她问:“去哪儿了?”
许游说:“随便溜溜。”
齐羽臻笑了下,转身去吹头发。
吹飞机的“轰轰”声一直在许游耳边徘徊,她倚靠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没做,就兀自发呆。
直到那声音停了,齐羽臻出来见她这样,问:“还在想你那发小?”
许游反倒一愣,自从入住,她就把这事抛脑后了。
许游歪着头看了看齐羽臻,忽然说:“我刚才遇到周盛了。”
齐羽臻拍脸的手一顿,皱眉问:“他没怎么样你吧?”
许游摇头:“有人帮我摆脱了麻烦。”
齐羽臻点了下头:“你下回再找,先别着急,看上谁了告诉我,我给你参谋、参谋。”
许游笑了笑,却说:“羽臻姐,那你呢?”
齐羽臻:“我?”
许游的表情有点坏坏的:“我刚才遇到王旻之学姐他们了,他们说……”
齐羽臻一下子就明白了,好笑的白了八卦的许游一眼:“明知故问。”
许游换了个姿势,单手撑头:“谁呀?”
齐羽臻说:“你可能没主意,叫谢超的。”
谢超?
许游想了一下,她有点印象,就是早上叫褚昭集合的那个,也是把齐羽臻叫走说话的那个。
许游皱了下鼻子,说:“那你还跟我住一间呐?”
齐羽臻:“我不跟你住,你就不怕半夜被某些狼崽子叼走?”
许游只笑,没说话。
直到齐羽臻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放下时说:“对了,褚昭的期末作业,你帮个忙吧?”
许游愣了。
齐羽臻说:“他怕你多心,让我跟你说一声。”
许游问:“我多什么心?”
齐羽臻笑着解释:“他拍女人不都是那种照片,那些都是对方提出特别要求的。性感照么,自然要激发魅力。但像是期末作业这种,很简单的,你就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话,随意一点,他按几个快门,就完事了。”
许游“哦”了一声,坐起来,说:“其实他刚才也问我了。”
齐羽臻一顿:“你没答应?”
许游摇头。
齐羽臻:“为什么?”
那事许游一想起来就不爽,话到嘴边还带了点情绪:“我问他不会是那种性感照吧,他说,我想得美。”
齐羽臻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
许游瞪眼生气
齐羽臻说:“那是逗你呢,你有时候啊,挺有意思的,他当初跟我说要介绍个徒弟的时候,也是这么形容的。他说,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我一看见就会喜欢的。”
许游愣了。
齐羽臻又道:“你啊,身上有股较真儿劲儿,很招人喜欢。其实褚昭也是奔着这个才说要拍你,他可是很少主动提要去拍谁的。这多好的机会,你还能跟他学点东西,趁着他拍照顾不上别的,你有什么专业问题就问他,他可是有很多窍门和馊主意的。”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就看着齐羽臻。
齐羽臻问:“看什么呢?”
许游说:“我听说,褚昭上一次的期末作业,是拍的羽臻姐。”
“没错。”齐羽臻说:“我那时候也有一股劲儿,褚昭很喜欢,我也知道我有,让他用镜头抓下来也挺好的,万一将来没了,还能留个念想。”
许游一顿,忽然不说话了。
齐羽臻却笑道:“你看,还好我当时留了几张照片,现在偶尔拿出来看看,真觉得自己有点陌生。那种精分的感觉,也挺有趣的。哦,我这次期末作业,主题就是这个。”
许游的嘴唇动了动,很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多余。
她看到了齐羽臻眼里的落寞和怀念,那是对昨日的“齐羽臻”,也看到了她现在脸上的自信和光彩,那是如今蜕变后的她。
有些得到,或许只能用失去来换。
任何事都有代价,尤其是当需要交换时。
可能只有放下一个东西,才能有力气去拿起另一个。
许游垂下眼,一下子又想到纪淳。
直到齐羽臻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按照我的意思,你去拍几张,看看在他镜头下的你。那会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有助于你重新认识自己。你要知道,从镜子里看到的你,和别人镜头下的你,是很不一样的。但你若是不愿意,甭搭理他就好了,明天只管专心忙自己的期末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注意到文案里多了一个新人物,他暂时还不会出场,这毕竟是褚昭篇。
原本这篇文是想双男主的,想想还是得分主次,以女主喜欢的人为男主,戏份没变,就是名分变了。
大多数人都知道张爱玲的红、白玫瑰之说,其实李碧华在青蛇里也有类似的段落,原文是:“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位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
在这篇文里,我把“他”分成三个角色:一个她向往的,一个明白她的,一个向往她的。
☆、许游和褚昭
07
许游到底还是答应了给褚昭当期末作品的模特。
原因除了齐羽臻的话,主要还是因为周盛的纠缠。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许游还没有答复,她和齐羽臻、王旻之和另外两个学姐约好先一起去林子里采风。
出发前,谢超学长也来了。
这后面的走向,就有点虐狗了。
原本齐羽臻还和许游走在一块儿,不会儿她身边的就变成了谢超。
两人开始还拉着手,后来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有趣的事,齐羽臻被逗得笑起来,笑着笑着两人就搂到一起。
王旻之和两位学姐都在翻白眼,说他们影响心情,叫他们走远点。
齐羽臻和谢超就拉着手走开了。
再后来,又有几人加入,是两位学长和阴魂不散的周盛、刘芯。
许游的心情立刻掉落,忽然觉得这林子的新鲜空气都变得污浊了。
虽然有刘芯在,周盛不至于不会乱来,但许游仍是不放心,这林子大,走散了也有可能,她可不想因为躲避周盛而迷路。
于是许游半路上给齐羽臻发了微信,说起这事。
齐羽臻回道:“我们回来找你,离他远点。”
许游说:“不用了,我就是和你打个招呼,我要找个机会回去,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齐羽臻:“这样,褚昭还在民宿,你先找他,周盛别人不怕,就怕褚昭。”
许游一顿,这一点她也发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那后来,许游许久都没做声,走到一半时找了个时机,见刘芯缠着周盛走开了,她就立刻往回走。
她走的飞快,到后来是一路小跑。
出林子时,她给褚昭发了微信:“你还在民宿吧?”
褚昭反问了三个字:“想通了?”
许游快速发了个“嗯”,就一头扎进民宿,很快回房。
她翻出画画的工具,画板、画纸、炭笔、油彩和刮刀,拿着这些东西,也没问褚昭在哪里,就往昨天的阳光房走。
***
许游来到阳光房门口,刚推门,才忽然想起来忘记问褚昭在哪里。
但门已经推开了。
她不仅嗅到了昨天的烟味儿,还看到他。
褚昭就站在沙发前的空旷处,他的倚靠着宽大且高耸的沙发背,手里正在摆弄一台单反相机。
听到动静,褚昭掀起眼皮,自上而下打量了许游一眼,问:“你这是刚从哪里野回来?”
许游一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发现她围巾跑歪了,羽绒服上蹭了很多泥点子,是她脚上的短靴奔跑时飞溅起来的,脚上的登山鞋更糟,沾了一层淤泥,长裤上还沾了很多松枝叶。
许游喘了口气,进屋把门关上,放下东西说:“我早上去林子里了,要不要换身衣服?”
褚昭:“不用,就要原汁原味。随便坐。”
许游点头,她环顾了一圈,来到靠近窗户的圆形木桌前,脱掉羽绒服,解开围巾。
和桌子配套的木椅的高度刚刚好,她一言不发的开始支画架,固定画板和画纸,随即将油彩和一整套刮刀放在木桌上,摊开摆好。
她的动作很娴熟,也很认真,阳光落在她身上,温暖且清爽。
阳光下,飘荡着细微的粉尘,细小的颗粒略过她,略过那件粗针毛衣,那条牛仔裤,以及那双沾了泥的登山鞋。
空气里忽然响起按快门的声音。
许游诧异的看过去,褚昭已经正用相机对着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距离小桌有几步距离的单人沙发上,就靠着椅背,翘着4字腿。
相机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却也成了他的眼睛,那空而幽深的镜头,好似深邃不可测的黑洞。
许游望着它,它也盯着她。
许游说:“正好,我也要做我的作品。羽臻姐说,我只管做我的事,你就负责拍。”
相机下,露出的唇微微弯起:“嗯,继续。”
许游便继续了,只管褚昭他不存在。
她坐在木椅上,拿起炭笔,侧头朝那边扫了一眼,像是要“较劲儿”似的,还举起笔朝他比了比,然后在纸上果断的勾勒出线条。
其实许游根本没打算画褚昭,但她又不能对着白纸发呆,反正灵感还没找到,倒不如先拿他当模特练练。
最早的油画都是用笔,后来发展到现代,出现了画刀,不同尺寸的刮刀,搭配美工刀、手术刀,画出来的油画笔触粗犷,虽不如画笔画出来的细腻,但色块却更丰富,有厚重感。
褚昭见过许游画画,那是在一个公园里,他们第一次相遇,她用炭笔在画素描。
后来,在他的照相店里,他也曾在休息室里看到齐羽臻纠正许游的油画画法,但许游用刮刀画油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褚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手上又快速按下快门,捕捉镜头。
不会儿,许游放下炭笔,十分豪放的将一坨油彩倒在调色板上,拿起调色刀开始调颜色。
她很认真,因为疯跑而蓬松且凌乱的短发落在额头上,盖住了眉眼,她下意识往上吹了口气,那发丝向上扬起。
快门声响的很快。
许游的刮刀也落到画纸上,飞快且笃定的舞动。
然后,她朝这边扫了一眼,那眼神冷酷、淡漠,没有情感,好似旁观这人世间的眼睛,好像那冰冷的镜头,它的存在只是在观察。
这侧头看来的一眼,被褚昭抓拍下来。
镜头后的他眯了眯眼,将照片调回去,盯着看了几眼,随即起身,直接一屁股坐在木质茶几上。
木质茶几距离许游更近,他忽然一动,许游的动作也停了,再看过来时,眼里已经有了“人类”的情绪。
许游问:“你这是要把镜头怼我脸上吗?”
褚昭扯了扯唇角,道:“你很上相。”
许游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本人不如照片?”
褚昭轻笑,却不拍了,虽然还端着相机,却好像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褚昭:“我还以为,纪淳的好事,他会主动告诉你。”
许游动作一顿,皱着眉看过来,她不懂褚昭干嘛提起这茬儿,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可她到底没说话,又看画纸,像是泄愤一样用刮刀抹了一块油彩上去。
一说到纪淳,许游的情绪就挂脸了,而褚昭的快门声也加快了。
他在镜头后笑了:“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就算结婚,还可以离婚,可以婚外情。”
许游的眉头打了结,瞪过来一眼,绷着下颌,很想喷他一句。
褚昭快速按着快门,嘴上却不咸不淡的说:“把时间浪费在谈世俗的情和爱,只会消磨你的灵气,得不偿失。”
许游一顿,说:“我从没在这件事上浪费过时间,对纪淳也是一样。”
褚昭:“那是他没空回应你,你倒是想浪费。”
许游又瞪了他一眼。
褚昭笑了:“时间就是金钱,你没浪费,就是赚了。”
许游没理他,接着拿画纸泄愤,一下接一下,大刀阔斧,天马行空。
褚昭这时又说:“贺绯就不一样了,她是俗人,做着俗事,她得用这种方式才能抓住纪淳,抓不到心,抓着人也认了。否则她心里那口气,如何咽下去?”
许游的手停住了,她很少听到褚昭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评价贺绯。
许游挑眉问:“你好像很清楚似的?”
褚昭嘲弄道:“她自小就被捧惯了,连谈恋爱都要求无瑕,怎么能接受男朋友有个异性发小。”
许游垂下眼,想了想,也是。
也许她的存在对于贺绯来说,就是一片白墙上落下的一只蚊子,“啪”的一下拍死了,留了一点血迹,怎么都擦不掉。
褚昭今天的话比平时要多,也不知哪儿来的聊天的兴致,忽然又说:“我听说你送过纪淳几幅画。”
许游抬眼:“嗯。”
褚昭问:“那他送过你什么?”
许游想了一下,说:“第一次我送他画,他送了我游戏机,第二次,是手机,第三次,是我生日,他送了我一对珍珠耳钉。”
褚昭一声轻笑,透着讥诮。
许游又一次皱眉:“你笑什么?”
褚昭的眼睛从镜头后露出来,透着淡淡的恶意:“游戏机、手机、耳钉,都是有价的。你送的是心意,他送的是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