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人从房中走出,抬起一只手手轻轻扶着长廊的木柱,眸子冷淡地扫了雪满妆一眼。
他衣袍凌乱,应当是还在睡觉被吵醒后草草披上的,肩上的大氅都只披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左肩要掉不掉。
明明是这般不修边幅,却越发显得慵懒撩人。
沈顾容的冰绡戴反了,看人不是特别清楚,但隐约能从契感知到是雪满妆那个登徒子。
他冷冷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雪满妆此时已经知了事,虽然之前的记忆还没回来,起码不会像当年的小肥鸟一样只会啾啾啾了。
他委屈地用手指缠着衣带,小声道:许久未见你,我想你了。
沈顾容看到他这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牧谪已经沉着脸踩着台阶上前,将沈顾容的大氅往上一拉,裹住他单薄的身体,顺便将他露出一块胸口的衣襟给拢上了。
沈顾容看到牧谪,脸色才好看了些,他道:不碍事。
牧谪没吭声,继续将他衣服理好,又把戴反的冰绡扶正重新戴上。
沈顾容虽然嘴里说着不要,但身体却被伺候得很舒适,他微微眯着眼睛心想:「养个徒儿可真好啊,才这么大一点知道孝敬师尊了。」
牧谪手指一顿,将他的衣襟系好后,恭敬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沈顾容看清楚他刚长出花来的院子又被弄得一片狼藉,十分头疼,他一指雪满妆,冷冷道:你,给我重新把花种好。
雪满妆被指使种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欢天喜地,好像得到了什么恩赐似的,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好!给美人种花!
牧谪终于开口了:师尊,妖主应当已经到了,若是知道妖族少主在这里做这种粗活,恐怕会不满我们离人峰的待客之道。
沈顾容仔细一想:好像也对。
沈顾容冲着挽袖子要来刨地的雪满妆,道:你别种了,赶紧走。
雪满妆一愣,茫然道:啊?
牧谪凉凉道:少主八成是迷路了,牧谪带他回长赢山。
雪满妆:啊啊?
牧谪走过去,一把拎住雪满妆的领子,将他强行拖走了。
雪满妆一边扑腾一边叫:啊啊啊?美人,不种花了?我可会种花了!
牧谪实在是听不下去他这般孟浪地唤沈顾容美人虽然他知道他师尊肯定喜欢这个称号但还是不耐烦地给雪满妆下了个禁言咒,堵住他聒噪的嘴。
雪满妆:唔唔!
沈顾容看到牧谪干净利落地将雪满妆给拖走了,十分欣慰,觉得小主角真是雷厉风行。
就在这时,沈顾容眼尖地发现泛绛居门口有个小小的脑袋正在那探来探去,像是小灵兽似的。
沈顾容往前走了几步,尝试着道:夕雾?
门口的小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半天后才怯怯地伸出来,夕雾扒着门框,小声说:兄长,晨安。
沈顾容沈顾容被雪满妆激起的起床气立刻就散了。
他眸子一弯:晨安,昨日睡得好吗?
夕雾从门框后走出来,低着头点头。
沈顾容将她引到了院子,从储物戒里拿出来素洗砚给他的小点心放在桌子上,示意她吃。
夕雾像是受了惊的小兽似的,乖巧又怯弱地坐在沈顾容对面,沈顾容让她吃她才敢吃,而且往往都只是拿离她最近的点心,远一点的她碰都不敢碰。
沈顾容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唯恐吓到她:昨夜做噩梦了吗?
夕雾抿了一口点心,摇摇头。
沈顾容和她说话时,她总会抬头认真注视着沈顾容,而沈顾容一不开口她立刻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但很快她就像是忍不住了似的,怯怯地抬头偷偷看沈顾容一眼。
那副模样简直能将沈顾容的心都给融化了。
两人正喝着茶,虞星河突然从外面跑过来,还没进泛绛居就嚷嚷着:师尊!师尊啊!
沈顾容眉头皱了皱,将茶杯放下,淡淡道: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虞星河穿着一身抓眼的金黄衣衫一溜烟跑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眸子亮晶晶的,将声音放轻了些,但还是炸耳朵。
师尊,出大事啦。
沈顾容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说。
虞星河是个十分爱凑热闹的性子,离人峰各个犄角旮旯的秘闻他都知晓,往往有热闹的地方肯定有他一席之地。
他坐下来,将沈顾容那上好的茶一饮而尽,牛嚼牡丹似的。
沈顾容唇角一抽,心道真不该给这孩子倒这么好的茶的,就该给他喝白水。
虞星河喝完后,润了润嗓子,开始长篇大论。
虞星河叨叨叨:风露城带来的几个弟子,各个都是金丹修为,我们离人峰参赛的大约只有小师兄能与之一战了!啊,说起风露城,他们中竟然还有女修哎!师尊!女修!
沈顾容:
虞星河哒哒哒:这次来离人峰的女修好像也不少呢,闲云城也有两个,啊!她们真好看!我若是抽签遇上她们,肯定就直接认输啦,美色杀我。
沈顾容:
虞星河叭叭叭:哦对,徒儿方才要说什么来着?哦哦哦对!风露城,风露城!风露城的弟子里有个女修也不对。
沈顾容:
逐、出、师、门。
最后,在沈顾容冷冷地注视下,虞星河终于求生欲作祟,想起来了他到底要说什么了。
对,风露城一个弟子,死了。
沈顾容本来都想把他赶走了,听了半天好不容易听到重点,这才来了些精神,他撑着下颌,道:哦?怎么死的?
虞星河终于等到师尊回应,精神一振,立刻又要开始嘚啵嘚啵。
夕雾在一旁实在是没忍住,小声说:要告诉兄长重点呀。
虞星河:
看到本来好好的小师妹直接变成了小师叔,虞星河脸上再次浮现一抹惨不忍睹的神色,亢奋终于退去一些,中规中矩地讲重点了。
我在旁边听了听,好像就是前几天冒犯师尊的那个弟子,本来他在长赢山的客居中住着好好养伤,但不知怎么的,昨天晚上突然从窗外闯进来一条赤练蛇,咬了他一口。
沈顾容:赤练蛇?
虞星河点头:就红色的,身上还有斑纹。那弟子修为已废,蛇毒无法逼出,当即就毙了命,没救过来。
倒春寒已过,寒冰初融后,休眠一冬的蛇纷纷清醒,加上离人峰的界灵碑已经撤去,它们便毫无阻拦地循着灵力所在爬向离人峰。
这几日,蛇类很容易就瞧见,虽然蛇毒对凡人来说算是致命之毒,但在修士看来却根本不值得上心,所以也未曾有人特意去驱逐。
没想到却酿成大祸。
虞星河道:封筠城主正在寻掌教问罪,但蛇咬人,哪里能归到我们离人峰身上?怪就怪他自己学艺不精,哼。
沈顾容有些沉默了。
夕雾看到他垂下的眸子似乎有些黯然,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兄长?
沈顾容看她。
夕雾看起来有些慌乱,笨拙地安慰他:不、不是兄长的错,兄长当时只是为了救我。
沈顾容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些发寒。
他方才沉默只是在想事情,并不是夕雾以为的,他是在怪罪自己那一剑将那弟子的元丹废了,导致他惨死而产生自责之心。
gu903();只有沈顾容自己心里清楚,哪怕听到那弟子已毙命的消息,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半分波澜,冰冷得好似一个身经无数杀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