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芊听到理内宅之事后,神色明显一惊,忙问向林纨,“内宅之事……妾身只是个姨娘,学这些有何用处?”
柳芊芊在侯府中,自是经常听闻,林纨和林涵那些斗嘴、甚至是撕打之事。
她姐妹二人不对付,而林纨看着这态势,与林涵的母亲陈氏也是有过节。
林纨这番叫她来此,应是想借她这个“刀”,来“杀掉”陈氏在府中的地位。
柳芊芊凝眉,轻叹的声音也如莺啼,娇媚动人,“唉,翁主之意妾身大抵明白了,若要重新搏得衍郎的宠爱,妾身还是能做到的。但若要理内宅之事,我一个妾室,又怎能从大娘子手中夺过管事之权?”
林纨又唤香芸,将一木匣递给了柳芊芊的丫鬟,“可我那婶母,也只是个商户女出身,不还是做了侯府的嫡妻。再者,我叔伯也帮你脱了贱籍,你现下可是良家女,没人敢轻贱你。”
良家女这话,是说到柳芊芊心坎去了,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要动听。
柳芊芊命丫鬟将木匣打开后,她瞧着里面的物什,惊得又用帕子掩住了嘴,“这…这是……”
出嫁前,林纨点过自己手下的置业,朝廷赐给她的翁主俸禄再加上母亲谢氏的嫁妆、林夙为她准备的嫁妆、这几年太后给的赏赐……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田庄和铺面,她全都折合成银两计算过。
少说,也有近百万两白银。
林纨能看出,柳芊芊手头并不宽裕,若想在府中慢慢爬到那个位置上,便与她在花楼不同。
在花楼要面对的是各种男人,在侯府还要面对林衍的其余妾室,没有银钱打点不行。
人若没有这些傍身,做什么事也都束手束脚,没有底气。
林纨择了几家进项多的铺子,名户依旧是记在她身上,她派专人去打理,但这些铺子的流水可供柳芊芊花用。
柳芊芊看着那些银票和地契,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林纨给她的木匣中的财物和置业,大抵能抵上十个绮香楼了!
她年纪尚小时,便觉得,能有绮香楼这么大的置业,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大妈妈有意让她接管绮香楼时,她还觉得有些惶恐,现下林纨这意思,是要将这些置业都交由她手上。
林纨见柳芊芊将木匣盖好,又道,“这些银票可先供姨娘花用,至于地契,待事成之后,我会将它们都过在你的名下。就算我二叔到时始乱终弃,姨娘也能身有傍托。至于我要让姨娘做的事,待那嬷嬷随你回府后,自会慢慢告诉你。”
柳芊芊先前本想着自保,就在林衍给她的小小的庭院中,安度其日。
可是时日渐长后,就觉得现下的侯府生活无趣至极,自己的生活虽说还算安逸,但一望就能看到头。
林纨说是要让她报恩情,实则确也是给她找了事情做,在府中斗陈氏,虽然有难度,但她却算是有了林纨这个靠山,做事也不会受限,可以放开手脚。
毕竟她不是那种胆怯到,连想象自己成为嫡妻的画面,都不敢想的懦弱之人。
柳芊芊走后,林纨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却有些凝重。
柳芊芊是条娇媚的毒蛇,在她身侧放个嬷嬷,也是为了时刻能知晓她的状况,让她按着她的安排来走,以免做的过火或是行事不慎,落人把柄。
她之前一直不肯利用柳芊芊,多少是因着心中,一直都不喜欢宠妾灭妻的人,自是也不喜欢宠妾灭妻的事。
但若是她心软一步,母仇报不了不说,林家也会跟着出事。
自她害得齐均变残后,她就已经不算什么良善的人了。
世人都言,她这般柔弱的女子竟是嫁给了阴郁狠毒的玉面阎罗,都说顾粲是辣手催花。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虽说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林家,但到底也是在暗地里谋划害人。
林纨又看向了卫槿。
她想起了在承初宫中的卫楷,这兄妹二人对自己有恩,她却还是利用了这二人。
林纨的笑意有些苦涩。
她和顾粲,实则是一类人。
*
入夏时,府内夜色岑寂深邃,闷热无风。
蝉鸣之声却是不绝于耳,府内树植和花草的香气在夜中也是更为馥郁。
林纨命香芸打开了所有的轩窗,她手中摇着纨扇,已经换上了丝质的寝衣。却因着天气的炎热,没有散发,而是将发髻轻绾,用玉簪简单固定。
她听着蝉鸣声,心绪却有些烦躁,不断地向窗外望去。
林纨是个沉静的人,今夜烦躁,原因有二。
一是因着,她今日来了月事,为了怕受凉,屋内不能置冰。
二是因为,顾粲差人来传了话,说是今晚会晚些回来。
平素这个时辰,正是顾粲和她愉悦之时。
顾粲说,她身子弱,需要早些休息,所以愉悦应该早一些。
林纨摇纨扇的动作微顿。
说来,也不知是否与那愉悦有关,这番来月事,她并未觉得十分难受,腹部也没有痛。
只是身上有些乏力而已。
林纨忆得,沈韫同她说过,女子若是月事不调,嫁了人后就会好转。
可前世,她嫁予顾粲时,月事还是不顺,每每腹痛难忍,都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似得。
她暗觉,这番月事如此之顺,还是与那愉悦有关。
想到这处,林纨独坐在四柱床上,白皙的面容又渐渐变得微红。
平素顾粲为了陪她,就算是忙公事,也会携主簿到府中书房忙,还会让她坐在书房中,能随时看见他。
今日顾粲一早也没提前同她说,要晚回来。
林纨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譬如顾粲去喝了花酒,又譬如顾粲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难以脱身。
她独自躺在床上,上面铺了垫褥,林纨盖上薄被,想要强迫自己睡下。
枕畔却是空无一人。
是为孤枕难眠。
林纨突觉,这一世的她,对顾粲竟是身和心都深深地依赖。
若是不能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她就难以入睡。
而她早上却是刚见过顾粲,昨夜他也陪着她来着。
林纨觉得,自己有些离不开他。
在侯府时,若是她觉得孤寂,还可以唤香芸或是香见到拔步床内,陪着她叙话。
但现下,她已为人-妻,处事就不能再像闺中一样。
林纨还是难以睡下,便扬声唤了香芸,“香芸,去给我拿碗桃胶燕窝羹来,我入睡前想用些。”
香芸走进了屋内,提醒林纨道:“翁主,你来月事,是不能吃桃胶的。”
林纨神色未变,“那就不要桃胶了,只要燕窝和牛乳。”
半晌,香芸端来了甜羹,香见拿来了矮案,方便林纨坐在床上用。
林纨看着冒着热气的甜羹,心中又有些无奈。
天气炎热时,甜羹中若是放了切碎的冰,那才最是美味,依她身子的状况,也只有在入夏时,才能这般的少用个几回凉食。
今日因着来月事,又用不了了。
林纨寥寥用了几口后,就唤香芸将甜羹撤了下去。
不经时,香见进来告诉她,顾粲回来了,正往寝房这处走。
林纨一听顾粲归府,适才还有些烦躁的心便安沉了下来。
他是她的枕边人。
他能让她有安全感,这几日在府,林纨白日虽如常做事,但每日最祈盼的,就是顾粲晚上回来的那几个时辰。
林纨想着,自己不能这么在意他,但心中却还是控制不住。
顾粲还穿着朝服,有些薄醉,他甫一进屋,林纨便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林纨从床上坐了起来,刚要迎他,顾粲已经走到了床边。
他不顾及香芸和香见还在寝房内伺候,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顾粲与她额抵着额,他闭目喃喃低语,唤她纨纨,唤了好几声。
林纨想着,他既是还穿着朝服,应是没去喝花酒。
那他到底跟谁吃酒去了?还醉成了这副模样。
林纨轻轻推开了他。
她看着顾粲带着笑意的醉眼,他的面容依旧白皙,此番薄醉,再衬上他那张昳丽夺目的俊颜,却丝毫未显颓态,反而徒增了几分风仪。
顾粲意识是清醒的,看着林纨带着探寻的眸子,面色却是微愠,他不解地问:“纨纨怎么了?”
林纨小声回他,“你先放我下来,我来月事了…别蹭到你身上。”
顾粲听后,依言将害羞的小人儿抱在了垫褥上,温声询问今日她有无不适。
他忆得,前世林纨经常会月事不顺,犯腹痛的毛病,每次都会被折腾得小脸霎白。
林纨的发髻有些微散,看着倒像是只受惊的兔子,她顺势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顾粲已经替她捂着了。
她同他说话时,身上还带着甜香。他心中有了猜测,便探寻似地倾首,想要验证。
林纨嘴角余留了些燕窝牛乳甜羹,顾粲将甜羹吃进了腹中,笑意却是愈深,他轻叹道:“纨纨今夜好甜。”
林纨听着他说这话,不经回想起每次愉悦时,顾粲都会低声说,纨纨真美。
她的脸登时变得如滴血般红,刚想说,她要睡下了,顾粲却突然在她耳侧小声低语:“其实为夫觉得,纨纨哪处都甜。”
☆、040:坏人
林纨一听他这样说,双颊的绯红愈深,她微缩起了颈脖,轻轻推拒着顾粲,让他离她远一些。
顾粲最喜欢看林纨害羞的模样。
他同林纨这一世的相处过程中,终于能理解,为何纨绔子会喜欢调戏良家女。
因着她是个乖巧知礼的闺阁小姐,面子薄的很,他说句亲密些的话,林纨就会羞得无地自容。若要这些话再含及那些隐晦之事,林纨还会稍作愠色。
现下这话说完,林纨就有些薄愠,一贯平和如水的眸子微凝了起来,却一点都不显凌厉。
顾粲看她仍绾着乌发,发髻也有些凌乱,便顺势将她发上的玉簪拆解了下来,顺滑如绸的青丝倾泻,将她轻轻半裹。
林纨的小性子闹得似是更大了,她一把从顾粲手中夺回了那玉簪,语气倒还是往昔的温柔,却带着些许的埋怨:“今夜太热了,我这几日都要束发睡,你把我头发都弄散了,我还得让香见重新帮我绾上。”
顾粲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竟是又惹恼了林纨,“那为夫帮你绾发,做为补过如何?”
林纨闻着他身上的酒气,还是禁不住心中的疑虑,没回复他,而是问道:“你今日同谁吃酒去了?”
她忆得,顾粲是没什么友人的,若要说友人,也只有那四皇子上官衡一个。
顾粲摆弄着她的一缕青丝,将其缠绕于指,林纨顺势望去,也不想再多制止。
反正顾粲若是醉了,比之平日,就有些不大正经。
顾粲回她:“四皇子今日找我吃酒。”
果然是上官衡。
“他是带你去喝花酒了吗?”
林纨总觉得,自打这一世顾粲同上官衡成为好友后,他便被上官衡带坏了。
顾粲听着林纨的话意有些不大对劲,酸涩之意甚浓,倒像是食了醋般。
不过见林纨吃醋,顾粲心中却如同吃了蜜,他噙笑问:“纨纨今日是生为夫的气了?”
林纨觉得顾粲这话是避重就轻,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吃花酒?”
见林纨如此纠结于此事,顾粲的笑意敛去了几分,“为夫从不去那种烟柳之地,日后也绝对不会去。没娶你之前,为夫就常与四皇子吃酒,你我二人成婚时,他还帮过我们。今日他心中郁闷,有事要找我倾吐,为了还这个人情,为夫便回来晚了。”
林纨略微放下心来,却一直好奇着,顾粲到底是怎样同上官衡相识的?之前二人明明还有过冲突,怎的就成了交好了?
她又觉,夫君友人之事,她身为妻子,不应插嘴过问。
可既为妻子,那就要随时注意丈夫是否是交友不慎,便问道:“夫君,你是怎样同四皇子熟识的?他这人……我看着行事不大端正,但他毕竟是个皇子,与他交往时,夫君还是要慎重些。”
顾粲听着林纨冷不丁唤他夫君,一时有些不大习惯,听着她的话意,倒像是在为他考虑,便回道:“你若是不喜欢四皇子,那为夫就不与他来往了,只陪着纨纨可好?”
林纨只是问了顾粲一嘴,想让他当心交友不慎,可谁知顾粲竟是直接说,他不同上官衡来往了,她无奈回道:“我也没说不让你跟他来往。”
她见顾粲还未换下朝服,便唤了丫鬟去烧水,又说顾粲身上的酒气重,催促他去沐浴。
顾粲笑着应下。
前世,上官衡一直不为景帝重视,究其根本,除却他性情不羁,还是源于太武元年的那场皇家围猎。
虽说上官衡在承初宫中并不拔尖,也不出风头,母族背景也不算煊赫,但他毕竟也是个年轻康健的皇子,宫里的人难免会怀疑,他是否是在韬光养晦,以拙掩瑜。
为景帝生养了六皇子的徐贤妃在暗里,同淑妃是一派。前世的那次围猎,二人设计陷害了上官衡。让旁人误以为,他苛待其幼弟皇六子,害得皇六子从马背跌落。
景帝得知后,自是怒斥上官衡,认定这个儿子是无贤无能,不能委以重用。
朝臣们也只当上官衡是闲散皇子,立储之事,与上官衡是毫无干系可言。那时二人虽说在国子监发生了冲突,可顾粲在宫中见到上官衡时,还是会因着他的身份,向其揖礼。
前世,雍凉之叛后的那场政变中,皇后和东宫太子与左相郑彦邦是最大的获利者。再然后,就是淑妃同她的母族势力辅国公家,也从中铲除了异己,谋得了利益。贤妃和皇六子是依附着淑妃一派而生,手也不干净。
阖宫上下的那么多皇子中,只有上官衡,并没有参与到前世的政变中,可他也是众皇子中比较庸懦的,一切都只听从他母妃蒋昭仪的安排。
既已重生,顾粲又知道那些人的奸计,便不想让他们得逞。他在国子监中,当着上官衡的面,假意同林纨的表哥谢润谈话,实则却是在暗中提醒上官衡,让他在猎场小心行事。
上官衡自是听出了话意,而后在猎场处,他果然察觉,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刻意安排他同皇六子独处。而一向与他不亲近的皇六子,竟是主动提出让他来教他骑马。
祸水东引,上官衡欲将这事推脱给淑妃之子上官睿来做,上官睿与贤妃之子素来交好,可他却拒绝了。
那日围猎无事发生,但上官衡心里也如明镜,有人使绊在陷害他,而顾粲看出了这一切,还提醒了他。
兄弟间看似和睦,实则都是暗中猜忌,上官衡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真心的朋友。
上官衡以前看顾粲不顺眼,觉得他明明是个质子,却还性情倨傲,似是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便总想使些法子作弄他,这才有了二人打架一事。
围猎一事后,上官衡开始主动与顾粲交际,顾粲仍是一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可上官衡这人却丝毫不觉尴尬,顾粲越是冷漠,他便越上赶着同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