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忙停下了马,侍从则为林纨撑好了伞,林纨从车中下来后,车夫检查了番马车。
他告诉林纨,这马车的承弓和车轭处,竟是都有损毁,一时难以行进。
天色渐暗,雨势未弱。
林纨没处避雨,只得静站在伞下,等着车夫和侍从想法子修好马车。
卫槿则缩在蓑衣中,只露了一双眼,有些怯懦地看着林纨。
半晌后,卫槿的视线从林纨的身上,转到了马车之后。
烟雨迷蒙中,有一豻溟轩车正往众人的方向前来,林纨也转身,看向了那轩车。
她本以为,那轩车只是路过而已。
谁知,那轩车竟停驻在马车之前。
轩车的车夫下了马,走到了林纨身前,侍从见状,拦住了他。
林纨挥手制止住侍从后,轩车车夫恭敬道:“我家主子想要同翁主一叙。”
林纨心中疑惑,便独自撑伞,随车夫走到了那轩车前,她开口,问向里面那人:“敢问阁下是?”
话刚说完,那人便掀开了车帷。
他唇角的线条冷毅,对林纨开口:“上来。”
林纨认出那人身份后,神色微凝。
她毫不犹豫的便要转身离去,那人却不顾雨势,从轩车中探出了半个身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林纨的手掌被那人微凉的掌心紧紧包裹,那人华贵的貅黑冕衣被雨淋湿。
倏地,天边闪起了霞粉色的裂缺。
林纨转身,那道裂缺,将那人的面容照亮。
他本就生得俊美异常,现下看上去,那容颜正如其名,昳丽烨人。
顾粲虽淋了雨,却丝毫未显狼狈,仍让人觉,其气质清冷孤绝,甚至有些桀骜。
林纨望着他漆黑的眸子,竟是忘了挣脱他的手。
雨似是都在这一瞬,静止在半空。
林纨一时间,竟是突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眼前男子的一切,都在无形间,蛊惑着她。
她越想逃,就越会囿于他为她设的樊笼中。
最终,只能渐渐溺毙其中,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林纨纨终于刷完了副本,进入了谈恋爱的剧情主线
☆、018:采撷其唇
林纨右手紧握着木制伞柄,她看着顾粲从轩车下来,雨淋湿了他满身,他却仍牵着她的手。
侍从虽瞧出了是顾粲,却还是走到了二人的身前。
为首一侍从顺势看了看二人紧握的双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镇北世子与翁主是有婚约的,世子牵了翁主的手,虽有些失仪,但翁主也没有抗拒。
他二人早晚要成为夫妻,现在亲密些,也无碍。
顾粲的声音隔着潇潇的雨声,愈发清寒,他对向二人靠近的侍从道:“让翁主暂且上我车中避避雨。”
侍从刚要道是退下,却见林纨似是要挣开顾粲的手。
顾粲一身湿衣,仍拽着林纨的手,竟是将她往自己的身前又拉了几寸,声音低沉道:“你若是不顾你的身子,我也会不顾我的身子。”
林纨自是听懂了顾粲话中的威胁之意。
若是她不上车,顾粲便要以自己淋雨来要挟她。
他凭什么以为用这个,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林纨故意绷着面容,冷声对顾粲道:“你放开我。”
一旁的车夫见状,忙劝林纨:“哎呀翁主,这马车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您身上穿得又单薄,还是跟世子上去避避雨吧。”
林纨的侍从也担忧她的身体,也连连劝道:“属下也觉得,翁主还是上去避避雨为好。”
林纨听到这些人的劝谏,微瞪了双眸,她正不知该说何话好时,顾粲却从她的手中夺过了伞。
车夫已经冒雨弯下了身,要给林纨垫背。
顾粲从林纨手中夺过那伞后,仔细替她撑着,而他自己的身子,则仍被雨淋着。
所有人的举动,都是在逼她上马车。
林纨轻叹了一口气,决议不再挣扎。
她身子确实不大舒服,上去也只是避避雨而已,没什么好怕的,顾粲又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林纨终是在顾粲的帮扶下,踩着车夫的背,上了那辆轩车。
顾粲的轩车要比她的马车宽敞许多,里面还放着一取暖的熏炉,比之于车外,这里面确实要温暖不少。
林纨择了处地界坐定后,顾粲也坐在了她的身旁。
雨水将他身上的气息稀释,那好闻且熟悉的雪松香竟是也浓烈了些。
林纨往边上挪了挪,想要与顾粲特意保持些距离。
不得不说,今世的顾粲,竟是给她带来了许多的新鲜感。
林纨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她重生后,每做一件与前世不同的事情,连带着所有事情的走向,便都会发生变化。
她变了,许多事情变了,这一世的顾粲也变了。
她印象中的顾粲,是玉冠白衣,不谙凡尘,孤高若谪仙的矜贵世子。
而如今,他却不怎么穿白衣,衣着的颜色也是愈发深黯,越来越像是个酝酿着阴谋的野心权臣。
林纨用余光看了看顾粲,见他华贵冕衣的衣袖处,正不断地滴水,他戴的獬豸法冠的冠檐处,也在淌水。
水沿着他的额,划过面颊,再到喉结……
林纨捂着有些微痛的小腹,终是抑不住笑意,红唇微微勾起,漾起了好看的弧度。
也有没变的地方。
顾粲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淋了雨也不知道给自己找块帕子拭一拭。
林纨这般想着,下意识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刚要递给顾粲时,她却及时收住了手。
他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林纨将那块儿泛着冷香,且绣着木芙蓉的软帕,又握在了手中。
她有些犹豫,在心中暗暗思忖着。
她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前世她与顾粲有过节,但眼前的人,却不算是前世的那个人。
这一世,许多事情还都没未发生。
依照她的性子,就是看见自己的丫鬟淋了雨,也会主动递块绢帕。
这一世的顾粲没做错什么,他替她解了围,却挨了她在伽淮河的一通威胁。
今日他让她上这轩车,也是出于好意。
林纨今世虽不欲与顾粲有任何牵扯,但递块帕子给他,算是她的一贯修养。
林纨想通后,便将手中的那块软帕,递与了顾粲,语气没了适才的故作冷漠,但却也不如平日那般温柔:“你用它拭拭雨吧。”
顾粲闻言,微微侧身看向了林纨。
见她唇瓣嫣红,螓首和白皙优美的侧颈,也存着些雨渍。
顾粲不发一言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块帕子,却没给自己拭雨,反倒是凑近了林纨的身前,要替她拭额上的水痕。
林纨见状,刚要避开,却觉退无可退。
顾粲这突一过来,她还以为,他要……
吻她。
林纨小腹处的坠痛感又重了些,她唇瓣发颤地问:“你…你…”
顾粲看着她的那抹红唇,犹如初绽的罂粟,衬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竟有一种别样的清媚。
齐均会中计,不难理解。
林纨有美貌,母族又有势力。一个女子,既有美貌,又能给一男子带来无尽的权势和帮扶。齐均那样的拜高踩低之徒,很难不动心,甚至会失去理智。
纨纨是很少点绛唇的。
顾粲印象中,除却二人的新婚之夜,林纨从未在面上弄过任何浓丽的妆面。
这番一看,顾粲的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的新鲜感。
他竟是想将她嫣红的唇瓣,采撷于他的舌齿之间。
顾粲的呼吸微重了几分,却仍是平静地回她:“帮你拭雨。”
林纨想要抗拒,便想从他手中夺回那块帕子,刚一触及到他的手腕,林纨便收回了手。
柔软的帕子微微划过林纨的额发,她的视线不知该落在何处,只得垂下了眸子。
顾粲的眼神看似很专注,其实一直在心中强自抑着,想要用指腹,将她唇瓣的嫣红揉抹殆尽,再吻上一番的冲动。
额上的雨渍被拭后,顾粲将那块帕子塞回了林纨的手心中,林纨只觉腹痛加剧,愈发不适。
她强自忍着,听着轩车外的风雨飘摇之声,思绪竟是飘回了在安澜园的那一日。
那日也是个雨日,她也与顾粲独处一室。
她身上难受,顾粲吻她,安抚她,极尽小心和温柔。
林纨的脑中不断涌起安澜园一日的画面,思绪不断被那日的回忆纷扰。
她的小腹愈发坠痛,林纨只觉,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的额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顾粲觉出了不对劲,见她捂着腹部,眸色一沉,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顾粲心中一紧,忙问她:“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又要变憨憨了,嘿嘿嘿
这几天应该都是互动戏,本章随机发十个二分评的红包。
☆、019:心中悸动
林纨想回顾粲她没事,却疼的说不出话来,她微微颦着眉,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顾粲心中愈发慌乱,纨纨既是捂着腹部,那定是里面的孩子出了岔子。
轩车外的雨势渐小。
林纨好不容易能开口讲话时,顾粲却掀开了车帷,对仍站在外的侍从道:“翁主身子有恙,我要带她去医馆。”
为首的侍从微惊:“这……”
顾粲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你们若是不放心,就派几个人随行在后。”
说罢,顾粲又命车夫去寻这附近的医馆,还命他将轩车驱的平稳些。
林纨刚觉腹痛有所好转,轩车这一驱弛,她竟觉得那痛感又加剧了些。
顾粲的双手有些发颤,他不知该怎样安抚她,最终只得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不用怕,很快就会到医馆了。”
他的手因着淋雨,比之刚刚,更为冰寒。
林纨没力气挣脱,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自那年坠入伽淮河后,她便落下了病根,身子没几天康健的时候。
起先她被病痛缠绕,夜里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便一个人默默地落泪。
后来她渐渐适应了各种不适,便习惯了。
再遇到身体难受的时候,她便不再怨天尤人,而是以一种平常的心态等着病痛慢慢地离开她。
林纨的目及之处开始变得模糊,她想起了前世,她嫁给顾粲后,也犯过几次毛病。寒症、发热都曾找上过她。
那时林纨怕顾粲会嫌弃她,但他却并未显露过任何不耐,反倒是格外细心的照顾她。他亲自喂她汤药,知道她怕苦嗜甜,还差元吉给她去买蜜饯和糖果。
她嫁予他之前,林夙曾嘱咐过顾粲,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她。
顾粲人虽总是沉默寡言,但却如林夙所言,尽到了丈夫应尽的责任。
他对她很好,只是不爱她而已。
前世她拼尽所能,救了他,也只是为了还他一命。
想到这处,林纨终是禁不住腹痛,渐渐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后,她竟发现,自己的身子被腾空,整个人都蜷在了顾粲的怀里,面颊贴着他被洇湿的冕衣。
雨已经停了,空气虽湿寒,却又清爽怡人。
地上有着浅浅的一滩积水,顾粲或许是为了抱着她,并没有看见,他的歧头履踩到了上面。
积水混着泥,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顾粲见她清醒,却仍小心地控制着臂弯的力道,就如对待玉瓷般,生怕她碎在了他的怀中。
林纨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对他道:“我没有事,你放我下来吧。”
顾粲低首,眸色微郁地看着她,回道:“我带你去医馆。”
车夫留在轩车处,林纨的侍从紧跟在二人的身后,待寻到豫州当地的一家医馆后,侍从留在外面静候,顾粲则横抱着林纨入内。
虽说适才下了雨,但这家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的医馆,仍有病患来寻医问病。
一个总角小童左手提着药包,右手则扶着他身侧拄拐的老妪,小心地迈过了门槛。
那老妪和小童与顾粲和林纨擦肩而过时,都禁不住多打量了二人几眼。
林纨没什么力气,任由顾粲抱着她,医馆里满溢着她熟悉的药味。
顾粲将林纨放下后,医师掀眸,见眼前的二人容貌出尘,衣着也很是华贵。
那女子虽穿着男装,可是那副纤柔无依的模样,一眼便能让人识出真实性别。
医师为林纨诊脉时,顾粲的心似是一直都悬在咽喉处。
他生怕林纨和她腹中的胎儿会出事。
医师诊脉后,微微沉吟,对林纨道:“小娘子脾肾寒湿,气虚不摄,人便容易神疲肢倦,从而头晕气促。”
顾粲听后,又问向医师:“那孩子呢?”
林纨也是一愣,什么孩子?
医师抬首,看向了眼前容颜俊美的男子,回道:“小娘子是气虚导致的月事崩漏……郎君以为是什么?”
顾粲一时失语,噤住了声,而后又有些怀疑地问向那医师:“她…她没怀孕吗?”
林纨听到顾粲这番话,也是不解地看向了他,顾粲怎么会以为她有了身孕?
医师啧了一声,又问向林纨:“你二人到底是不是夫妻?怎的他连你有没有怀孕都不晓得?”
说罢,医师又看了看顾粲,暗觉这位年轻郎君的皮相倒是生的好,就是脑子有些不大灵。
林纨捂着小腹,不欲再与顾粲讲任何话,也不知该回医师什么话好。
顾粲的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先是如释重负,转瞬,又变为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