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下来的时候路过一片林子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像皂荚一样,洗衣服洗的特别干净。我用它们洗了衣服,还有香味儿呢!可以把你给我的皂荚省着用啦!”她对傅行简说。
傅行简低头看看那小东西,又抬头望着她苦笑了一声:“你又去山顶看海边啦?我猜,今天你也没看到船罢?”
段慕鸿没接他这话,转身走了。
傅行简从破船舱里找到的东西样样数数什么都有,前几日他甚至给段慕鸿拿回来一些洗衣服用的皂荚。段慕鸿说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我先前就没找到呢?段慕鸿笑道:“你找的不细心呗!”他甚至连铁枪和箭都又拿回来好些,可唯独没有衣服。
把两个人身上那仅有的两件正经衣服洗完了。他们就只能裹着两块布。段慕鸿讲究,用箭筒里的箭头把布上戳几个窟窿,再撕一条布来从中间一串,齐胸拉紧了一系,就是个直筒子露胳膊的襦裙。傅行简看着她哈哈笑。段慕鸿就把他拉起来给他也弄了一件。傅行简笑得更厉害了,指指段慕鸿又指指自己道:“一对儿野猴子!”
野猴子的头发也脏了,段慕鸿去温泉边洗头。把头发打湿了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梳子。她于是冲着傅行简嚷嚷:“完了,忘了我没有梳子了。这头发一洗完,肯定要披头散发!”傅行简笑道:“梳子么!有什么要紧?给你做一个咯!”
他用自己的匕首和段慕鸿从船舱里找到的小刀,像用椰子壳做冠那样用椰子壳给段慕鸿磨出一把有些弯曲的梳子来。段慕鸿湿着头发走过来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傅行简撇撇嘴:“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你要是想知道,一样一样做给你瞧!过来,给你梳头!”
段慕鸿当真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床前的地上,让傅行简给她梳头。荒岛上没有镜子可照,傅行简想了一想,便起了坏心。试图给段慕鸿梳一个女子发式出来。然而他一介男儿,梳女子发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结果梳到一半被段慕鸿发现了,跳起来拧他的耳朵。傅行简大喊疼疼疼!一边指着自己的伤口大喊:“欺负病人啊!欺负病人啊!潘金莲谋杀亲夫啦!”
把段慕鸿给惹笑了,笑不成声的问他:”我是潘金莲,那你是武大郎啊?”
傅行简笑嘻嘻的揉揉自己的耳朵抖了个机灵:“我怎么就不能是武松了?”
段慕鸿愣了一愣,抬手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呸,不要脸!”
最后傅行简帮她梳了个双丫髻,用两根红布带绑好了。段慕鸿回过头来望着傅行简,傅行简一本正经道:“好!好一个俊俏的小丫鬟!”段慕鸿一愣,抬手摸了摸,登时又好气又好笑,把傅行简锤了一顿。
打闹了半天,最后都累了。两个人乱七八糟的叠在石床上,段慕鸿仰望着岩洞上方那些短短的钟乳石,傅行简还在捻弄她耳畔垂下来的头发。她忽然问:“哎,傅雁声,你到底图我什么啊?”
第133章西洲
岩洞里很安静的时候,山外面的海浪声就会很清晰的飘进他们的耳朵里。还有后面温泉呼噜噜的流水声,山谷外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叫的声音。段慕鸿知道,山外的天空中还有如斯流云,山里的温泉中也有偷偷游弋的鱼儿。万物都宁静了,在偷听他们说话。
傅行简说:“一开始是图你好看,后来么········”
他把段慕鸿抱紧了一些,声音很恬静:“雁希,能不能别用‘图’这个字,难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非要‘图’点儿什么吗?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要是你非说我图什么,那我就是图你这个人咯。”
他又想了想,最后坚定了自己的回答:“对,就是图你这个人。”
段慕鸿看了看钟乳石,她又侧着耳朵听了听山谷外一群鸟儿争吵的声音,最后她轻轻说道:“图我这个人,图我这个人什么?图我的钱?图我的生意,还是图我这张脸?”
傅行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这种叹息多出在鸡同鸭讲情况下的无奈和不安。过了片刻,他斟酌着字句开口,但说的并不是段慕鸿讲的东西。
“雁希你知道吗,我的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行简这个名字是我爹在我出生前就定好的。但雁声这个字是我母亲在我开始念书时才给我取下的。”
段慕鸿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翻了个身,同傅行简额头相贴了。闭上眼睛,她小声说:“那为什么叫雁声呢?”
“因为大雁是归来的讯息啊,古人总说鸿雁传书。听见雁鸣之声了,那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要回来了。”
“我母亲和父亲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婚的。成婚前我父亲有个家里给放的通房丫头,便是我大哥的母亲。他同那位姨娘其实没什么感情,但我母亲却不知。成婚后,一开始因为那姨娘从中作梗,我母亲同父亲之间很不和睦,时常吵闹。可他二人其实心里早已心悦彼此。只是两个人都是嘴硬心软的,说不出口。听我母亲说,那时候父亲经常出去走垛,忙的很。一年四季,倒有三季要在外头耽着。我母亲很是思念他,可他回来了两人又总是因为通房丫头的事吵架。没几日,父亲又走了。母亲就要等上很久很久,天天站在楼高之处殷殷切切。”
“后来我母亲便把她最喜欢的一首诗绣在了帕子上,帕子又被我父亲无意间带了出去。那诗便是有关等待所爱之人归来的。被我父亲在外闲极时发现了,明白了她的心意。他二人剖白了心迹,便琴瑟和鸣了。我母亲说那诗成就了她同我父亲。所以取名便也从那诗中取意。给我取了字叫雁声。”
“真好,”段慕鸿由衷的赞叹道。谭夫人也是个有个性的女子,她曾听谢妙华说起过。“伯母喜欢的是哪首诗?你不妨说与我听听?”
傅行简笑了起来,“你肯定知道的,”他闭上眼睛,对怀里的段慕鸿说。“是《玉台新咏》里的一首民歌。叫《西洲曲》。”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结尾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那一首,是吗?”
傅行简亲了一下她:“聪明,就是这一首。”
“我母亲说,父亲给我起的名字,行简,出处是<论语>里的\'居敬行简‘,可她只希望父亲每次外出能够‘行简’,快些做完生意,早些归家里来。所以给我取了字‘雁声’。我母亲说她同我父亲饱受了十几年的相思之苦,两地分开,相思相知不相见。希望有一日我若是觅得可心之人,能不用像他们二人这般遭受如此苦楚。”
他不说话了。段慕鸿明白他的意思。谭夫人希望自己的儿子不用步自己后尘,有一个相伴身畔的知心之人。可她没想到,儿子的情路竟然比自己还要坎坷百倍。
原来西洲机坊的西洲,也是这么个缘由·······
段慕鸿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推开傅行简低声道:“我去泡会儿温泉。”起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第134章“种田”
当岩洞外象征着天数的石头刻痕已经突破了七十道时,傅行简那条被抓掉了一块肉的腿也早就好了。与此同时,他在岛屿的北边发现了大量的野兽——多是些孱弱无力的野兔野猫之类,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动物,长着尖利的小牙齿。
傅行简用铁枪和反复利用的弓箭打回来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野兽,认识的他就让段慕鸿给烤着吃了。不认识的则剥了皮晾起来。段慕鸿说:“杀生不好。咱们本就是外来入侵的,还杀这么多岛上的生灵。听人说荒野里生长起的飞禽走兽都是有灵气的。杀戮太多,当心引来祸患。”
“能有什么祸患,”傅行简不以为然的笑道。他拿起一块被段慕鸿洗干净的野兔皮道:“我是听你说咱们来到这儿两个多月了。想来如今已是九月。马上就要入秋。厚毛料子不准备起来?冬天把咱们冻死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傅行简这想法完全是多虑了。岛上根本没有冬天。他们仅仅靠着那些野果和后来逐渐发掘出的种类繁多的野菜,就足够他们度过剩下的几个月了。于是傅行简改了策略,他不杀死那些抓回来的兔子和野物了。他让段慕鸿把它们圈养在温泉后的山洞里,“做储备粮。”
段慕鸿说:“傅朝奉,您真是一个铁嘴无情的屠夫。”
段慕鸿已经很久没有再刻意去山顶看海边了。傅行简敏锐的觉察到,自从那一次他对段慕鸿说了自己字的来历,段慕鸿就很少再往山顶去。偶尔去了,也是趁着天气晴朗到那里去支几根木头晾衣服。她似乎放弃了回大明的打算。虽然她依旧坚持每天在岩洞外的石壁上划痕。
他们每天一个出去捕猎采集,另一个呆在石屋里饲养打理。傅行简还在南边的小森林里发现了一种长得很像小麦的草。他把那可怜的东西统统带土挖回来,让段慕鸿把它们移种在快到山顶朝阳的地方。段慕鸿于是除了饲养野兔又多了一项工作,便是照料这些长得像麦子的东西,期望明年它们能像小麦一样结出声穗儿来。
他们已经习惯了帮彼此梳头。傅行简甚至还给段慕鸿用椰子壳做了一堆各种花样的小头饰。大多是插在头发上的小梳子,他兴起了的时候,能给段慕鸿插一脑袋。段慕鸿想着反正也没人看见,一脑袋就一脑袋罢。然而傅行简仔细的端详过后告诉她:“好看!”段慕鸿只当他在开玩笑。
这一天他又在给段慕鸿梳头,之后是段慕鸿给他梳头。结果段慕鸿的头发太长了,傅行简梳了很久。最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梳子道:“你头发长得好快!”
段慕鸿顶着半个没梳好的低髻,回过头来对他扁扁嘴。傅行简又笑:“不过头发多挺好,方便我往上面插头饰!”
段慕鸿回过头去道:“你怎么这么爱摆弄女人的头发。是不是平日里总跟女人厮混?不然怎么这么熟练?”
傅行简笑嘻嘻的去咬她耳朵:“嘿,让我去摆弄别的女人,你傅二爷还不乐意呢!雁希,你又要做作了是不是?”
心事叫他说中,段慕鸿有些讪讪。她低下头很突兀的说:”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骗我说你要死了。前脚我怀上你的孩子,后脚你就瞒着我开了机坊。我还被你哥告知你居然还开了铺子卖布·······你知道我心里·········我觉得我这辈子也不要再信男人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前方的虚空轻声道:”傅行简,你答应我,再也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傅行简正忙着摆弄她头发的手指停了停,最后顿住了。段慕鸿低着头,感觉身后暖烘烘的贴了上来。傅行简用两条胳膊交叠着抱住她低声道:“我答应你,雁希,我答应你。傅雁声再也不会对段雁希说一句谎话。”
“那件事········我给你道歉。可我——我不也是没办法了么。你总是不跟我走,我就想着用孩子栓住你。原本想着呢,若是你有了身孕,我就同你说明我不用死这件事儿。看看你的反应。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就把那铺子和机坊拿来做娶你的聘礼。怎么样,够有排场吧?结果没想到我哥——嗨,我现在也不想喊他哥。我老觉得他对你黄鼠狼没安好心········要不然干嘛打乱我计划提起把我不用死这事儿告诉你。”
段慕鸿无言以对,愣了半天,她哭笑不得的回头道:“你知道你哥为什么同我那么好嘛你就乱吃醋?傅行简,你是山西老陈醋坛子里泡出来的吧?”
傅行简无辜的眨眨眼睛,委委屈屈的说:“你就当我是罢!可你向他借种都不肯向我借,你说让谁想,谁不会生气?我傅行简也算清河一霸。从前没认识你时,那县里的闺秀们哪个见过我一面不想着要嫁给我?到了你这儿倒好,好大一顶绿帽子哗就给我扣上了!你说,换了你,你不生气吗?”
他一着急说话就更委屈了,剑眉压在星眸上,嘴角也垂着。明明应该是很吓人的表情。可放在他脸上却是委屈多过不满。段慕鸿扑哧一声笑出来,回过头去伸手捏他鼻子道:“我还敢向你借?我不向你借你都能骗着把我给——我要是向你借了,你敢说你不会费尽心机用这孩子逼我嫁给你?你自己也说过,你本来就是这个计划啊!”
她回过头来,嘴角噙着一丝笑低下头道:“不过从头到尾,无论你同我闹得有多难看你都没有把我身份的秘密告诉别人。这一点上,我感激你。”
傅行简又不高兴了。放下段慕鸿的头发,他像只大老虎似的从后面把身子缠过来侧躺着,眼睛注视着段慕鸿苦笑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么?我若是敢把你身份的秘密抖出来,你不得跟我拼命?”
段慕鸿眨眨眼睛,点点头道:“是,我可能会把你杀了。”
傅行简眯起眼睛,笑着往她身上蹭了蹭:“怎么杀?你舍得杀嘛?”
段慕鸿很干脆的看了看他道:“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了再杀。”
傅行简:“········草。”
傅行简把她拉下来亲她:“嘿,傅二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辣!”
第135章武陵人
“行罢,听你这么说,我哥好像待我还挺不错的。我原谅他了。“傅行简郑重其事的说。想了想又挠挠自己耳朵:”嗨,反正现在那些事都同咱们无关了。咱们就在这儿做咱们的桃花源中人,挺好的!”
gu903();段慕鸿摇了摇头道:“我到底是担心我母亲和诚儿········虽说给显扬留了书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