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虽自小随父亲长在军中,却是个科考的书生。
她喜欢的人啊,既是乱军营中那白马银枪清冷桀骜的少年,也是琼林宴上提笔写尽风流的探花郎。
“我记得你从前特别怕羞呢。”徐婉起了促狭的心思,调笑顾晏。
“我记得你从前格外奔放呢。”顾晏倒也不怵,立时就接了句话堵了回去。
两人边走边笑,闹了会儿便到了鄞州夜市里最繁华的街道,徐婉一眼瞧见卖吃食的就拉着顾晏往前走,沿途买了一堆吃食边吃才消停了下来。
“瞧,那有说书的,我们去那里,边听说书边吃东西。”徐婉起了听书的兴致拉着顾晏就往说书先生的摊子走去。
这说书的摊子不同与吃食铺子,摆的较为靠外,也没有里边那样拥挤,反而还错落有致的放了几条长凳,以备听书的客人落座歇脚。
徐婉拉着顾晏刚在长凳上坐下,顾晏就察觉周围响起些异样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侧身徐婉护在身后,手指微动握住了腰侧剑柄。
☆、第67章
说书摊子周围已然被刺客围住,墨影察觉不对立刻现身,护在顾晏与徐婉两人身前。
“主子,被围了,恐有刺客。”他低声开口,话音未落,四周的刺客便自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们个个常衣便服,若非手持刀剑的话,在旁人看来不过都是些平头百姓。刺客们持剑冲向顾晏的方向,周围的百姓见此场景慌忙逃命,有些人不小心擦撞到了那些刺客的身上,便被一剑夺了性命。
顾晏眼见他们草菅人命,瞬间神色冷厉。
“墨影,一个不留!”他沉声吩咐墨影,对这些人为何对他下手丝毫不感兴趣。
自他摄政以来,刺杀之人屡见不鲜,就今日这些刺客的水平,顾晏连自己动手的心思都没有,更加不会有兴趣去查幕后策划要取他性命之人是谁。
墨影闪身上前,手握一把长剑杀入那群刺客之中。他是顾晏随身暗卫,由他一手培养,尸山血海随他淌过,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多年以来,若说败绩,也只有魏璟带着皇族影卫以多敌少重伤他的那一次。
皇族影卫皆是炼狱里爬出的修罗,墨影孤身一人自然不敌他们。可眼前这些喽啰,实在是不入流。
墨影在前杀人,顾晏揽住徐婉,疾步离开此地。他不愿让她见血腥杀戮之景。
“逛也逛过了,回去吧。”顾晏带着徐婉离开说书摊子后,就往徐府走去,他虽不将那些刺客放在眼里,可带着徐婉终究是不能冒半点风险。
徐婉方才着实被那场面吓了一跳,眼下虽跟着顾晏脚步未停,可想到那突然冲出来的一群人还是后怕。
“你方才为何不让墨影带回个活口,说不准还能问出些什么呢?”徐婉回头望了眼,有些不解的问顾晏。
“呵,有何好问的。他们于我而言不过蝼蚁,这大齐想取我性命的人多了去了,何必非得知晓是谁人所为?”顾晏冷笑答话,似乎并不在意。
可他这番话听在徐婉耳中却很是让她心疼,顾晏十余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为这大厦将倾的齐国付出了多少,才挽狂澜于既倒,可这些年数不清有多少朝臣明里暗里骂他逆臣,就连这大齐皇族都未必感念他。
徐婉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下来,她回握住顾晏的手,同他一起往徐府走去。
刺客人数不少,分了几批行动,一批在说书摊子那里行刺,另外几批则分别布置在自夜市回徐府的途中。顾晏带着徐婉往徐府走去,过了闹市街道后周围猛地安静下来,可这份安静却有几分诡异。
他们来时经过此地,虽不繁闹,但也绝不像此刻这般寂静,连行路之人的脚步声都无。顾晏察觉不对,心道不妙,立刻抱起徐婉侧身换了条路。
守在他们前面不过百余米的刺客惊觉被顾晏发现后纷纷现身追赶两人。
徐婉趴在顾晏肩头正好能瞧见紧追在他们身后的刺客,她紧张的攥着顾晏肩头,“咱们先别回徐府了,眼下这些刺客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旁的路口说不定也堵了人,回去的路上恐怕还会再遇险。”
顾晏怀里抱着徐婉,脚步掠过长街,因为用了轻功不便开口,他将徐婉的脑袋按进怀里,并未说话。
依顾晏的实力,这些刺客不足为惧,之所以未曾出手,只是不愿在她眼前杀人。他知晓徐婉的性子,虽然一身骄纵气,嚣张跋扈至极,但始终是个万千娇宠养大的姑娘,瞧着胆大妄为,实则怯弱的很,见不得杀戮。
徐府自然得回,只是这些人要先处理了。顾晏侧首望了望后面,瞧见已甩下那些刺客有段路程,便将徐婉放下,而后自腰间抽出信号弹点燃。
天空炸响烟花,留守徐府的暗卫闻讯出动。
“走,先寻个地方歇歇脚,待暗卫处理干净了咱们再回去。”顾晏牵着徐婉闪身进了家酒楼,酒楼里人群吵嚷,两人藏身在其中倒也不易被发现。
顾晏随意挑了处落座,拎着桌案上的酒为徐婉斟了杯,“今夜受惊了,破例允你喝杯酒。”
徐婉不大乐意的接了酒杯,吐了吐舌头却不曾饮下,“这还要逃命呢,我可不敢喝。”
“怕什么,只要我顾晏在你身边,哪怕只仅有一息尚存都不会让旁人伤你分毫。”顾晏饮尽杯中酒眼含笑意开口。这话说得随意却是顾晏十余年来的心声。
徐婉同样笑笑却并未接茬,她信他话中情谊,可有这情谊又能如何?当年之事便是最大的讽刺。
顾晏见徐婉神情,便知她心中想法,遂苦笑一声,“婉婉,你还记得我二十四岁生辰时在边关寄给你的信吗?信中写了句诗——‘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他搁下酒杯望着徐婉缓缓念出这句诗来,明明是在看着眼前的徐婉,却好似隔着她瞧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顾晏话音微顿,“呵,可我命中无此福分,生在边城乱世,长于军营之中,养在先镇国公膝下,自小学的是为万世开太平。这大齐再是不堪,但我受先父教导,不能待天下百姓不义,我可以屠戮皇族,却不能见山河沦陷而不顾。”
这就是顾晏,家国天下为重,儿女情长次之。
不久前,承宁寺的元悟大师问他,当年远赴西北平乱,没能在所爱之人身边护她安好,可曾后悔。
顾晏答,悔。
是,他的确有悔,的确遗憾。可即便重来一次,顾晏依旧会奔赴西北。
他或许会费尽心思将徐婉带在身边,却绝不可能不顾西北边陲。
徐婉眼底微湿,却含笑望向顾晏,眼前的男人是她历经两世都未能放下的人。她当年爱他,又何尝不是爱他一腔抱负与热血,爱他骨子里的坚韧与担当。
她喜欢的少年郎满腔孤勇一身赤诚,如今时隔多年依旧如此,眉眼如初风采依然。
徐婉幼年也曾在军营中生活,她见过民不聊生,见过战场烽火,所以年少怀春时惊鸿一瞥爱上的人,是白马银枪杀入乱军营的顾晏,而非京都皇城风光霁月的公子们。
两生两世,徐婉至今仍旧怨他怨的是他十载冷落,是他绝口不提爱意,数次折辱于她,可她从不怨他离京赴西北平乱。
“顾晏,”徐婉开口欲言,突然瞧见顾晏身侧的那桌上有一人射来一只飞镖。
“快闪开!”她立刻喊顾晏闪开,可那距离实在太近,顾晏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要说: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王安石
☆、第68章
那人所射的飞镖,直直冲着顾晏后心处。徐婉突然出声,顾晏几乎同时感受到身后杀意,他立刻侧身闪避,却在即将彻底闪开时,惊觉徐婉就在身前。
这只飞镖的速度,非是高手绝对无法避开,顾晏可以立时闪开,但徐婉在他对面就是活靶子。
顾晏顿住,硬生生接下了那只镖。
他的手生得好看,提笔执剑十余年,虽有薄茧依旧是好看的。这只极为好看的手就这样接住了无比锋利的飞镖,利刃擦破他的手指,有鲜血自他手中滴落,一滴滴染红了顾晏身上这件素色外衫。
“王爷真是怜香惜玉,为了护住佳人竟能空手接飞镖。”一人抚掌大笑,自顾晏身旁的那桌走出。
“是你?”顾晏凝眉冷哼。
这个人便是早前几次提议出手的刺客,也是顾晏在皇族影卫营中的同僚。
顾晏扔下飞镖,正欲出手拿下那人,突然察觉自己脑袋剧痛了下,接着眼前便开始迷糊。
“镖上有软筋散,你手指破皮染血,便已然沾上了这毒。”刺客狂妄的笑,满以为自己即将得手。
顾晏跌坐在徐婉身前,将她挡在身后,“陈隐,七年前你叛逃离京,既已苟且偷生数载,何必再来找死?”
他确实是找死,既然出了手若是不能取顾晏性命,定要被他反杀,可即便得手,顾家的暗卫也不会放过他,他逃不出鄞州城便要给顾晏偿命。
酒楼中的人群早在打斗声响起时便慌忙逃窜,此刻这里除了顾晏徐婉,仅剩酒楼店家和陈隐两人。店家唯恐波及自身缩着身子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声。
陈隐提剑走向顾晏,“你杀了越平公主,我要你偿命!”
顾晏嗤笑:“呵,愚不可及。”
陈隐与顾晏同出皇族暗卫营,不同于顾晏本身就是镇国公府世子爷,陈隐只是个阉人。他被先帝安排到越平公主身边负责护卫公主安全,打从出影卫营就入了飞鸾宫,是越平身边最忠心的狗。
当初顾晏杀入京城,越平公主被囚,陈隐也销声匿迹。
顾晏话落,陈隐眼中的恨意更浓,他提剑一步步逼近顾晏。
徐婉被顾晏护在身后,强忍住惧意,借着顾晏身体挡住的阴影,将他方才扔在地上的飞镖,缓缓送到顾晏手边。
顾晏察觉到她将飞镖递至手边,神色不动,只暗地里将那只镖拿在手中。
陈隐距两人越来越近,在仅剩半步之遥时挥剑欲杀顾晏,他浑身杀意四起,顾晏冷笑一声,拼尽余力将手中飞镖射向他的喉间。
顷刻之间,陈隐重重摔在地上,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喉间那只淬了毒的飞镖。临了还是不甘心,硬撑着要去摸自己的剑。
徐婉扶着顾晏起身,抬脚就将陈隐掉在地上的剑踢远。
陈隐眼睁睁看着剑被人一脚踢走,眼神含恨瞪着徐婉。
顾晏将那只飞镖一寸寸踩进他血肉内,飞镖被血肉盖住,陈隐渐渐没了声息。
这一踩之后顾晏也脱力倒在徐婉身上,“婉婉,将我腰间的信号弹取出点燃,唤暗卫过来。”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徐婉着急忙慌的在顾晏腰间摸索,找到了那支信号弹后便照顾晏的话点燃,信号弹点燃,本就距此处不远的暗卫们陆续赶来。
在等着暗卫来的这段时间,徐婉神色很是焦灼。那只镖有毒,眼下顾晏的样子又如此虚弱,徐婉唯恐他有性命之忧。
墨影最先赶来,见到自家主子倒在女人怀中,一副很是虚弱的模样也是惊得厉害。
“快,他中毒了,赶快带我们去寻郎中。”
墨影听了徐婉的话,立刻就去接过顾晏,“知道是什么毒吗?”
“软筋散。”
此言一出,墨影嘴角抽搐,马上将顾晏又放回徐婉怀中。瞧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他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剧毒呢,原来就是软筋散。
这软筋散,只是让习武之人暂时失去功力,无法发挥实力,却并无性命之忧。也正因如此,陈隐刚刚才会在顾晏中了镖上的毒后提剑上前杀他。
况且这软筋散药效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这般时间下来,只怕都散的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墨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寻郎中倒是不必,不然郎中一来就得穿帮,可主子装晕明显是借苦肉计坑夫人,他该如何替主子圆场呢?
墨影挠头思索,徐婉在一边干着急:“你干嘛呢,还不快请大夫!”
“额,不用不用,不用请大夫。这,这毒十分罕见,寻常郎中无法可解的。”墨影瞟了眼自家主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啊?那可怎么办?怎们救他啊?”徐婉急得掉眼泪。
“这毒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会让主子身子虚弱,我们一路小心看护,待到了京城去寻柳神医解毒即可。”墨影继续编。
“那会虚弱到什么地步?可会留下后遗症?”徐婉胡乱抹了把泪,仍旧很是担忧。
她一心惦记着顾晏的安危,全然不知躺在她怀里的男人正暗中偷笑。
“这属下就不清楚了,需得柳神医看过之后才有定论。”墨影支支吾吾的答话,只觉自己快编不下去了。
幸亏这时顾晏“醒”了过来,“咳咳。”他掩唇连连咳嗽,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
“处理干净,然后备辆马车,先回徐府。”顾晏吩咐墨影,并用眼神示意他快些下去。
墨影接受到他的示意立刻应诺退下,他出去时不仅照顾晏的吩咐将陈隐的尸身带了下去处理干净,还极为上道的支走了酒楼掌柜。
酒楼中只剩下顾晏与徐婉两人,顾晏佯装痛苦的靠在徐婉身上,在她耳畔低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