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曦没买过小人书,那时候自己总是车接车送,爸妈也不让她接触这些东西,她只能从车窗里看着别的小朋友买。
印象中晏清也没有。
当小朋友们互相借阅聊漫画剧情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黎劭廷捏了捏她的手,将她从回忆里唤了出来,“走吧,下车去看看。”
还没到放学时间,幼儿园大门口的铁闸门锁着,黎劭廷打了个电话,便有人过来开门。
守门的大妈看上去很面熟,江念曦看着黎劭廷打招呼的时候还没想起来,等两人上了楼梯,才恍然大悟:“那是苏老师吗?”
“是啊。”黎劭廷笑了笑,满眼揶揄,像是在嘲笑她的记忆力。
苏老师就是当初带他们班的那个老师,现在已经快要退休。
小朋友们正在上音乐课,两人停在当初那个教室门口,看着里面的音乐老师一边弹钢琴,一边教小朋友们唱《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记得吗?你在这儿亲过我。”黎劭廷指了指门口那面墙。
江念曦脑子一激灵,那段遥远却清晰的记忆便又涌上来。
那次他和刘方怡打架被叫了家长,晏清也有参与,于是一并被叫了出来。
纪叶子帅气地KO掉不讲理的刘方怡母亲,江念曦趁爸爸妈妈不注意,就跑过来亲了他一口。
小孩子表达友谊的方式很单纯,虽然被爸爸粗鲁地带走,但是她很开心。
“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你就是晏清。”江念曦一本正经道,“那次我亲了你,差点把我爸气死。”
“是吗?”黎劭廷笑着搂紧她。
“是啊。后来你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开心。”她低下头,揉捏着他的手指,“我爸就说,再生一个陪我玩吧,然后就有了弟弟。”
黎劭廷目光一动,俯身吻了吻她的头发。
教室里继续传来小朋友们整齐而稚嫩的歌声。
从幼儿园出来,黎劭廷没有带她回去,江念曦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路线不对劲。
“还要去哪儿呀?”她晃了晃他的手。
黎劭廷将她的手指包住,“我以前住的地方。”
江念曦愣了下,“你和妈妈住的地方吗?”
黎劭廷点了点头:“嗯。”
车子停在老弄堂的巷口,停车场的车横七竖八,他们勉强找了块地方。
红色的宾利很显眼,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两人却仿佛毫无察觉,手牵着手走过那块字迹斑驳的石牌坊。
这里的房子现在是寸土寸金,但搁在当年,就只是普通人家居住的普通院落。到了现在也有许多老居民并不愿意搬迁,蜗居在狭窄的巷子里。
有光着膀子坐在门口下棋的老大爷,疯赶打闹的小孩,有站在楼上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姑娘,偶尔飘来一阵不知道哪户的油烟味。
有人吊着嗓门喊:“XXX,回家吃饭了!”
也有夫妻在家里吵架,声音在巷子里久久回荡。
嘈杂喧闹的世间百态。
那时候的黎劭廷就住在这里和母亲相依为命,而那个时候的江念曦,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然而命运的安排让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他想带她看一看自己的过去,想把有关自己的一切全都给她看。
两人停在一栋红砖瓦小洋楼前。
黑色木门被擦得发亮,每一个窗台上都摆着不同颜色的小花盆,因为现在不是花期,看上去光秃秃的,有点萧瑟落寞的感觉。
“这里现在有人住吗?”江念曦问。
黎劭廷拿钥匙开门,边开边说:“没人,只是定期雇保洁打扫。”
“哦。”难怪看起来这么干净。
进了屋,里面的木地板也是一尘不染,老式冰箱和电视机,罩着白色的罩布,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种。
沙发是皮的,许多地方已经斑驳脱落,玻璃茶几被擦得晶莹剔透。
看得出来,虽然他们并不有钱,但生活依旧过得井然有序。
“我妈生病之后,赚来的钱大多数用来治病了,还有一部分供我上学。她一定要让我上最好的幼儿园,所以,我们生活得很清苦。”黎劭廷牵着她上楼,木板楼梯咯吱咯吱地响,“后来她去世,这里的东西我就再没动过,一直保持她离开时的样子。”
二楼的楼梯间很小,只有三扇老旧的木门。
“前面是储物间,这间是我的,那间是我妈的。”
“三楼是什么呀?”
“琴房。”
黎劭廷的房间不大,却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并不显得凌乱逼仄。
靠墙一面小小的书柜,书桌摆在窗前,另一边是没有铺被褥的木板子床,约莫只有一米多宽。
“你那时候就在读《富兰克林》了?”江念曦望着书柜上的那些书,惊了惊。
虽然她看出来他和班里那些闹腾的小男孩不合群,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在玩芭比娃娃的年纪,他就开始读名人传记。
“我妈说,我迟早是要回黎家的。现在多吃点苦,到时候就能轻松一点。”他打开书柜的玻璃门,将那本《富兰克林传》拿了出来,就着书签翻开。
全英文版本,纸页泛黄,做的笔记却还清晰,但明显不是一个三岁小孩的字迹。
“这些是我妈的笔记。”黎劭廷看见她疑惑的表情,解释道。
从纸页上刚毅的笔锋就能看出来,晏思涵是一个多么独立自强的女人。
江念曦到现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成了那个传说中的女神的儿媳妇。
就如同她不敢相信,晏思涵居然曾经住在这个地方。
“要不要去看看?”黎劭廷指了指楼上。
江念曦忙不迭点头,“好啊。”
她心心念念的女神的琴房,比想象中要朴素许多。
墙壁刷得很白,墙上挂着自己的画,落款都是一个涵字。
房间是长方形,一边摆着一台钢琴,另一边桌上放着木雕,还有没打扫干净的木屑。
江念曦站在桌前,俯身看那些木雕,发现大部分都是小木马。神色各异,每一个都有细微的不同。
“我妈妈喜欢木雕。”黎劭廷拿起一只小木马,放在掌心,对着小木马笑得无比温柔,“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这里一边雕木马,一边监督我练琴。”
江念曦摸了摸他手里的木马,“好可爱噢。”
“我也会。”黎劭廷笑着把手攥起来,“以后给你雕小羊好不好?”
“好啊。”江念曦忙不迭点头。
她是属羊的。
所以黎劭廷总说她色厉内荏,骨子里还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念念。”黎劭廷望着她,神色认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江念曦放下小木马,疑惑地望过去,“什么呀?”
“来。”
他牵着他走到窗户边。
木格子窗正对着小洋楼的后院。
黎劭廷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拉开窗帘。
第39章愿意
入眼是几棵高大的水杉,笔直,挺拔,看模样该有上百年了。
水杉围着院落里各种颜色的花,隐约瞧着是玫瑰,红的黄的粉的,在中间拼成一颗桃心。微风吹过时,水杉叶子沙沙地摇晃,那颗心也随之而跳动。
“这是我亲手为你种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地搁在她头顶上,嗓音低沉而温柔,“喜欢吗?”
“喜欢。”江念曦仰起头对他笑,“你还会种花?”
黎劭廷俯身吻她额头,“一开始不会,学了很久。这些都是侥幸存活下来的。”
江念曦“噗嗤”笑了出声。
要在这个季节侥幸存活下来,也真的不容易了。
“念念。”头顶传来男人轻柔的嗓音,突然带着十足的郑重,“分开的这二十年里,我一度觉得自己不再喜欢你了,可是当我再看见你的时候,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在自我安慰,自欺欺人。我真的感谢上天让我再遇到你,感谢它,让你等着我。”
江念曦鼻尖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瓮声瓮气道:“我才没有在等你。”
“可原来我一直在等你。”黎劭廷低头亲了亲她,“我还欠你一个仪式,今天天气晴朗,还有这么多玫瑰,我们把它完成好不好?”
江念曦望着他,目光一动不动。
他轻笑了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颗硕大的钻戒。
江念曦眼睛都被闪了一下。
他把钻戒拿到她面前,低沉缓缓地开口:“江念曦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晏清先生为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热泪盈眶,重重地点头,哽声道:“我愿意。”
以最初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把钻戒小心翼翼地戴到她的无名指上,“老婆,我们去蜜月旅行吧。”
“好啊。”
“什么?!旅行?!”梁肃目瞪口呆一阵,望着面前的夫妻俩,最后指着江念曦无语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黎劭廷不悦地紧了紧放在江念曦肩膀上的手臂,“梁医生,请注意措辞。”
“OK。”梁肃稍稍冷静下来,“江总,那您打算给我多少加班费?”
“你需要加班费吗?”江念曦挑了挑眉,在收到对方更阴沉的脸色之后,妥协道:“行吧,那就按工时算加班,你自己报给HR。”
梁肃明显是不满意,大喇喇地坐到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原来江总的工作和普通员工也没什么区别,那您随便请个人来好了,我最近要谈恋爱,很忙的。”
“……”
“二百五十万。”黎劭廷突然沉沉地开口,“十天二百五十万,梁医生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还是黎总大方,师妹你好好跟你老公学学,什么叫阔气。”梁肃眉飞色舞地站起来,倏而觉得不对劲:“不是,二百五你说谁呢?”
黎劭廷笑了一声:“我没别的意思。”
梁肃冷哼:“鬼才信你没别的意思。”
黎劭廷气定神闲:“梁医生真的想多了。”
梁肃眼睛里射出无数道冷箭:“呵。”
江念曦看着两个幼稚的大男人用眼神打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纪叶子听说两人要去旅行,连忙叫回家吃顿便饭。
“你们安排好路线了吗?”纪叶子问。
江念曦点点头:“我们打算先去法国,再到北欧,最后从俄罗斯坐火车回来。”
纪叶子挑了挑眉,“你俩坐火车?”
一个金枝玉叶一个矜贵公子,纪叶子满脸的怀疑。
“听说很好玩的。”江念曦晃着身旁男人的手,笑嘻嘻道,“我们要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一直不说话的江致终于开了口:“火车人太杂,让龙大跟着。”
江念曦:“不要。”
两人是去度蜜月的,带一群五大三粗的保镖?
“爸。”黎劭廷显然也不想被打扰,“我会保护好念念的,您放心吧。”
江致沉吟了声,不置可否。
后来他们没带保镖。
当然,也没能去旅行。
启程的前一天,江念曦在家跟着网上的教程学做寿司和紫菜包饭,打算明天带在路上吃。
一开始总是卷不好,米粒松松散散的,乱成一坨。试了好几次,她都快吃米吃饱了,寿司才逐渐成型。
“老公!快点过来尝尝!”江念曦兴致昂扬地叫他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黎劭廷走进厨房,顺势搂住她的腰,低下头。
江念曦用手指拿了一块喂给他,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好吃。”黎劭廷低头啄她嘴唇,“简直是人间美味。”
江念曦努了努嘴,“你就是故意这样说,想要我多干活对不对?”
“没有啊,哪儿能啊。”黎劭廷拿起一块带蟹棒的喂她,“该我伺候老婆才是。”
江念曦得意洋洋地睨他一眼,然而那块蟹肉还没咽下去,突然感觉到里面一阵翻腾,她赶紧推开他急匆匆地往卫生间跑。
江念曦摔上门,黎劭廷听着里面传来的呕吐声,紧紧皱着眉敲门:“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江念曦被呛得咳了两声,又打开水龙头漱口,扶在水池边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