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陛下体念手足之情,不要让他人为难裕太皇子。
臣便感激不尽!”不二看着他,忽问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然,”观月点头道:“否则陛下便不会将臣召到这里。”不二笑了一笑:“观月初,你若能如一心一意服侍裕太,我可免你之罪。”观月一愣。
不二淡淡地说:“裕太自小与你相处,最听你的话……有你陪着,他无论到哪里,至少不会受苦。”才遣走了观月,那厢手冢便走进帘来,不二却有些心虚,先笑道:“我赦了观月,让他伴裕太游历去了。”手冢并不吃惊,“也好。”不二笑了笑:“你就没其他话说了?”手冢又是摇头:“臣有话说时,自然会讲。”“那便是不想让我知道?”不二开始不依不饶起来。
手冢只得叹息说:“臣有何事敢隐瞒陛下?”不二微微一笑,却道:“我且问你——海棠是怎么回事?”手冢一怔,犹豫片刻,遂坦白道:“是臣之下属。”不二点点头,又问道:“普通下属?”“贴身侍卫。”“你倒舍得……他跟随我多久了?”“自陛下赴青州时开始。”“哦……胆敢监视皇族行动,其罪行令人发指!你说,我要如何处罚于你?”手冢沉吟了一下,道:“悉听尊便。”不二正中下怀,便正色说:“一切封赏,均按旨意行事,不得推托。
为防你擅自行动,自今日起,不准回自己宅院。
你若担心无处栖身,我这里有的是空闲房屋,可租给你居住,如何?”手冢一怔,“陛下……”不二笑道:“手冢,你最了解我,自然知道,我这人,别人越劝诫什么就越要反着干——他们不是都担心这个么?好,我偏要你时时刻刻在我身旁,最好是一生一世,不弃不离呢!我定要看看,是他们的流言厉害,还是我的眼光准确?”手冢一时无言,他自然明白,不二赌气是假,担心自己再度疏远是真。
他恍然悟到:从来只觉得不二在自己心中分量沉重,却不曾想过,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是一样的!他微笑起来,道:“陛下,你可要想好了。”“自然想好了。”不二笑着说:“满朝对你愈是羡妒,对我,不愈是有利么?”手冢笑道:“好歹毒也!”是夜手冢未回京都住宅,知情人传说,将军终夜服侍新帝,并与之同榻而眠。
第二日大石给他收拾了随身物品送入皇宫,却统统被不二打回,言道手冢在宫中吃穿用度,一概与自己等同。
自此手冢在京中地位,在旁人看来简直高不可攀——众所周知,他虽然获罪,却能够入驻宫禁,日日伴侍帝身,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不敬?至于他是因何获罪,又为何受封,大家猜度不已,却终无结论……此事甚蹊跷,故久有人传。
第19章却说手冢自搬入皇宫后,与不二朝夕共处,未免心有不足。
但他自制力甚强,绝不露一点蛛丝马迹;不二自经了这些是非,对手冢更为器重,大事小事均惯于同他商量,手冢为人公正果断,处事不偏不倚,由是不二十分信赖于他。
一日审完奏折,不二伸个懒腰,道:“春光明媚,我却要闷在这黑屋子里,实在讨厌!”手冢会意,道:“若要出去,也不难。”不二眼睛闪闪发亮,手冢便令人找来一套便装,道:“虽不合身份,也只有请陛下屈尊了。”不二笑他迂腐,自顾自换好衣衫,这一番,却轮到手冢眼睛发亮了:原来宫人找来的衣服,未免有些花俏,那套衣便是棣棠色,上浅下深,下摆和袖口处又都绣着粉色的早樱,乍看如同女装。
腰身窄窄,袍裾飘飘,穿来难免有风流子弟之嫌,却着实勾勒出一副好身段。
不二十分得意,手冢便拿斗笠遮住他,两人偷溜出去游春了。
草长莺飞,阳春三月果然风景如画,不二久不外出,自然兴致高昂。
手冢乐得由他,只暗悔不曾随身携带纸笔。
不觉日头渐近晌午,手冢便让不二上车,不二哪肯?手冢道:“放心,我有的是好地方,定要让你尽情消磨这一天呢。”他们的车子来到一家酒肆门口。
手冢先下车和店家交涉,出了三倍的价钱,才包下整座二楼,犹不放心,向店家道:“你可要确保没有外人。”店家也老实,回答说:“收了客官那么多银子,又怎敢应付打诨?客官若不放心,我便带您各处检查,保证绝无外人。”不二从车里下来,笑道:“好啦,快进去。”店家听他这一声,半身酥软,不由得朝他看去。
不二本听惯初见面之人对自己容貌的惊叹,可惜这一次斗笠遮面,听不成,便颇觉遗憾。
手冢对他这种癖好早习以为常,便不由分说带他上楼,吩咐店家快些上菜——但若无事,不可打扰。
他掩上房门,回头却见不二早将窗户洞开,手冢走去要放下帘子,不二拦道:“别放,你看楼下那个卖艺人,拨子用得好生娴熟呢,乡村之中也有这般能手,真是意想不到。”手冢看看底下,却想起了什么,他坐下来陪不二看,忽道:“传言天下琵琶圣手,最优不过立海幸村。
可惜不曾听过。”“立海幸村?”不二想了一阵子才恍然说:“噢,你说的是立海大公之子幸村?我也听说过的。
他才艺双绝,只是……仿佛是因为家臣叛乱,此人便失踪了,再无音讯。”手冢便不再说什么。
一时店家上得菜来,不二早觉腹中饥饿,便扑到桌边去看。
手冢也不阻拦。
此地虽处京都,毕竟是郊外,菜式花样甚少,然而一尝之下,连不二也夸可口,可知厨师技艺颇精。
手冢又打开一坛酒,道:“这也是他家远近闻名的。”为不二浅浅斟上一杯。
不二拊掌而笑,一干见底,道声:“好酒!”,便命手冢再斟。
原来身为国君,一向少有痛饮的机会,此时没了拘束,自然要喝个畅快。
手冢本想让他尝尝就算的,看他喜欢,便不欲使他扫兴,心内笑道:怎么我也这般软心肠起来?不二自觉有手冢在身边,万分放心,便开怀畅饮。
却不知:他原喝惯的,一向是特意酿造的御酒,力道甚小;而今天这个后劲却颇大。
他不知深浅,待手冢察觉时,已自面若桃花了。
手冢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他酒量这么浅?”然而看他霞染双腮,愈觉明艳,便不忍移开视线,只过去搂了他,哄劝道:“陛下,不可再喝了。”不二神智还清醒,也担心酒醉误事,便放下杯子,面上犹有不舍之色。
手冢笑道:“陛下若爱喝这个,我家里却有窖藏的美酒若干,比这些还要醇厚,哪天陛下赏脸,我同您喝个痛快!可好?”不二笑道:“你实是想惯坏我呢!”便穿戴好了,两人下楼。
不二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命店家叫今天的厨师上来,店家以为是饭菜作坏了,慌忙喊人。
一会儿,那厨师诚惶诚恐的站在他们面前。
不二满身寻找,手冢知他找什么,便将自己的钱袋递给他,不二满手抓了一把,走去给那厨师道:“赏你的!”那厨师竟不接,只顾呆呆看着他发愣,手冢咳了一声,厨师才反应过来,慌忙躬身道谢,却早已满面通红——原来不二站在台阶上,厨师站的矮些,刚好看到斗笠下他的模样。
手冢立即揽了不二离开,道:“你可满意?”不二只顾傻笑,手冢在他脸上拧了一下,心里想道:“可惜那个厨子,怕是要被祸害了。”——他果有先见之明。
数月后,手冢路经此地,听说:此间第一等的厨师,自某日伺候过一对神秘夫妻之后,便落下病根,只要在别人手里接东西,甭管何物,一律都要发疯呢……手冢汗颜,自此再不敢光顾该店。
且说二人驾车回宫——这一番着实开心,又因乘了酒兴,未免有些疏忽。
车子驶上官道,两人犹自谈天说地,手冢忽然发现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子迎面驶来,便慌忙放下车帘。
那车子近了,果是朝中同僚。
手冢嘱不二不要作声,自己同他寒暄。
同僚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向他车内窥看。
手冢忽然注意到不二的袖口露在帘下,便轻咳一声,不二立即将袖子收回,那同僚笑了笑,走开了。
不日,便有密报传到不二手中:手冢同某名妓勾搭,携女同车,逾越礼制……说得有模有样。
手冢道:“我本是有前科的,怎怪得别人。”不二将那纸揉成一团,抛得远远的,自语道:“名妓?也未免太贬低我了……我若扮成女装,岂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手冢忍笑到门外唤来一名宫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宫人领命而去。
不二还在奇怪,宫人却又飞快的赶回来,送来一套女装,及化妆用的工具若干,手冢拿起来检视,道:“很好。”原来自那日游春之后,他便存着让不二试穿女装的心思。
他偷偷将不二的尺寸给了宫里的裁缝,果然立即做出数套时新的夏衣。
手冢便冠冕堂皇的说:“这样打扮,出去时更方便一些;况且陛下未立妃嫔,穿女孩儿的衣服,也不算过分呢。”不二觉得好玩,便戏将外衣披上,又拿扇子遮了面,放轻了声音道:“呐,手冢……”手冢浑身颤了一下,别开了视线,不二以为是自己做作吓到了他,扫兴的丢下扇子。
手冢却缓了一缓,在他身边跪坐下,托起他的脸颊:“我若讨得你这般相貌的妻房,定不舍得锁在家里,要时时带在身边,好向人炫耀呢。”不二听得不好意思,笑道:“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果如此,我岂不多了一项手段?自古有美人计一说,以后若想钳制谁,我也可省些力气了。”手冢忽然微笑,道:“殿下何不先钳制我?”说着信手取过一盒胭脂,以指蘸了,点在不二唇上。
不二一怔,嘴唇颤抖,不由得闭上眼睛。
便觉着手冢的指尖,轻轻涂过自己的唇瓣……指尖过处,似痒还麻,他分明想躲,却觉沉醉——这爱抚嘎然而止在嘴角,他正要睁眼,却听手冢道:“太浓了些。”不二淘气起来,伸出舌尖舔了舔:“这样呢?”手冢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不二查觉到他指头上传来的一阵颤栗,心里不由得一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听手冢声音低沉的说:“不,还差一点……”于是有个比手指更加柔软和湿润的东西覆在了不二唇上,替他擦去了多余的胭脂。
不二如被迷惑,竟微微开启双唇,任其厮磨——此感觉难于形容,虽是初次尝试,却分明交契缠绵……两人如醉如痴,久久不能停止。
终于,不二恋恋不舍的睁了眼睛:手冢的脸俯在上方,怔怔的看着他,不二忽然惊醒,掩口看向别处。
手冢沉默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不二望了一眼镜子,满面酡红,快步躲开了。
第20章话说两头:这日晨起,迹部王府内一片混乱,宫人们发觉不见了王爷,大家吃惊不小,乱纷纷各处搜寻。
殊不知,迹部昨夜便溜出了门。
他本打算独自散心,却无意间,走到了以往常去的一处地方:此时早已夜深,几艘画舫均帘幕低垂,灯熄人静。
迹部本就烦闷,看了这情景更觉落寞,自己叹道:“正该是生意红火的时段,缘何这般凄凉?”便回头欲走。
谁知正在这时,猛听得船上有言语声,有人挑了帘栊,出来道:“谁说只有满月才值得观看?榊先生,你瞧今夜那一弦新月,清辉楚楚,却不正可怜爱?”于是另有一人走出船舱,笑道:“月本无意,是观者有心。”迹部不禁迟疑了脚步,那先出来的人却恰好看到了他——便扬声道:“岸上的朋友,可是来一起赏月的?”迹部站了下来,后面那人一抬头,认出了他。
“原来是迹部王爷,失敬失敬。”槲将迹部让上船来,一面忍不住责备道:“王爷怎可夜深独自游荡?未免太不小心了。”迹部不由得一笑,道:“一个失了势的王爷,你当还有什么人看重?”“这话有些意思,”先前那人跟进来,懒洋洋的问道:“敢问王爷需要谁的看重?”迹部闻言,一时竟语塞起来,榊早点起一盏琉璃灯,烛火映亮了舱内,迹部定睛看时,却发现此人眉眼竟有几分像手冢的样子,登时便有些不悦,那人抬头看他,却莞尔一笑:“竟是个美人——果然我福至心灵!”迹部顿觉此人油嘴滑舌,更加生厌,榊却已经招呼他们坐下,介绍说:“这位是忍足侑士。”迹部当下一怔,盯住了那人道:“你是……”那人笑着接上:“是忍足。”于是榊摆上酒盏,大家促膝而坐,榊一面斟酒,一面惜道:“如今连象样的酒菜都没有,委屈大家了。”忍足便皱眉道:“榊先生又来了,依我说,清净自在也是乐趣,但为了这分自在,便在其他方面缩水,也是无妨的。”说得榊呵呵一笑,道:“话虽如此,像我做这个行当,自然是盼着夜夜笙歌,宾客盈门的好。”迹部闷闷的饮了一杯酒。
榊忽悟失言,便为他又满上一杯,道:“其实往日仰仗王爷扶持,入项已是丰厚,趁此机会休养调理,也不算什么!”迹部摆了摆手,不想多谈。
忍足不由得问道:“这位美人王爷,因何一直闷声不语阿?”迹部只得说:“心里自在,讲不讲出来又有什么重要呢?”忍足笑了笑,看着榊道:“我常说形容男子,有几个词是好的:比若“玉树临风”。
形容尽了一个人的面貌体态——既英俊,又风流,然而更妙者,还在其气质神情。
玉树者,临风亦不癫狂卖弄,固有高傲之态,却因此而更添妩媚,正如同知趣的语者,不启唇则已,启必唾珠溅玉,正是既“端”又“妍”,令观者倾倒。”榊笑道:“你越来越能胡诌了。”迹部竟若有所思起来,若在过去,听到这样的话他早已拍案而起了,现在却觉没意思:“好一个‘既端且妍’,想必天下尽要为此等人物倾倒了!只可惜能烽火戏诸侯,敢为美人抛却江山者无几!我也曾中意过这样一个人,然而年少气盛,处事思虑不周,反将其送入他人之手……倾心又能怎样呢?权势二字,太过害人!”忍足摇头道:“这竟是老头儿才能说的话了!情是一劫,纵参不破,也不该一味自怨自艾。
gu903();没吃过什么苦头,哪有资格说厌倦?这可要被人看不起了。”便举杯向迹部说:“不若出走京都,周游四方,待赏遍名山大川,再回头参悟此情,自然也看得开了。”迹部又是一怔,他与忍足不过初见,忍足何以公然说出这等无异于相邀的话语?他不由得惊疑起来,便不肯接忍足的酒,忍足见状摇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了……你是不能离开京都的。”“你!”迹部大惊:“你如何得知?”“咳!这必然又是先帝那个老狐狸了!”忍足连连叹道:“不过是想利用你牵制手冢,却何必要算计了你的一生呢?”迹部愣愣的看着他。